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孫可望沒有油水,那咱就不打了。”


    吳三桂拍了拍腦袋,有些不甘心,“看軍師的意思,好像還是要打李定國。可是如果真打李定國,那也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買賣,極不劃算啊!”


    “凡成大事者,皆為目標導向。先確定目標是什麽,然後再來考慮,達到目標的各種條件。如果連個目標都沒有,那麽這個人,他所有的努力,最終都是白費功夫。”


    劉玄初頓了一頓,轉頭提醒道,“天上不會掉餡餅,隻占便宜不吃虧,天理不容。就比如咱們,打他黔中孫可望,看似非常容易,事實上也的確非常容易。但我們得了便宜,上天就會來餓死我們。所以對於成大事者來說,非常容易的事,它往往就不是好事情。”


    這一番話,如醍醐灌頂,讓吳三桂大徹大悟。


    目標導向,非常重要。如果沒有目標,沒頭的蒼蠅,到處亂撞,能撞到狗屎運?明白過來的吳三桂,那個高興勁兒,無法用語言形容。


    劉玄初清了清嗓子,扯了根蘆葦杆,一邊比劃,一邊教導:“這在世上,不存在過不去的坎,隻會存在過不完的坎。所以,目標確立以後,就要準備達到目標的各種條件。而在準備條件的過程中,各種問題,就會接踵而來。”


    “這些問題,大多極為複雜,令人極為頭痛。然而在這天下,它本就不存在單純簡單的事情。誠所謂,會者不難,難者不會,至於怎樣把事情簡單化,這就牽涉到方法的運用。”


    “隻要腦袋不偷懶,這方法總比問題多。所以目標導向,準備條件,運用方法,克服困難,這是成大事者,必備的四個基本素質。”


    四個基本素質,成功人士的標配。如果劉玄初是吳三桂的老爹,估計吳三桂此時就要磕頭了。


    見平西王極度渴望的眼神,劉玄初繼續拿蘆葦杆比劃:“具體來分析,明國方麵,李定國實力最強,看似難打,但隻要方法對頭,憑咱們現在的實力,占領廣西,是沒有多大問題的。相對中原來說,廣西雖然窮些,但總比黔中要強得多。”


    “廣西的大明靖江王,在桂林開藩兩百多年。定南王孔有德,也曾在桂林開藩設府。所以相比黔中來說,廣西有極好的藩府基礎。”


    “確立了廣西為目標,接下來就是準備條件。而我們到達廣西,最大的阻礙,就是李定國。其次就是,我們到了廣西之後,要怎麽才能穩定下來。怎樣克服這兩大困難,就要運用方法。在軍事政務層麵,運用方法就是謀略。而老夫定下的謀略,就隻有四個字。”


    吳三桂迫不及待:“哪四個字,軍師快說!”


    劉玄初捋了捋倉須,棄了蘆葦杆,撿了一根枯枝,在地上簡單地畫出了荊南地圖,就著地圖,給吳三桂分析:


    “目前主持撤退的,是黔國公沐天英,負責埋伏的,卻是忠貞營李來亨。沐天英的滇軍,極善穿山越嶺,在西南這種地形條件下,和他們硬碰硬,吃大虧的肯定是咱們。李來亨的忠貞營,早已脫胎換骨,連滿蒙八旗都不是對手,更何況是我們?”


    “對手雖然強大無比,但咱們不和他們接觸。咱們一路,跟在他們三十裏之後,由他們引導著咱們,進入廣西。”


    “這三十裏的距離,沐天英和李來亨,是來不及首尾相顧的。如果咱們真的中了埋伏,有這三十裏的距離差,完全有時間,集中全力打開退路,緊急撤退,保存實力。如果他們掉頭,咱們就跟。如果他們再打過來,咱們就撤。”


    “所以軍事層麵的策略,緩進軍,急撤退,就是緩急二字。”


    沐天英帶領的十萬雄兵,士卒大多生於滇南,極善山地作戰。而吳軍的士卒,絕大多數都來自北方,水土不服。


    湘濱水多,山多,悶熱,潮濕。道路艱險濕滑,很多地段,夾生有厚厚的苔蘚。在這種環境下,騎兵一旦衝擊,摔死、撞死、掉水裏淹死、被熱浪悶死等等死法,極易發生。所以發動騎兵作戰,就相當於自找死路。


    在打仗方麵,吳三桂也不是傻子。衡州撤退過程中,吳三桂曾粗略估計過,滇軍的一個士卒,差不多能對付清軍三個士卒。因此目前想和滇軍決戰,吳軍幾乎是自找死路。


    至於滇軍這個難題,怎麽解決,那就是孫可望的問題了。沒有滇軍支援,暗中的李來亨再強,能一口吞了八萬吳軍?


    所以有孫可望在背後搗蛋,一石二鳥,也免得吳軍白費力氣了。因此目前這個孫可望,還真不能去打,否則不是替人家李定國,解決棘手問題嗎?


    緩進軍,急撤退,不和明軍硬碰硬,讓孫可望和他們玩,吳軍就省力多了。所以緩急二字,到時候李定國等人,會相當蛋疼,而吳三桂卻可以漁人得利,劉玄初不愧為當代高人。


    吳三桂暗自慶幸,軍師否定了他打孫可望的想法。要不然,自己給別人做了嫁衣,還不知道是怎麽迴事呢。


    俗話說,打江山容易,坐江山難,到了廣西,怎樣才能坐穩,又是一大難題。想到此,吳三桂迫不及待地問劉玄初:“那另外兩個字呢?”


    “要想坐穩位置,除了過硬的實力之外,還要有名望才行。”


    劉玄初頓了一頓,繼續道:“投降之人,無惡劣行徑者,要招撫。作惡多端者,重典伺候。奮力反抗者,處罰的方式,和投降之人一樣。所以這獲得名望的方法,就是輕重二字。對善者要輕,而對於作惡之人,一定要重。”


    “而百姓是坐穩位置的基礎,種地打糧食,全靠他們。所以對他們,一定要安撫。至於怎麽安撫,就牽涉到仁義禮智信,這五個字。這仁嘛……”


    平西王吳三桂,過的是刀口舔血的生活,對仁義道德不感冒。所以還沒等劉玄初說完,吳三桂就來打斷:“曹繼武那個妖人,治理長沙,還真他娘的有一套,就連謀略超群的督師,也是讚不絕口。咱們就難道,不能用用他的方法?”


    劉玄初聞言,頭搖的像波浪鼓:“我和洪承疇等人,頂多算個高人。而他曹繼武,卻是個絕人!”


    “絕人!”


    吳三桂大吃一驚,這個駭人的詞語,他還從來沒聽過,嘴巴張的比鱷魚還要大,眼巴巴地等待劉玄初的解釋。


    “絕聖棄智,絕仁棄義,此乃玄門雙絕也。能達到這個級別的,就是絕人。”


    劉玄初無奈感歎道,“絕人的觀念,與高人不同。所以絕人的手段,高人是玩不了的。”


    吳三桂聽得稀裏糊塗的,不以為然:“妖人曹繼武,不就是掂刀殺殺老百姓嘛,這個誰不會?如果三桂想幹,一定比他曹繼武殺的多。”


    劉玄初聞言,微微一笑。曹繼武的玄機,有時連劉玄初本人,也參不透,更別提他吳三桂了。


    觀念不同,說了也是對牛彈琴。於是劉玄初岔開話題:“咱們還是先解決眼前的問題,等入了廣西,老夫再來跟你說,名望的問題。”


    平西王對仁義道德,實在是不感興趣。然而要坐穩位置,可能還真需要那玩意。曹繼武他是妖端,妖端本就不是人,所以他的手段,人是學不來的。所以想那麽多,全沒用,還不如先解決眼前的問題。


    吳三桂無奈點了點頭,諮詢道:“以軍師之見,我們何時出兵?”


    “先讓八旗那幫龜兒子,探探路再說,咱們不要急。”


    劉玄初話音剛落,吳三桂吃了一驚:“八旗那幫犢子,怎麽可能賣力氣?”


    “征西大將軍的名號,難道隻是個幌子嗎?”


    征西大將軍,乃是當今湖廣前線清軍,最高指揮官。有了這個名號,八旗軍要是不聽將令,吳三桂完全可以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給他來個先斬後奏。真到了那一步,朝廷也隻能幹瞪眼,而穆馬等人,也隻是白白賠上一條小命。


    大將軍稱號,自清國開國以來,第一次頒給滿人以外的人。所以經劉玄初一提醒,吳三桂頓時明白了,大將軍的分量。


    由八旗軍去打頭陣,即便中了埋伏,吳軍也不會有半點損失。而且,作為滿清的忠實爪牙,八旗軍消耗的越多,朝廷就越得倚仗吳軍,他吳三桂也就越安全。


    經過軍師的一通點撥,吳三桂心中透亮,起身對劉玄初,恭恭敬敬地行了個大禮。


    一旁的眾將,等了半天,最終卻見吳三桂,翻身上馬而去,皆大惑不解。


    吳應麟趕上一步,一把拉住吳三桂的韁繩,滿臉都是疑惑:“父王,軍師為什麽不走?”


    “軍師雅興非常,誰也不可去打攪。”


    吳三桂說完,搶過韁繩,策馬而去。


    吳應麟大叫:“那我們幹什麽?”


    吳三桂沒有迴頭,聲音遠遠傳來:


    “迴去睡覺。”


    “睡覺?!”


    吳應麟滿臉全是雲山霧罩,眾將也全傻愣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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