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上次同房,她懷上了孩子。本是死寂的生活仿佛有了一點點亮光,所幸上天眷顧,這個孩子,並沒有跟他父親一般是個癡傻兒,她也因此在郡王府有了點地位。


    時間能漸漸的讓她忘掉很多東西,但是張慶鬆這個人的名字,總是有意無意的會從心裏冒出來。


    夜深人靜,孤身一人,乞巧節,才子佳人……她心尖總會莫名地發顫。


    這三個字仿佛是刻在骨子裏,流淌在血液之中。無論如何,都剝離不了。


    “慶生,慶生……”送老夫人的聲音低不可聞。他的眼睛緊閉,仿佛是在無聲的呢喃著。


    塵世珠啪嗒一聲,裂開了一道縫,緊接著如鏡子破碎般四分五裂。


    天地不知何時下了一場大雪,院子裏蓋了一層薄薄的乳白。


    宋老爺紅著一雙眼眶,滿臉歉意的跪在宋老夫人的腳邊。


    “都是孩兒的錯。”


    趙元靈垂著羽睫,悵然若失。


    犰狳早已哭的稀裏嘩啦,滿臉都是淚水。


    唯獨張慶生,他站在原地就這麽望著宋老夫人。


    什麽也沒說,什麽也沒做。


    悲傷至極,反而默然,便是如此吧。


    宋老夫人迴望著他,漸漸的,眼裏蓄滿了淚水。“慶生哥哥,你來看我了。”


    張慶生唇角微動,忍不住抽搐,“我來看你了。”


    宋老夫人連忙捋了捋自己的發絲,將衣裳修整好,對他莞爾一笑,當看到他滿頭的黑發時,不由得緊張的說道:“我的頭發都白了,你不要看我。”


    張慶生聲音哽咽道:“不管什麽樣子的你,都是最好看的。”


    宋老夫人笑了笑,“你怎麽變了這副模樣?”旋即她眼神一黯,又自嘲的笑道:“我也變了。”


    “我呀,找了你好久呢……”她的聲音從微微顫抖的聲音變成了濃厚的嗚咽,最後放聲大哭如同孩童一般。


    “你找我是想有話對我說嗎?”


    “我有。”


    “我也有。”


    “你先說。”


    “你先說。”


    兩道聲音同時響起,兩人不由得相視一笑。


    宋老夫人笑道:“那我們一起說。”


    “你過得還好嗎?”


    “你過得還好嗎?”


    脫口而出一樣的話,兩人眼眶蓄滿了淚水。漫天的雪花落在他們的肩頭。


    唯有犰狳一臉茫然,“都找了對方這麽久,就為了說這句話嗎?”


    趙元靈搖頭,“你不懂。”


    “宋老爺你懂嗎?”


    “我也不懂。”


    片刻,宋老夫人劇烈咳了起來,但仍是一臉笑意,直到她停下來,胸前微微的起伏著說道:“我想抱抱你可以嗎?”她的聲音又遲又緩,仿佛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不行。”宋老爺出聲製止他們。


    正當趙元靈以為他不講人情的時候,他話鋒一轉:“隻有成過親的男女才能做這等親密之舉,我母親尚未拜堂成親,張公子也孑然一身,你可願意娶我母親為妻?”


    “我不行……”宋老夫人連連搖頭,雖然沒有拜過堂,但也有了夫妻之實,況且孫兒都有了。


    她滿身汙點,怎麽能嫁給他?


    她不配。


    隻有當初尚未出嫁的白家小姐,滿眼都隻有他的白芍,才有資格嫁給她的大將軍。


    “我張慶生妻子之位隻有白芍一人,無論她是白家之女還是宋家人婦,隻要她願意嫁我便娶,若是不願我張慶生此生便孤獨終老。”


    “答應他,答應他……”犰狳在一旁加油鼓勁。


    在眾人灼灼目光下之下,宋老夫人終於含笑著點頭。


    “蒼天在上,黃土在下,我張慶生願意娶白芍為妻,永生永世不相負。”


    鏗鏘有力的誓言在天地之間響徹。


    鳥兒在枝頭鳴叫,白芍滿地綻放。


    銀白色的雪地鋪上了一層紅色的綢緞。


    下人們手裏捧著花籃,喜氣洋洋地拋灑著花瓣兒。


    每個人都起哄地注視著紅綢緞上走過來的一對新人。


    “吉時已到……”


    在眾人的歡唿聲中,新郎新娘共牽著一根紅繩,緩緩地往前走去。


    新娘沒有紅蓋頭,也沒有紅嫁衣,身上落下一層白雪,兩人走在雪中白了頭。


    宋老夫人走的每一步都極其緩慢,唿吸也肉眼可見變得急促。


    張慶生不催也不問,隻是笑著放慢步調跟著她一步一步往前。


    身邊的歡唿聲響起,宋老夫人突然神情茫然起來。


    她現在在哪裏?為什麽突然來了這麽多人?


    “不著急,慢慢走。”


    旁人的說話聲把她思緒拉迴,她的眼淚一下模糊了雙眼。


    張慶生,她的慶生哥哥迴來了。


    不是在做夢,她真的如願以償做了他的新娘子。縱然他跟之前已經有很大的變化,但在她眼中仍是意氣風發的少年郎。


    她的大將軍。


    張慶生的背挺得筆直,望向她的目光總是帶著寵溺的溫柔。


    等了這麽久,沒有白等。無數個心心念念的夜晚,終於有了迴響。


    她的慶生啊……


    宋老爺生疏又帶著幾分哽咽的聲音響起:“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對拜……”


    “禮成!”


    張慶生嘴角一直在揚起,他的眸子隻映照了一個人的身影。


    她滿是皺紋的老臉,笑起來卻和他心目中的女孩兒重合,那雙淺淺的酒窩讓他醉死其中,永世不能脫困。


    漂浮在空中的雪花落在肩頭,她笑著:“慶生哥哥,我穿上白色的嫁衣了。”


    “真好看,我獨一無二的新娘子。”


    白芍笑著抱緊了他,在耳邊輕聲說道:“我們終於一起白了頭。”


    五十年,整整等了五十年。


    她曾想過如果當初讓他帶著自己離開,是不是會一切都變得不一樣。


    她會過得比現在還要幸福嗎?


    無從知曉。


    但是,這一切都不重要了。


    在抱緊他的那一刻,心裏有什麽東西已經被填滿,就如天邊的殘月變成了圓月,完美無缺。


    唯獨有些遺憾的是,相逢的日子總是太短暫。


    “慶生,為什麽你身上會有一層光呀?”


    “螢火蟲來接我了。”他臉上帶著笑容,額頭相抵滿眼都是她,“這次換我等你好嗎?”


    “好。”


    ———


    “張慶生寧願失去妖丹也要開啟宋老夫人的記憶,你說值得嗎?”犰狳揮了揮手,望著這一地枯萎的白色芍藥,悵然若失。


    趙元靈迴道:“值得嗎?或許值得或許不值得,在我們眼裏不值得,但在他眼裏是值得的。”


    犰狳思忖片刻,緊接著又問道:“那要有妖把內丹送給你,你會怎麽樣,嫁給他?”


    “那它豈不是死了嗎?有這麽傻的妖嗎?”


    犰狳小聲地嘀咕道:“有啊。”不就在你身邊嗎。


    妖丹一旦脫離本體,並不會死掉,但是沒有妖丹的妖就如同廢物,會被其他妖欺負至死。


    那是他們實力的象征,沒有實力就隻能任由其他妖欺負。


    所以,也不會有妖傻到把內丹交出去。


    不過,凡事都有例外,起碼在她身邊就有一個。


    犰狳仍是繼續問道:“那要是有呢?她湊到她耳邊小心翼翼地說道:“若是個男妖,你會不會嫁給他呀?”


    趙元靈搖搖頭,覺得她的問題有些突兀,“不是願不願意的問題,這個假設根本就不存在,在事情沒有發生之前,再多的預測也是徒然。”


    眼看她壓根就沒有往另一方麵想的想法,犰狳也不再繼續問下去。


    隻是遺憾的說道:“可惜呀,張慶生的魄沒有拿到,就意味著我們還得要繼續去找。”


    “沒事,就當做是做善事了,況且我們不是還有宋老爺給的報酬。”趙元靈覺得這事情做得很有意義,這是她在皇宮裏麵不曾體會到的。


    幫宋家找到張慶生之後,宋老爺給了他們一大筆銀子。


    而且她脖子上的傷被也因藤蔓包裹治療,黑色的五指印全都消失的無影無蹤。


    她活動了下頸項,除了喉嚨仍有些壓迫之外已經感受不到任何不適了,之前差點死於非命仿佛是一場夢。


    但是墨白就沒有那麽幸運了。


    “我們去藥鋪買點藥給墨白帶迴去吧。”


    張慶生之前給了趙元靈一小節的藤蔓,讓墨白喝水服下,雖然如此,但仍需要修養。


    所以她想去藥鋪看看,順便買一些固元的藥。


    犰狳下意識地搖搖頭,“那些藥對他根本不管用。”


    趙元靈不解道:“你怎麽知道不管用?”


    意識到自己說岔了話,犰狳立馬捂住嘴巴,眼神飄忽道:“我指的是他身強體壯的,不用吃藥都能好,不過你要是擔心,我們就去藥鋪看看。”


    鎮上有名的大藥鋪就隻有一個。


    趙元靈和犰狳走了進去,她腳剛踏入藥房,一旁的掌櫃就走了過來。


    “喲,這是趙小姐嗎?才幾日不見真是大變樣啊!”掌櫃眼前一亮,很顯然是認識她。


    趙元靈腳步一頓,腦子裏搜索著關於這家藥鋪的記憶。不知是否因為她的身體支配這副軀殼的時間增長,原身的記憶也隨著被她擠掉。


    如今她能記起趙家二小姐的往事,已經不多了。


    對於這家藥鋪,趙家二小姐也不過也是很久一起來過一次罷了。


    “小二,快去給趙小姐拿藥。”


    掌櫃的聲音洪亮,小二手腳麻利地去給她抓藥了。


    趙元靈滿腹狐疑,她還沒開始看病呢,就知道開什麽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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