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西洋世界,對當前的李定國來說,極為陌生。探索發現需要付出難以想象的代價,所以人都喜歡現成的,對陌生事物害怕,這是人的天然本性。即便是富有闖蕩精神的西洋人,也不例外,更何況是相對保守的華夏人?


    想了一會兒,李定國還是歎了口氣:“如果不趁此大好機會,恢複河山,等到我們強大了,大清也已經穩固了。到頭來,不還是和現在一樣?小國寡民,縱然裝備提升了,又能如何?戰爭拚的是人口,雲貴這點人力,又怎能和中原相比呢?”


    “小國寡民,實乃迂腐之見!”


    金月生毫不客氣,“西洋世界,有哪個國家人多?荷蘭不足百萬人,勉強有雲南人口的三分之一。但荷蘭的殖民地遍及全球,疆域遠遠超過大明帝國。別看人家是彈丸小國,幹出來的事業,你們漢人,連想都想不出來的。”


    “住嘴!”李定國很不高興,“你說的那麽玄乎,那個荷蘭,不就是被鄭成功打敗的西洋小國嗎?”


    金月生聞言大笑:“鄭成功出動了兩萬多人,對麵的敵人,隻有兩千多人。真正的荷蘭人不過幾百人,還是由商人、流氓組成的二流殖民地部隊。鄭成功的兩萬多人,打人家幾百人,還打了兩年,自己還死傷慘重。我真不明白,這樣的戰果,有什麽可值得炫耀的。”


    “你……”李定國氣得說不出話來。


    人都喜歡聽好聽的,尤其是華夏。就像戚家軍,都對抗倭那一段,幾乎個個是耳熟能詳。而對抗倭之後的戚家軍,幾乎是無人知曉。台灣之戰也是如此,鄭成功的英勇大吹特吹。而真正的戰況,雙方兵力的差距,鄭成功付出的巨大代價,沒人願意知道。


    選擇性亢奮雞血的段子,是心態扭曲嚴重的寫照。金月生還要嘲諷,卻被曹繼武製止了。


    清國本來也不大,加上歸化的蒙古人、朝鮮人、漢人等等,滿洲能湊起來的部隊,不過二十萬人。這個也是小國寡民,可是人家一出手,就把天朝上國打趴下了。清國還是處於半原始的文明,這樣的垃圾小國,大明都打不過,更何況是步入現代化的西洋小國?


    明國滅亡的理由有千千萬,然而在事實麵前,所有的理由,都是在為無能找借口。沒有任何借口,奉行這個理念的人,最終成功的幾率非常大。隻可惜的是,同樣是農民出身,可李定國不是曹繼武。


    過了一會兒,等李定國緩過氣來,曹繼武歎了口氣:“大清入關,南京弘光政權,存在的時間不到兩年。兩年時間,大清竟然掃平了大半個華夏。按照以前的老辦法,如此不堪一擊的華夏,西寧王覺得還有救嗎?”


    “沒救也得救,謀事在人,成事在天。李定國絕不做亡國奴!”


    李定國的話語,說的是斬釘截鐵。金月生搖了搖頭:“不做亡國奴,容易的很,脖子一抹,就完事了。難的卻是忍辱負重,革新洗舊,重振華夏榮耀。”


    李定國聞言,默不作聲。


    曹繼武歎了口氣,鄭重對李定國道:“變革是你們目前唯一的出路,還望西寧王三思。”


    然而曹繼武所說的西洋人和西洋技術,李定國實在是沒有任何概念。他有點聽不進去了,歎了口氣,搖搖頭:“曹先生所說,的確是匪夷所思。對於西洋事務,李定國實在是沒有任何頭緒。”


    姬龍峰插話:“不如讓曹繼武來施行,西寧王以為如何?”


    李來亨的火槍隊,威力無窮,李定國看了之後,羨慕極了。他也想打造一支這樣的部隊,有曹繼武這樣的人才相助,豈不容易的多?


    因此李定國聽了姬龍峰的提議,大為高興,起身恭恭敬敬地給曹繼武行了個大禮:“定國恭請曹先生,助我大明一臂之力!”


    金月生聞言,拍了拍曹繼武的肩膀,一臉笑盈盈:“師兄,又來拉你下水了!”


    李定國很不高興,瞪著金月生:“你什麽意思?難道把大明看成藏汙納垢之所?”


    金月生也大眼一瞪:“難道不是嗎?”


    “你……”李定國拔劍起來。


    東林黨一塌糊塗,不給崇禎錢,李自成一到,卻搜出了白銀一萬萬兩,整個明國白銀總額的三分之一。多爾袞入關,跪地趴倒了一大片。姬龍峰不堪往事迴首,搖了搖頭,出手製止了李定國。


    金月生一點也不慌亂,一臉鄭重:“你難道忘了,師兄在陽江樓曾給你說過,在大明那個陣營,你們的出身,就決定了你們的命運。”


    李定國聞言,頓時愣住了。


    金月生補充道:“目前西寧王和朱由榔,雖然是在同一條船上,但並不是一路人。”


    李定國劍指金月生:“你敢挑撥離間?”


    曹繼武伸手讓金月生退後,提醒李定國道:“永曆朱由榔,是那幫酸腐的頭。大宋唯一的名將狄青,也被歐陽修給大義了。如今大明奉行的就是弱宋舊製,酸腐的地位,遠遠高過武將。而如今你們大西軍,個個是高官高爵,那幫酸腐早就憋了一肚子窩火。”


    “何況你們出身低微,那幫自命不凡的家夥,如果不是迫於形勢,豈能和你們合作?所以目前西寧王最為緊要的,就是解決酸腐問題。要不然,接下來他們會處處掣肘子。”


    “解決了酸腐問題,接下來,就要趕快鞏固實力,迅速打通緬中,引進西洋技術。隻有迅速變革,才能發揮雲貴的礦產資源優勢,你們才有勝算。”


    西洋事務隻有懂行的人才行,目前曹繼武就是合適人選,何況這主意也是他提出了,但曹繼武為什麽不願意幫忙呢?真的是因為出身?難道我李定國不是出身貧寒嗎?為什麽他曹繼武就不能幫大明呢?


    李定國想了一下,鄭重地對曹繼武道:“如果曹先生肯留下,定國定當重用。”


    金月生一臉笑盈盈:“怎麽個重用法?”


    李定國一臉誠懇:“稟報永曆皇帝,封你為王,全力執掌西洋事務。”


    金月生搖頭:“天時地利人和,南洋那麽好的形式,師兄都沒有留下,就你們這條件,師兄看的上?”


    南洋的事務,李定國曾聽李來亨詳細說過。那麽好的建國條件,曹繼武既然選擇了放棄,李定國極為不解:“那你想要什麽?”


    金月生連連搖頭:“你是真的沒有明白,師兄剛才的意思?”


    李定國滿臉疑惑。


    金月生搖頭歎道:“諸葛亮沒有遇上劉備,而是跟了曹操,照樣是一事無成。永曆朱由榔,無能之輩。物以類聚,人以群分。所以有他在,他身邊總會聚集無能之輩,所以大明永遠都不能複興。所以師兄的意思,就是讓你控製他,甚至是除掉他。”


    李定國一臉震驚:“讓我弑君?!”


    金月生緊逼:“你們把崇禎朱由檢都給幹掉了,一個朱由榔,又算的了什麽?”


    大明的滅亡,就是拜農民軍所賜。所以再來滅一次殘明,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隻可惜的是,仁義道德這玩意,一旦陷入進去,就很難自拔。


    李定國連連搖頭:“此一時彼一時也!”


    金月生搖頭,表示無奈。此時金日樂忽然跑過來,對金月生耳語了一番。金月生聽了,讓金日樂先去了,對曹繼武道:“師兄,你的觀念,對世俗來說,實在是太過於匪夷所思。要想洗革,還得靠你自己!”


    沒有位置,說了也沒用,宮之奇、李左車等等先賢的無奈,再次發生。位卑莫勸人,看來絕非虛言。曹繼武歎了口氣,起身行禮,對李定國道:“道不同不相為謀,還請西寧王好自為之,我們告辭了。”


    原來興安城被明軍占領,卡住了通往湖廣的水陸要道。所以精步營沒有按照曹繼武的安排,趕往永州,而是繞進了大山,先隱藏了起來。佟君蘭擔心曹繼武的安危,遂派出侯得林四兄弟前來接應。


    趁曹繼武和李定國交談之時,金日樂將滿奇背到了後院,正準備隱藏起來,剛好碰到侯得林四兄弟趕到。於是五人商議,將滿奇、孔四禎和吳媽先弄到了船上。待危急時刻,好立即撤退。


    金日樂上了屋頂,暗中監視屋內的情況。四兄弟各把守一個方向,用望遠鏡探查周圍動靜。


    沐天英等人,雖然得到了姬龍峰的信號,但見李定國多時不歸,有些擔心,遂帶人趕了過來。


    黃飛升察覺到危險,立即通知眾人撤退。所以,金日樂暗中通知了曹繼武和金月生。沐雲翾見曹繼武走了,也跟了過去。


    李定國早就察覺到,沐雲翾的眼神一直就沒離開過曹繼武,覺得她心已去,所以沒有阻攔。姬龍峰乃閱曆豐富之人,知道攔下沐雲翾,她肯定不開心,有違道家修真之道,所以更沒有去阻攔。


    曹繼武等人前腳剛走,沐天英等人,就推門而入。眾人要追曹繼武,被李定國攔住了。


    李來亨提醒道:“此人不除,日後必會對我部造成重大麻煩。”


    李定國歎了口氣:“這人不願和我等為伍,也不願和我等為敵,由他去吧!”


    李嗣興忽然後門心急火燎地跑了過來:“爹,他們把翾翾帶走了!”


    沐氏兄弟聞言,要去追趕,被李定國攔住了。李嗣興不幹了,要親自去追,也被李定國攔住了。


    李嗣興一臉著急:“爹,你就這麽讓他們把翾翾拐走?”


    李定國搖頭歎氣:“美女愛英雄,由她去吧!”


    “爹……”李嗣興幾乎要哭了出來。


    李定國看了看兒子,拍了拍他的肩膀,又歎了口氣:“你和曹繼武差的太遠,我若是翾翾,也會做出這樣的選擇。凡事不能強求!”


    李嗣興終於傷心地哭了出來:“父母之命,媒約之言,豈能更改?”


    “哭有什麽用?”


    李定國歎道,“想贏得美人心,必須得是英雄。”


    李嗣興滿腔憤概:“我一定要殺了曹繼武!”


    田推雲和姬龍峰,皆搖頭不語。蘭新亭轉移話題,對李定國道:“目前軍糧不多。黔中的平東王,似乎沒有運糧之意!”


    “靠人不如靠自己!”李定國重重地歎了口氣,轉身而去。


    眾人也暗自歎息,紛紛離開了小院,趕迴軍營。


    ……


    雲開紅霞滿山輝,峰閃綠榕兩江飛,大榕江水流不盡,輕舟一葉滿江情。


    三兄弟跳出沐天英等人的包圍圈,乘舟趕往榕江鎮。曹繼武佇立船頭,望著兩邊飛退的奇峰,歎了口氣:“你不後悔?”


    沐雲翾沒有說話,輕輕依偎在曹繼武肩頭,望著江中展翅的白鷺,愣愣地發呆。


    自己這麽一走,表明了她已經和沐家決裂。而曹繼武已經有了妻子,帶著沐雲翾迴去,也不知道,佟君蘭和沈婷婷會怎麽想。二人相擁無言,隻是默默地感受著雙方的心跳。


    孔四禎的心情,則更為複雜。父母的慘死,兄長的被困,孔四禎本將自己的寄托,全給曹繼武。可是沒想到,突然又冒出一個沐雲翾。看樣子曹繼武對她,還很關心。


    悲傷,憂慮,嫉妒,無奈和落寞,在孔四禎心中不斷翻滾。她坐在舟中,局促不安,仿佛覺得小舟沉重,似乎要沉入江中。


    三人各有心事,還好,有二金這兩個活寶,不住地打趣,侯得林四人也跟著起哄。沐雲翾被逗得很開心,就連心情沉重的孔四禎,也時不時忍不住笑。所以一路之上,船上的氣氛,很是活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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