看著窗外,比米粒還大的雨珠“劈裏啪啦”地砸在所有能接觸到的物體上,聲音著實不小。古人常用珍珠來形容雨滴,“大珠小珠落玉盤”就是其中的名句,但是在穎彬和夏鈴看來,這雨卻格外煩人。

    這是開學以來的第一場雨,也許是隔得太久了,下的特別大。開學一轉眼快二十天了,軍訓的時候一點雨都不下,剛上課沒幾天卻來了一次大雨。難得周三的下午沒有課,班上的同學都因為這場阻礙他們出門的大雨而悶在宿舍裏。

    因為是中午突然下起來的大雨,所以並沒能阻止上午炙熱的太陽在地表積累熱氣,於是這場大雨不但沒有降溫,反而讓本來就酷熱難耐的天氣更加潮濕,越發顯得悶熱起來。

    對於穎彬來說,看到這場大雨他就猜到了接下來會發生什麽事。既然大家都不會出門而窩在了宿舍裏,那麽8幢的幾個宿舍裏的男生大多會擠到305來吧,在他們看來,時刻與穎彬拉近關係,隨時打探校園動態已經成了必修課。

    看著宿舍裏見縫插針般站在那裏的十幾位男生,穎彬的眉頭始終就沒舒緩下來。這麽悶熱的天氣,這麽多人擠在一起,難道都不難受嗎?雖然天花板上的兩台電扇在用最高功率“唿唿”地帶著不小的噪音運轉著,但是悶熱的風吹上來也實在沒感覺到什麽效果。

    即便一個個都熱得渾身是汗,也沒有人打算離開這個宿舍,竟然還有人發起煙來,會抽的都人手一支吸了起來。於是穎彬裝作出去透氣,走到了陽台上。雖然穎彬不抽煙也不愛喝酒,但是別小看了他。都說過小孩子是很容易學壞的吧,小學的穎彬就偷偷學著大人的樣抽過好多次煙。雖然之後初中、高中裏穎彬都在幾個同學的慫恿下抽過幾次,不過從未因此上癮過,因為與別人不同,穎彬從不認為抽煙能帶來快感,反而是“找死”般的感受,隻能用難受來形容。就像喝啤酒般,又苦又澀,喝到反胃也喝不出個所以然來。

    記得在90年代初“阿斯瑪”和“紅塔山”還是當時的名煙吧。穎彬略帶迴憶的想到。

    雖然陽台上也不涼快,但是與烏煙瘴氣又悶熱潮濕的宿舍比起來,實在是好多了。

    “唉--”穎彬歎起氣來。每次走到陽台上第一眼看見的都是對麵的306宿舍,沒辦法,畢竟就在對麵,想不看到都難。但是奇怪的是,在白天幾乎見不到夏鈴在宿舍裏的影子,早早地出門,很晚才迴宿舍,夏鈴儼然成了宿舍裏的影子舍員……

    “不行,再這麽看下去又要被這群家夥誤會了。”於是穎彬趕忙轉身看著操場。

    幾天之前,就有人誤會穎彬老喜歡站陽台上觀察對麵女生的情況,於是又被後麵這群家夥像教祖一般膜拜了好一會。雖然大多藝術家都會追求美,但是穎彬可真的不是這樣的“善男信女”……

    “去找下珍姐吧……”突然間穎彬有了出門的衝動,在宿舍裏那一群男生驚奇與失望的眼神中,穎彬拿起傘走了出去。

    上午的課上,老師第一次點到穎彬的名字。因為穎彬是班長,上課時的學生點名都是他負責,所以自己的名字會被跳過,而學生點名冊也是穎彬這個班長寫的,所以大部分老師的手裏拿著的都是穎彬給的名冊,裏麵2號學生的名字就叫穎彬,沒有姓。而且,大部分老師在叫穎彬時都會用“班長”這個稱唿取代他的名字。

    而今天的政治課老師卻用的是自己帶來的名單,也許是本著嚴謹的態度吧,那是從班級目錄裏打印下來的名單,於是穎彬的名字不再是兩個字了。而不巧的是,提問時老師點了穎彬的名字。但是穎彬並沒有站起來迴答。老師又叫了一次,但是穎彬根本沒有要迴應的樣子。大教師裏分成2個班的學生合在一起上政治課,120號人都用非常驚訝的眼光看著穎彬,“這是在沉默抗議嗎?”大多是這麽想的吧。

    老師沿著大家的視線看到了穎彬,於是走到他的麵前,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穎彬。”穎彬站起來說道。

    “那為什麽不起立迴答?”

    “我的名字叫穎彬。”

    “我不是叫了你的名字嗎?”

    “我的名字隻叫穎彬。”非常認真而不容置疑的聲音。

    老師竟然被穎彬的氣勢壓住了。不是什麽無理的大聲的喊叫,隻是低沉但是堅定的聲音,眼神直直地看著老師,不含任何迷茫和膽怯,也沒有任何無理取鬧的感情包含在內。

    老師妥協了,他按照穎彬的要求不再讀姓了。

    全班都驚呆了,都像看待怪物一般看著穎彬。就連冰冷如夏鈴這樣的人,這時也用複雜的眼神盯著穎彬,微微動了動眉頭。

    是個性、叛逆、還是自以為是?沒有接觸過穎彬內心的人都無法理解吧。但是意外的,夏鈴卻像知道了什麽一般,兩眼微眯,眉頭深鎖。這是她第一次在別人麵前表現出如此明顯的情緒波動吧。而此時,穎彬卻轉頭看向了這裏,兩個人的眼神在視線延伸的前方交匯了。但隨後兩人馬上轉頭,視線交錯而過……

    夏鈴迴憶著上午上課時的情景,不禁捏緊了手中的書。

    下雨天對夏鈴來說沒什麽區別,反正每天的空餘時間她都會到圖書館來看書,隻是雨聲讓她覺得煩躁。那一天,也是在下雨呢……

    為什麽自己的生活總是在雨天被徹底的顛覆,夏鈴苦苦地在心裏呐喊,所以她討厭雨,非常地討厭。但即便如此,她也從不帶雨傘出門。在她看來,就算大雨把她所有的一切都顛覆,她也不會在雨中低頭。既然無法阻擋所有的雨滴濺落在身上,那麽就讓大雨把全身都浸透吧。

    同樣的姓,同樣拋棄自己名字的人。夏鈴的嘴角微微抽動……

    “什麽都別想,什麽都忘記……”夏鈴的大腦裏反複這麽重複著。

    雙眼重迴到眼前書本的字上,不對,是意識迴到眼前,夏鈴的雙眼始終沒有離開過書,但是意識卻不受控製地胡亂思索著。

    “自殺心理學--你看這麽深奧的書啊。”

    夏鈴被對麵傳來的聲音嚇了一跳,抬起頭來。

    “為什麽他會在這裏……”夏鈴的眉間又皺了起來。

    “原來周三下午是老師開會的時間啊,難怪會沒有課。”穎彬邊自言自語邊往迴走著。來到了老師辦公室的他才發現教師樓裏居然沒有幾個人,而看到門口公示欄裏帖著的通告,他才知道原來每周三下午是慣例的教師總結報告時間。“新生開學階段的自主學習方式的探討和宿舍文明衛生情況的嚴格把關”看來是這次會議的主要議題,貌似上麵還寫著要各班老師積極下宿舍實際查看督導……

    “要不要迴去告訴他們小心珍姐和大叔的突擊檢查呢?”穎彬思索著。

    “算了,反正不關我的事,正好讓珍姐好好整頓一下他們,還我一個清靜的生活……”

    但是這時候迴去宿舍,等於“羊入虎口”啊,雖然穎彬絕對不是羊,但這危險的程度絕對不低……

    “怎麽辦呢,下雨天又不能到處走。”穎彬實在不知道還有哪裏可以去。

    “……圖書館啊,我怎麽沒想到過還有這種地方呢。”看著眼前偌大的一座建築,穎彬像是見到了沙漠中的綠洲一般。

    學校建有一座六層高的超大圖書館,相當的氣派。但是不知道為什麽偏偏要建在校園偏僻的角落裏,明明其他學校的圖書館都大部分是建在一進門就可以看見的地方,作為招牌建築般存在的。

    六層的建築裏,頂上兩層是完全的自習室,整個空間都是一張張有擋板的書桌,環境非常的棒,據說相當的有人氣,常年都有人將書本之類的東西放在自己喜歡的位置上占座的。也鮮少有書本丟失的情況。

    下麵的四層,除底樓的大廳特別大,作為通道以及擺放有少數自習桌外,其餘的樓層都是在中間的空地上擺放大麵積的桌子,四周是不同學科分類的圖書室。與頂上兩層不同的是,這裏的桌子基本都是公用,很少有人會固定占座。

    於是,穎彬一層層轉上去,先摸清所有樓層的分類再決定去哪裏看書。

    來到了三樓,在轉到唯一一麵有窗的牆邊時,看見夏鈴竟坐在那裏,手裏架著一本書,很認真地盯著書看。

    “《自殺心理學》,你看這麽深奧的書啊。”穎彬走上前去說道。

    瞬間,夏鈴猛一抬頭,在看到是穎彬後,先是一愣,然後皺了皺眉,什麽話都沒說就又低下了頭。就像是告訴他“你來幹什麽,沒事別來煩我”一般。

    沒辦法,既然人家不想見到自己,穎彬隻好繼續自己的“圖書館大冒險”。走出了夏鈴的視野。

    結果,穎彬跑進了藝術類學科的圖書室裏,據說下雨天是最充滿藝術細胞的時候,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總之是成功的把穎彬拉了進去。

    看書的時候,時間的流逝異常地迅速,轉眼間外麵的雨都停了,烏雲散去,西落前的太陽紅得一點也不刺眼。夏季的暴雨就是這麽來勢洶洶,去也匆匆。

    穎彬走出了圖書室,因為圖書室的老師要下班了,他被友好地請了出來。

    來到三樓剛才經過的地方,夏鈴還在那裏看著書,仿佛那次見麵之後,她始終沒有動過一般。遠遠看去,她的氣息就像是融入了那個角落,絲毫感覺不到學生該有的活力。

    “日本自殺的人真多呐,還有人專門研究這自殺心理學。”穎彬再次來到夏鈴的身邊,看著書上作者的署名說道。

    “總比自殺人數那麽多卻沒有一個人來寫這問題好吧。”這次夏鈴不動聲色地隨口迴了一句。

    這次迴話怎麽那麽快了呢,穎彬心裏挺好奇的。

    穎彬幹脆直接坐到了夏鈴的對麵,用手撐著下巴盯著她。夏鈴像是根本沒看見一般,一點反應也沒有。

    “我們是隻有一隻翅膀的天使,所以當我們抱在一起時,才能夠飛上天空。”穎彬突然說道。

    “我能告你性騷擾嗎?”

    “我隻是引用了剛才在圖書室裏看到的名言而已。”

    “盧西安諾·克雷謝索嗎?”

    “既然你讀過,為什麽還要告我呢?”看來兩人擁有著相似的閱讀經驗。

    “我們很像嗎?”穎彬又問道。

    但是這次夏鈴沒有做出任何迴應。

    這時剛從烏雲身後爬出來的夕陽又慢慢地被學校西邊的小山丘所吞噬,白晝無力地掙紮卻隻能淌出漫天的鮮血,於是這個天際都被染紅,學校是也。從窗口透進來的紅光從夏鈴的背後照射過來。夏鈴全身就像泛著淡淡紅暈的瑪瑙一般,十分美麗。紅亮的頭發微微地拂動著,精美的臉龐因為背光而顯得有些暗,卻因此增添了幾分神秘的氣質。看上去就像是不存在於這個世界上的精靈。

    “呐,我們交往好嗎?”也許是被夏鈴的氣氛所吸引,穎彬平緩的說出這句話,不帶任何起伏和感情。拋棄一切虛偽表麵的穎彬說出來的話不帶任何雜質,就像是機器裏吐出的語音,隻是更加平緩、柔和。

    “…………”

    令人意外的是,夏鈴居然一點都不感到吃驚,隻是稍稍抬起頭,眼神往穎彬瞄去,那雙眼中帶著疑惑、冷漠以及嘲笑,貌似在述說著“別搞笑了,我沒空陪你玩”一般。

    “我是說真的。”穎彬補充道,“我並沒有想在吃飯時在身邊安插一個花瓶這樣的想法。”

    “也許吧,那你希望得到什麽?”

    “嗯--怎麽說呢,隻是想在無聊的時候來這裏和你一起看看書吧。”

    “就這麽簡單?”

    “大概吧,畢竟我也不看電影,走路也會腳疼,吃飯不喜歡被別人看著。還有什麽更適合的我也暫時不知道了。”

    “從高中時我就經常收到情書,都是些無聊的人,不過像你這樣無聊的家夥還是第一次見到。你就沒有欲望嗎?”

    “是吧--如果我也有欲望的話會怎麽樣呢?”前提是要先理解欲望吧。穎彬說著又陷入了獨特的沉思,兩眼出神地凝視著窗外。

    也許這就是關鍵的王牌吧。

    “好吧,我同意了。”夏鈴看著穎彬的雙眼平靜地說道。

    “真的嗎?”

    “因為我找不到拒絕的理由。”

    真是怪異的組合呢,一個因為無聊所以找了一個更無聊的理由,另一個因為沒有拒絕的理由就同意了無聊的要求……

    於是,兩個人的命運就這樣交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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