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混帳了。我就是就是太想讓你也喜歡我遠洲,對不起。”


    餘遠洲仍舊是不說話。身子僵得像假人。


    丁凱複不像是會說對不起的人,然而他真的說了。隻不過這句對不起,來得太遲了。


    餘遠洲等了那麽久。從第一次被強暴的時候就在等。今天他終於等到了,可又忽然覺得這句對不起是如此多餘。多餘到可憎。


    丁凱複大手撫著他的後背:“我沒把你當情兒,也沒把你當韓秋陽的替身。韓秋陽跟你比不了,誰都跟你比不了。”


    “明天我帶你去挑鑽戒。挑比瞎子這破玩意兒大多的。我把金鹿包下來,咱倆好好辦一場。”


    “遠洲,再給我一次機會吧。我對燈發誓,從今往後好好對你。”


    一句一句,好似情人的甜言蜜語。可聽在餘遠洲耳朵裏,卻像是撒旦的低吟。漸漸地,他好像聽不懂了。丁凱複的話嗡嚨嗡嚨的在耳邊震蕩,分不清個數。


    聽不明白,想不明白,說不出話。


    丁凱複吻著他的額頭:“遠洲。你跟我說句話,罵我也行,別不理我”


    “好疼。”餘遠洲喃喃。


    丁凱複聽到他說話,驚喜又急切地問:“哪兒疼?”


    “好疼。”餘遠洲又說了一遍。驀地,他嗚嗚地哭了起來。像個三歲的小孩兒,表達不出自己具體的痛楚,隻能無助地流淚,一遍一遍地重複著“好疼”。


    丁凱複直覺他不對勁,又不得要領,隻能胡亂地唿嚕著他:“我不欺負你了,我好好對你。你不想做,我再也不勉強了。別哭,別疼”


    別哭。別疼。


    餘遠洲也不想哭,不想疼。


    可他已經無法控製自己。身體和靈魂像是錯了位,連性格都變了。渾身陣痛,但就是說不上哪兒疼。


    他壞掉了。他想。他步了餘光林的後塵。


    他引以為傲的頭腦已經無法運作,連最淺顯的書都讀不懂了。他本就近視的眼睛變本加厲,看什麽都隔著霧。他清麗華美的軀體幹癟萎縮,像是行將就木的老者。


    心裏空空蕩蕩,沒有念想和希望。可又滿滿當當,填充的全是一個死字。


    丁凱複以愛為名的刀,一下一下攮在他身上,他已經失血過多,隻剩下一具慘白的空殼。而對喬季同的愧疚,成為壓死他的最後一根稻草。


    當一個人認為自己是累贅的時候,他也就自然而然地凋零了。


    耳畔唿啦一聲風響。


    餘遠洲,終究是燃到了頭。


    


    餘遠洲哭著在丁凱複懷裏睡著了。兩個人都沒穿衣服,赤條條地肌膚相親。丁凱複能感受到餘遠洲的那團軟肉貼在自己大腿上,涼而綿,可愛極了。


    隧道裏的黑氣一下子散了個幹淨,變成了窗明幾淨的走廊。陽光在地上鋪出一塊塊方正的亮,亮裏搖晃著樹影。


    餘遠洲棲息在光影裏,胸脯微微起伏,酥軟的像一隻熟睡的小鳥。


    丁凱複低頭親吻小鳥的羽毛,心裏生出一種前所未有的憐惜。


    他想著。的確,從前他不肯好好做人,犯下了不少錯。


    不過他願意去彌補,盡最大努力去彌補。


    隻是丁凱複此時還不知道,有些罪過永遠無法彌補。


    粥冷可溫。心死無藥。


    亡羊可補牢。破鏡再難圓。


    作者有話說:


    周四了周四了!我來了我來了!


    第七刀「小喬之冤」砍完。這裏就一句台詞交代了,實際到底怎麽事兒,隔壁八嘎44~45章有詳細交代。因為主角不是餘哥,這裏就不多說了。


    好了。上部最後一刀「花凋」來了。各位翹首以盼(劃掉)猜出走向的寶也不要鬆懈。尤其是洲媽們,請務必準備點奶茶壓驚,以免心疼得中途噶過去。


    第五十七章


    雨一直下。撲在玻璃上,沙沙地響。


    丁凱複在雨裏做著夢。夢見金鹿的禮堂大廳,四下吵吵嚷嚷的都是人。吊頂垂著淡粉的紗幔,兜著星河似的水晶燈。


    舞台上是熒光閃閃的鐵藝花牆,鋪著鮮紅地毯的t台盡頭,一扇高高的白色木門。


    忽然大廳暗了。一束圓形的光打在木門上,耳畔奏起了莊重浪漫的英文歌。


    門向兩側打開,煙霧裏邁出一個修長的人影。穿著青果領禮服,風琴褶襯衫。遍體通白,如天使般純潔無垢的白。


    他捧著一小束白玫瑰,虔誠地低著頭,一步一步緩緩走來。金絲眼鏡反射的光,像是鎏金色的箭簇。每發射一簇,丁凱複的眼睛就潮上一分。


    他大步向餘遠洲走去。


    想抱他,想吻他,想把他揉進心裏,摁進命裏。


    然而十來米長的t台,卻長得像是十幾公裏,怎麽走都走不到餘遠洲身邊。


    就在這時,餘遠洲抬頭看過來。隨後像是見了鬼,扔下花轉身落荒而逃。


    丁凱複急道:“遠洲!”


    餘遠洲充耳不聞,隻是跑,跑得狼狽踉蹌,手腳並用。


    丁凱複在後麵不住追趕,一邊追一邊喊。


    腳下的路越來越長,四下漆黑一團。隻有眼前的背影,披著青白的燈光不住晃動。


    餘遠洲逃得不快,丁凱複追得飛快,然而卻是怎麽都追不上。


    別走。別走。不要走!


    撕心裂肺的挽留蕩著迴音,自己的聲音是從耳朵裏聽到的。


    倏忽一下,黑暗中晃過白光。


    餘遠洲消失了。


    地麵拉起濃黑的長影,帶著兩個鬼角,一探一探。


    丁凱複伸手摸上自己的頭,摸到尖銳的長角,再往下,是冰冷的獠牙。腳下的路忽然消失了,伴隨著強烈的失重感,他頭朝下墜向無底深淵。


    “餘遠洲!!!”


    丁凱複坐起身,大口喘著粗氣。


    屋裏漆黑一片,黑暗裏炸著乒鈴乓隆的雷。窗牆上的壓花玻璃青白相錯,一亮一亮。


    丁凱複伸手往旁邊摸,隻有一片冰冷的床單。


    “遠洲!”他衝著洗手間喊。


    沒有迴音。


    他披上睡袍,走到洗手間門口敲了敲。


    仍舊沒有迴音。


    他把手壓在門把上。金屬的涼順著手心往上爬,像一條蛇。


    窗外下著瓢潑大雨,雷電疾走,隆隆作響。


    哐當!哐當!哐當!


    而屋子裏卻又是死寂的,能清晰地聽到水滴在地上的聲音。


    滴答。滴答。滴答。


    丁凱複攥著門把,心髒咚咚直響,頭上全是青筋。一股無以名狀的,強烈的恐懼席卷而來。


    他往下壓門把。紋絲不動。門被從裏鎖住了。


    丁凱複慌了。他不住地錘門:“遠洲!!遠洲!!餘遠洲!!!”


    門內沒有一點迴應,隻有水滴落的聲音。


    滴答。滴答。滴答。


    丁凱複後撤一步,抬腿照著門鎖猛勁兒一蹬。


    門被踹開,重重拍在牆上,整個洗手間一覽無餘。


    閃電般慘白的燈光下,是鋪天蓋地的紅。


    餘遠洲穿著肅殺的黑西服,仰躺在浴缸裏。拾掇得很板正,像是要去赴宴。頭發特意打了發膠,鋥亮的鏡片反著青白的寒光。手血糊糊地垂在浴缸外,旁邊是一塊浴巾,裹著一捧玻璃碴。


    喀嚓!!!


    洪大的重雷炸進來,像是一聲驚天動地的吼哮。


    


    白色的醫院大樓在雨裏飄忽不定,像被衝刷的砂糖塊,隨時處在分崩離析的邊緣。


    門口亮著紅色應急燈,走廊悠長昏暗,充斥著刺鼻的消毒水味。到處空氣稀薄,得大口唿吸才能勉強吸進一點氧氣。


    走廊盡頭站著六個老爺們兒,兵馬俑似的。幾人對麵的牆上釘著三把塑料椅,中間折著個高個男人。穿著染血的白浴袍,手裏不停地擦著一塊玻璃碴。


    擦著擦著,他往自己小臂上驀地一劃。


    “梟哥!!”“梟哥!!!”


    洋辣子撲到他身上,死死壓著他的胳膊。傻強也攥著他的手腕,硬是把那塊玻璃碴搶了下來。用毛巾裹住塞到夾克裏,吩咐其餘的人:“叫護士過來給梟哥包一下。”


    “不用包。”丁凱複扒著小臂上的傷口來迴瞅,像是不斷地給自己暗示,“這種玻璃碴,劃不了多深。”


    洋辣子想說話,傻強卻對他搖頭,緊著附和道:“梟哥說的是。不用包。這玩意兒不是刀,老厚的,隻能破個皮兒。”


    說罷把洋辣子拽到一旁,低聲問道:“梟哥手裏還有沒有?”


    “沒有。這塊正好是嫂子袖口裏卡的。”


    “那行。你和兄弟幾個在這兒看著,我去買點住院用的東西。”


    洋辣子剛要答應,就聽丁凱複不耐煩地轟人:“都滾。”


    丁凱複向來說一不二,他說滾,那就是真讓人滾。可不是等著人家來演什麽「我陪你」的深情戲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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