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北京城,異常的炎熱。被烈日炙烤了一天的東朝房,又悶又燥,讓人忍不住地想發脾氣。


    輔政大臣索尼,看了豫親王多尼的奏折,默然不語,轉手將奏折遞給了禮部尚書圖海和兵部尚書佟六十。


    二人看了之後,也陷入了沉思。


    孟養城的多尼,本是奉朝廷密令,暗中監視緬中。緬中和南洋已經連在一起,稱王的條件全部齊備。多尼本以為,曹繼武會留下來稱王。哪知他卻突然從蒲甘城,返迴了孟養城。


    曹繼武離開緬中,表明一種態度,他向大清屈服了。


    這一意外之舉,令多尼手足無措。身為大清豫親王,處置緬中一切事務,多尼擁有便宜之權。但曹繼武不是軟柿子,他留在南洋和緬中的那些弟兄,都不是善茬。多尼不敢惹火燒身,於是將球踢給了朝廷。


    如果曹繼武沒有屈服,那事情就好辦多了。大清直接扣上反叛的名分,讓吳三桂出力就行了。可是如今人家曹繼武屈服了,這事反而難辦了。


    如果對曹繼武處理不當,南洋和緬中那幫人,定然鬧事。大清剛剛平定天下,如今的形勢,需要盡快穩定下來。隻有穩定,才能保住勝利的果實。如果南洋和緬中鬧騰起來,天下響應的人馬,一定不在少數。畢竟大清身為外來戶,情懷不占任何優勢。


    但是如果給了曹繼武響當當的名分,那他就能名正言順地進入大清的核心,參與大清的國事。到手的利益,有誰願意去分享呢?


    大清是滿人的,目前的局勢,一個漢人插足進來,他們絕對容忍不了。


    索尼、鼇拜等人,就是因為反對順治的漢化改革,所以才夥同莊妃,逼迫皇帝出家。如果曹繼武來了,改革一定勢在必行。


    圖海因為兒子的關係,同情曹繼武。但這牽涉到族人的利益,圖海不敢夾帶個人感情。


    佟六十自然是心向曹繼武的,然而目前的他,在大清核心中,話語權不重。他屬於外戚,在曆朝曆代當中,都是一個敏感的身份。皇帝還小,佟六十任何一句差錯,都可能導致佟家的滅頂之災。


    索尼害怕國事不寧,圖海是不便多言,佟六十則是小心翼翼,所以豫親王的奏折,在三個人手裏轉來轉去,誰也沒有說一句話。


    正在三人猶豫之時,一串沉重而急躁的腳步聲傳來。‘咚咚咚’——


    帶著目空一切的霸道。整個朝廷當中,有這種腳步聲的,隻有一人,三人心照不宣地相互看了一眼。


    ‘砰’——


    與其說大門是推開的,還不如說是撞開的。


    他娘的,這老小子,還是這副驢脾性!索尼心中暗罵了一句,將奏折遞給了鼇拜。


    奏折還沒讀完,鼇拜一看到曹繼武離開了緬中,立即叫道:“曹繼武這犢子,就是一個妖異,絕對留他不得,否則將來咱們大清,一定不得安寧。立即派甲弑營做了他,免得後患無窮!”


    索尼一拍桌子,瞪了鼇拜一眼:“胡鬧!”


    鼇拜老大不服氣,衝索尼嚷嚷道:“不就是南洋和緬中那些南蠻嗎?隻要大清存在,南蠻永遠都不會心服,早晚都要反叛。既然這樣,不如就先下手為強,先殺了他們的杠把子曹繼武,再將他們一掃而光!”


    曹繼武主動將這麽大的疆土,納入大清的版圖,這就說明他誌在天下。索尼和鼇拜防的,就是曹繼武這一點。然而南洋和緬中,畢竟是曹繼武打下的基礎。對曹繼武任何一項不當的處置,都會引來南洋和緬中的折騰。


    在鼇拜眼裏,南洋和緬中那點人馬,簡直不值得一提。然而老練的索尼,卻不像鼇拜這麽粗蠢。兒子索圖,曾經給索尼,詳細地介紹過南洋的事情。


    南洋縱橫萬裏,緬中也有兩千餘裏的疆土,能打下這麽大地盤的部隊,絕對不是鼇拜眼裏的一文不值。前線豫親王多尼,把球迴踢給朝廷,就很好地說明了這一點。


    鼇拜沒有親臨前線,又沒有遠見卓識,索尼知道光憑嘴,是說服不了他的,於是給圖海遞了個眼色。


    圖海咳嗽一聲,上前指了指奏折中的一行字,提醒鼇拜道:“你家老三,還在緬中,你不想要兒子了?”


    鼇拜聞言,大吃一驚。


    果然奏折中,多尼特意強調了,二金仍然在緬中坐鎮。這是曹繼武留的後手,就是防止大清出幺蛾子。殺了曹繼武,緬中一定會拿二金來要挾大清,給鼇拜直觀的感覺就是,稍有不慎,這兒子就沒有了。


    鼇拜氣得吹胡子瞪眼的,捽了奏折,一把甩出了很遠,憤憤地罵道:“多尼這個癟犢子,跑到前線,難道隻知道拉稀?”


    曹繼武想法妖異,又屬於漢人,所以絕對不能讓他,進入大清的核心。然而他在南洋和緬中,已經紮下了牢固的根基。對於鼇拜來說,牽涉到自己的兒子,他也不敢胡來。


    很顯然,二金留在緬中,等的就是大清的名分。緬中一旦得到名分,大清就不能胡來了,否則就是背信棄義。隻要名分一到,二金就會離開緬中。然而在給緬中名分之前,必須先給曹繼武名分。


    魚和熊掌,不可兼得。鼇拜沒了主意,拿眼睛瞪著索尼。


    索尼也沒有太好的主意,拿眼睛瞟圖海。


    圖海也沒主意,然而佟六十低頭避過了他的目光。


    見圖海的目光迴到了自己這裏,鼇拜很不高興:“你家老二,也在那裏跟著搗亂,看我幹什麽?”


    圖海琢磨了半天,對索尼道:“名分可以不給,但人不可以殺。”


    圖海說的隱晦,但索尼很清楚。他兩手一攤,疑惑地看著圖海:“緬中可是曹繼武指揮打下來的,這繞過老大,給小弟名分,與理也說不通啊!”


    圖海捋須想了想,對索尼道:“要說通這個理,簡直是不可能的。不如找個恰當的時機,給他來個冷處理?”


    這冷處理,是有先例的。當年打下南洋之時,所有的人都有封號,就曹繼武沒有。


    然而當今時勢不同了,如今的曹繼武,已經成了各方的焦點。吳三桂、尚可喜和朝廷當中的許多人,都在瞪著大眼,看著朝廷,到底是怎麽對待曹繼武的。這其中牽涉影響最大的,就是吳三桂。


    曹繼武沒有名分,那他吳三桂,自然也沒有理由要名分。一旦吳三桂鬧起來,對大清來說,這可是要命的。所以對於曹繼武的冷處理,這個恰當的時機,還是在吳三桂這裏。


    於是圖海給索尼出主意:


    吳三桂剛剛殺了永曆帝,可以利用儒家理學大師,在這方麵做文章,令他吳三桂處於名望的不利地步。趁此機會,裁撤平西王的部隊。如果他老實照辦,大清再來做人情,給他開藩設府的名分。這樣給了吳三桂甜頭,同時也削弱他的實力。


    借此機會,給予洋妖隊在緬中的名分。有雲南牽製緬中,再給曹繼武來個冷處理,事情就不會再出亂子。


    而這其中的關鍵,就是裁撤西南經略使行轅,將洪承疇調迴京師。畢竟天下大勢已定,留洪承疇在雲南,不是萬全之策。洪承疇、吳三桂和曹繼武三人,一旦走在了一起,那對大清來說,簡直就是致命的。


    西南經略使行署的巨大功績,確立了洪承疇開清第一功臣的地位。這令所有的滿人大臣,都覺得如鯁在喉。


    圖海的計謀,如果能夠成功,那就架空了洪承疇,削弱了吳三桂,冷落了曹繼武,可以說是一舉三得。鼇拜拍手叫好,索尼也甚為滿意,佟六十仍然一言不發。


    洪承疇沒有根基,比較好辦。索尼和鼇拜鼓搗半天,決定給洪承疇,安個太子太保的虛銜,裁撤西南經略使行署。二人聯手,簽了多尼的奏折,令他原地待命,等待時機。


    同時鼇拜派心腹洛洛,前去翰林院,鼓動那些酸腐,利用仁義道德,大造聲勢,修理吳三桂。索尼也派心腹麻吉,前往雲南,裝模作樣地慰問吳三桂。


    在圖海和佟六十的幫助下,兩個執牛耳的輔政大臣,終於導通了一番政務。正當四人要離開東朝房之時,鑲黃旗都統穆馬的奏折來了。


    自從和李定國分開之後,李來亨一直在川楚之地,打擊大清後方。由於愛星阿和圖敏的正黃旗,被調往了雲南,穆馬的鑲黃旗主力,兵力不占優勢,一直被李來亨牽著鼻子走。


    如今大明已經徹底滅亡,目前大清境內,隻有大順餘部李來亨,還在堅持。所以穆馬要求朝廷增派兵力,打贏順清之間的最後一仗。


    鼇拜看完奏折,立即要親自提兵,助穆馬消滅李來亨。


    然而如今鼇拜是輔政大臣,隻能坐鎮京師。在爭奪天下的過程中,八旗軍的損失,也是相當慘重。李來亨在大順軍當中,本是個不起眼的小角色。索尼不願為了他,賠上眾多八旗將士的性命,於是決定讓川督李國英和湖廣巡撫張庚,去夾擊李來亨。


    畢竟漢人打漢人,滿清朝廷,坐享其成就得了,犯不著賣那番力氣。


    李國英本是左良玉的部將,投降大清做了四川總督。這家夥對滿清占據四川,立下了汗馬功勞。但鼇拜骨子裏,根本看不起投降的人物,本來李國英打仗,也是相當的拉稀。


    而湖廣巡撫張庚,更是一介書生,他靠著哈尼的竭力推薦,才做了巡撫。索尼竟然把軍國大事,交給了一個拉稀和一個書呆子,鼇拜暗笑他是個老糊塗蛋。


    畢竟在打仗方麵,索尼遠遠比不上鼇拜。索尼卻是輔政大臣之首,到時候鼇拜要看他笑話,所以當麵也不給他點破。


    然而和李來亨的對決,這是順清之間的最後一戰,同時也是滿漢之間的最後一戰。其意義重大,關乎著滿清的顏麵,不容有失。因此鼇拜暗中命令圖海,集結部隊,等拉稀和書呆子抱頭鼠竄之時,由八旗主力收拾殘局,以向天下人昭示,大清正式接管大明的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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