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的多爾袞時代,正白旗強行擠掉正藍旗上三旗的位置。所以如今紗布手裏的正白旗,戰鬥力也是極為強悍。寶慶府城外,山穀之中。盡管竇名望賣了死命,仍然無法抗衡正白旗的輪番衝擊。


    就在竇名望幾將不支之時,李嗣興帶人及時趕到。紗布見援兵來了,猶豫了一下,還是讓人馬撤了下來。雙方隔著路中的一塊大石,僵持了下來。


    大約過了一個時辰,漢軍鑲藍旗殘兵敗將,紛紛從寶慶府湧來。正白旗將士抬頭一看,鑲藍旗漢軍,個個垂頭喪氣,知道寶慶府丟了。紗布急令部下進攻,接應李國翰撤退。


    李嗣興的弩陣,萬箭齊發,正白旗將士紛紛亂竄。


    李國翰見明軍集中對付正白旗,急令殘兵敗將突襲。竇名望見李國翰光著身子,急令弩兵集中射李國翰。頓時李國翰周圍,箭如雨下。


    盡管鵝黃金靈巧異常,但無奈箭如飛蝗,將周圍覆蓋的嚴嚴實實。竇名望見李國翰身披七箭,仍然不倒,忍不住大唿神勇。


    李國翰趁明軍鬆懈之機,暗提鵝黃金。


    盡管鵝黃金也身中五箭,但仍能縱躍兩丈,跳過了大石。明軍將士,驚得眼珠子都快要跳出來了,目送一團暖黃,逃出生天。


    蒙古人知道竇名望在埋伏,所以繞了另外的路逃跑了。李定國見追不上李國翰,於是下令眾軍迴撤。


    寶慶府的丟失,衡州西大門洞開,征南大將軍堪尼大怒,要斬李國翰。


    李國翰大清宿將,實乃漢化女真人,眾將皆為他求情。堪尼不得已,念在往日軍功和受傷的份上,饒了李國翰,貶為漢軍鑲藍旗參將。


    滿洲八旗、蒙古八旗和漢軍八旗,無論是哪種八旗,都是絕對的主力,都統和參領的裁撤,都必須由大清皇帝說了算。然而天高皇帝遠,堪尼拿著禦賜金牌當令箭。所以眾將對堪尼的濫施權威,也是敢怒不敢言。李國翰遭到了羞辱,再加上本身的箭傷,更是一病不起。


    寶慶府丟了,衡州西側門戶洞開。好在李定國大軍需要調整休息,所以並沒有對衡州立即展開進攻。李來亨見李定國沒有動,也是按兵不動。


    堪尼抓住機會,一麵命令大批清軍,迅速集結衡州,一麵命令尚可喜出兵桂陽,襲擊李來亨側後。


    然而尚可喜派出的人馬,剛到連州,再一次遭到了高一功的埋伏。廣東方向是靠不住了,堪尼隻得請洪承疇加派兵力。然而此時的洪承疇,手裏已經無兵可調,隻得讓吳三桂出力。


    衡州一旦有失,長沙門戶洞開。吳三桂知道衡州的重要性,出動了自己的精銳夷丁突騎,防備李來亨。劉玄初聽聞吳三桂將要下血本,急忙起身,從長沙趕往衡州。


    連日幾場涼雨,將荊南洗刷的幹幹淨淨。漫山遍野的蔥蔥綠綠,被一團團霧氣籠罩。天空仍然布滿陰雲,鬼知道何日才來晴天。


    大清平西王吳三桂,望著長滿青苔的岩石,愣愣地發呆。


    自從多爾袞食言之後,吳三桂一直處於尷尬地位。本來屬於同盟的關係,如今卻成了屬下。雖然心有不甘,但時運不濟,吳三桂隻得默默地忍受著。利用各方勢力的掣肘,吳三桂小心翼翼地保存實力,就是要等待東山再起的機會。


    然而衡州一旦不保,湖廣就有可能保不住,自己要等待的機會,可能永遠都不會再來了。吳三桂心中焦慮不安,眼前似乎長滿青苔的岩石,也展露出黑黑的腐敗來嘲笑,他憤憤地扔了一塊石頭。


    石頭擊破腐敗的苔屍,驚出了一隻灰頭土臉的老鼠。


    看見老鼠,吳三桂突然發覺有點同感,頓時大怒,彎腰又撿了一塊石頭,奮力砸向亂竄的老鼠:“他娘的,老子倒黴的時候,怎麽冒出你這麽個東西來!”


    過街老鼠,膽小猥瑣,四處亂竄,到處躲避。而吳三桂引清軍入關,比過街老鼠更令人討厭。


    時過境遷,吳三桂對清國的作用,已經沒有當初那麽重要了。所以他不得不小心翼翼,應對清廷的不信任,無奈地跟著清軍跑遍全國,竭力維護自己僅有的一點點本錢,保住自己的小命。


    看見亂竄的老鼠,吳三桂潛意識中,就聯係到了自己。那隻可憐的老鼠,被吳三桂砸中了尾巴,慘叫一聲,跳入了亂草叢中。


    吳三桂不解恨,邁開大步追擊老鼠,忽然背後被人拍了一下肩膀。急迴頭,見是劉玄初,吳三桂頓時大喜,急忙拿衣袖撲了撲石凳讓座。


    劉玄初也不客氣,掀衣端坐下來,捋須笑道:“是不是感同身受?”


    吳三桂聞言,知道劉玄初指的是剛才那隻老鼠,無奈地搖了搖頭:“軍師這麽一說,還真有這麽個意思!”


    一綹涼水,慢慢沿石桌邊緣,蜿蜒到吳三桂麵前。吳三桂急抬頭,見劉玄初滿臉水珠,麵色微紅,氣喘剛定,一身蓑衣,半截袖子早被浸透了。


    他這才醒悟過來,急忙起身行禮:“原來軍師剛從長沙冒雨急來,恕三桂怠慢了!”


    吳三桂急忙命人,扶劉玄初去換衣服。


    軍師卻擺手拒絕了:“這裏人少,安靜,乃商談的好地方。”


    吳三桂見說,命人上火盆來。


    不大一會兒,手下送來一大盆炭火,一盒木炭和一套茶具。


    劉玄初伸手烤了烤火,驅除寒意,給吳三桂遞了個眼色。吳三桂會意,立即屏退了所有的下人。


    “這次決戰,你是不是要下本了?”


    吳三桂點了點頭,一臉無奈:“衡州一旦有失,湖廣就保不住了。湖廣一丟,三桂翻身的機會,就再也沒有了。因此此次戰鬥,不想下本也不行了!”


    劉玄初聞言,微微一笑,搓了搓手,又來問道:“對於對手來說,最有利的事,會是什麽事?”


    “當然是內鬥了。”


    吳三桂笑了,“俗話說,敵人的敵人,就是我們的朋友。自己人打自己人的時候,對於對手來說,是最好的事了。”


    劉玄初聞言,搖了搖頭,吳三桂疑惑:“以軍師之見……”


    “知道本朝土木堡之變嗎?”


    “這個豈能不知。”


    吳三桂毫不猶豫,“土木堡之戰,英宗皇帝被擒,大明北京城整個文武班底,包括所有的精銳,全部喪失。我大明帝國,從此由盛轉衰,一步步走到滅亡的盡頭。說起來此事,無不讓人扼腕歎息!”


    劉玄初追問:“後來呢?”


    “後來於謙力排眾議,重新立朱祁鈺為帝,終於保住了大明江山。”


    吳三桂忽然感到疑惑,“這是天下皆知之事,軍師不會耍我玩吧?”


    “以於謙剛直的個性,按照大明一般的常情,他不會有太大的作為。”劉玄初喝了一口茶,繼續道,“然而正是因為土木堡之變,大明文武高層全部喪失,才讓名不見經傳的於謙,抓住了機會,從而走到了曆史的前台。”


    吳三桂聞言,歎息了一聲:“如果沒有土木堡之變,按照一般的發展,大明還真沒於謙什麽事。”


    剛說完這話,吳三桂忽然又感到疑惑:“軍師是不是把話題打偏了?”


    “事實求是地說,英宗朱祁鎮這個人,到底怎麽樣?”


    “蠢貨一個!”吳三桂毫不客氣,“隻是他是大明皇帝,所以盡管他是個蠢蛋,文人酸腐們,還是把他吹成了聖人。”


    劉玄初點了點頭,鄭重看著吳三桂:“我的意思,你該明白了吧?”


    吳三桂聞言,望著劉玄初深邃的眼神,頓時大悟:“我明白了,如果對手是個蠢蛋,尤其當這個蠢蛋還是老大時,對於對手來說,是最有利的事。”


    蠢蛋英宗朱祁鎮,一手將大明的幾十萬精銳,送入了虎口,連帶著將大明的強盛,也埋進了墳墓。所以當老大是個蠢蛋時,所有手下的人,都會跟著倒黴,而且倒黴得捶足頓胸,倒黴得無語無奈。


    劉玄初敲了敲桌子,將吳三桂從思索中拉迴:“堪尼這個人怎麽樣?”


    吳三桂脫口而出:“蠢蛋一枚。”


    劉玄初追問:“於謙是怎麽死的?”


    吳三桂不假思索:“死於蠢蛋朱祁鎮之手。”


    “堪尼就是當今的朱祁鎮,如果你跟著他混,你可能就是當今的於謙。最終的結局,也可能和於謙一樣。”劉玄初鄭重強調,“在蠢蛋手下賣命的人,也絕不是什麽聰明之人。”


    吳三桂聞言,沉默不語。


    以史為鑒,可以正得失。話是這麽個說法,但是曆史畢竟是曆史,真正每個人在麵臨選擇的時候,可以借鑒曆史,要做出抉擇,還是一件很難的事情。


    過了半天,吳三桂疑惑地看著,自己用寶馬換來的軍師:“堪尼真的會像朱祁鎮一樣,落個全軍覆沒的下場?”


    “除非你吳三桂,拚盡全力!”劉玄初捋了捋胡須,緊緊盯著吳三桂。


    要拚盡自己的老本,任誰都舍不得,吳三桂語氣充滿懇求:“還望軍師明言。”


    劉玄初有喝茶之意,吳三桂眼尖,搶先將茶杯遞了過去。


    軍師也不客氣,潤了潤喉嚨,緩緩分析眼前形勢:


    常言道,士別三日,即要刮目相看。吳三桂麵前的對手李來亨,早已脫胎換骨。以前的大順軍,在騎兵的追擊下,往往是一潰千裏。但是如今,事情反過來了。


    孔有德的漢軍正紅旗,那是毛文龍的老班底,尤其是騎兵,戰力更在滿洲騎兵之上。可是就是這樣一支強悍的部隊,在桂林城下,被李來亨打的是一敗塗地。


    而滿洲八旗,在永州城下大敗,竟然被李來亨追殺三百多裏。自從八旗軍和大順軍交戰以來,還是第一次出現這種反常的事情。


    既然孔有德的漢軍騎兵和堪尼的八旗騎兵,都打不過李來亨,那麽吳三桂的夷丁突騎,也是擋不住忠貞營的。要想擋住李來亨,必須連同步兵,將自己的老本全壓上。


    劉玄初分析完了,吳三桂一想到壓上老本,心就發疼,不住地搖頭歎息。


    “嚴關之戰,李定國大破孔有德,出動的是象兵……”


    “象兵?!”吳三桂震驚,一臉疑惑地看著劉玄初。


    “據我所知的消息,李定國在雲南,利用夷人訓練大象,組成了一支強大的象兵部隊。騎兵在象兵麵前,簡直就是土渣。”劉玄初壓低聲音,“這支象兵部隊,已經到了寶慶府,很快就會對衡州發起攻擊。因此,八旗那幫傻鳥,到時候連哭的機會都沒有。”


    吳三桂驚得說不出話來,半晌,才迴過神來:“聽說大象這東西,比山還大!要是真有象兵,堪尼焉能不敗?”


    劉玄初點了點頭:“堪尼隻是個蠢蛋,如今蠢蛋卻占據高位。一旦衡州丟失,這個蠢蛋也就倒了,到時候天下震動,大清急需力挽狂瀾的人物,主持大局。所有的不信任和戒備之心,皆會靠邊站。所以到那個時候,我們的機會就來了。”


    越是最危急的時刻,越是有本事的人,走上前台最好的時刻,這也是於謙聲名鵲起的根本原因。接下來會有同樣的機會,就看吳三桂能不能抓住了。劉玄初一席話,可謂是一語點醒夢中人,吳三桂喜不自禁,連忙給軍師又上了一杯好茶。


    忽然吳三桂又皺起眉頭:“軍師,可是眼下三桂該……”


    吳三桂說了半截話,但劉玄初明白他的意思,伸手示意。吳三桂急忙靠近,將耳朵湊了過來。


    聽完劉玄初的計謀,吳三桂大喜過望:“如此行事,我們的實力,將會大大增強。大清即使不想我吳三桂出馬,到時候也由不得他們。”


    劉玄初點了點頭,鄭重提醒道:“此事一定要密,不能出現任何差錯。湖廣藏龍臥虎之地,小心駛得萬年船。”


    吳三桂重重地點頭:“三桂一定照軍師的意思辦。”


    二人對視一眼,皆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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