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水岸邊龍王廟,被大片茂密的甘蔗林掩蓋。甘蔗是廣西的大田作物,桂水兩岸,到處都是。此時甘蔗蔚然成林,即便精步營防衛森嚴,但對於那些身輕如燕的高手來說,還是能夠找到一些破綻。


    一個曼妙的蒙麵身影悄悄靠近,翻身上了廟頂,借助大榕樹的掩映,正要揭瓦窺探,忽然被人從身後擒住。


    曼妙身影大驚,正要叫,麵前忽然又出現一人,示意她不要出聲。


    見眼前人雖然蒙麵,但眼光親切又熟悉,曼妙身影放下心來,眼睛隨即俏皮地一挑。


    親切眼神頓時嚴厲起來,曼妙身影頓時不敢俏皮。


    身後之人見她安靜了,遂放了手。曼妙身影又要揭瓦,被眼前之人製止。三人輕輕伏在廟頂,偷聽廟內的對話。


    ……


    金日樂見曹繼武走來走去,不耐煩地叫道:“大師兄,你磨嘰什麽呢?孔有德不鳥咱們,咱們又不歸他管,何必受他的鳥氣?還是趕快撤吧。”


    曹繼武反問:“我們走了,侯得林等人怎麽辦?”


    “這……”金日樂頓時無語。


    金月生想了一下,建議道:“既然這樣,不如趕快把他們召迴來。”


    仇士良搖頭:“恐怕來不及了,道州離此五百多裏,而且多是羊腸山路,即便沒有阻攔,侯得林迴來,也得三天時間。”


    金月生思索了一下,對曹繼武道:“李來亨了解咱們,他肯定已經知道了侯得林的存在。一路之上,定會阻攔,所以侯得林絕對不會直接返迴。”


    “何止如此,我想他李來亨,目前一定會在這裏……”曹繼武伸手,重重地點了點地圖上,一個叫扁擔山的地方。


    扁擔山離精步營隻有四裏之遙,和龍王廟隔江相望。


    眾人皆大驚,金日樂不敢相信:“怎麽可能?我們的駐地,李來亨怎麽會知道?”


    仇仕通也相當吃驚:“既然來了,我們為什麽沒有發現他們?”


    眾人七嘴八舌,皆不相信曹繼武的話。


    曹繼武反問金日樂:“以我們所在龍王廟的位置,你如果是李來亨,會選擇在哪裏埋伏,比較合適?”


    “哪裏都不合適。”金日樂振振有詞,“我們哨探嚴密,在龍王廟周圍,絕對沒有機會。大江之上,過往船隻相當多,因此對岸也不合適埋伏。”


    眾人皆附和。


    精步營西班牙軍裝,太過顯眼,一出現就會被發現。李來亨的人不一樣,既要潛伏,就是百姓衣裝。江上的船隻雖多,誰也不會在意老百姓。


    扁擔山山勢險峻,常人很少去。何況山下有大片的甘蔗,現在又不是收割的季節,如果不是閑來無事,沒有人會去那裏的,所以也幾乎沒人能發現李來亨。


    鐵破甲忍不住叫道:“隔著江麵那麽遠,他們怎麽會知道我們?”


    仇仕通指了指腰間:“咱們有這個,他李來亨不會有?”


    鐵破甲頓時醒悟,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腰間的千裏目。


    四裏之遙,隔江相望,如果有千裏目在手,精步營所有的動向,一覽無餘。


    劉飛羽點頭:“我相信公子的判斷,既然如此。咱們不如先下手為強。”


    金月生搖頭:“不可魯莽,他們手裏不是刀劍。動起手來,我們也討不到多少便宜。”


    李來亨帶來的人員,肯定是裝備西班牙火槍的精銳。火槍的殺傷,遠比刀劍厲害的多。


    金日樂兩手一攤:“那怎麽辦?”


    眾人皆看著曹繼武。


    曹繼武思索了一下,對眾人道:“我們做兩手準備。”


    金日樂一臉急切:“怎麽個兩手準備?”


    曹繼武吩咐於是仇士良:“你帶上鴿籠,火速趕到桂林城,給侯得林傳書,讓他火速趕往興安和黃飛升等人匯合,之後沿著官道,打著西南經略使的名義,迅速撤迴來。”


    “放隻鴿子而已,還要跑到桂林城,何必這麽麻煩?”


    金日樂大聲嚷嚷,眾人也皆是不解。


    金月生猜到了曹繼武的用意,對眾人道:“此時情況危急,這裏飛出的鴿子,一定會被對岸的李來亨射殺。”


    桂林城是清軍的地盤,放出信鴿,要保險的多。侯得林繞道興安,避開了李來亨的埋伏,沿著清軍控住的官道而迴,行程容易的多。李來亨不在道州,即使知道了侯得林繞道,也來不及重新調整堵截計劃。


    眾人大悟,仇士良立即飛出屋外,帶上兩名兄弟和鴿籠,飛速趕往桂林城。


    曹繼武接著吩咐張鐵膽:“帶上十名火槍隊弟兄,下遊繞道十裏,秘密渡江,靠近扁擔山。待侯得林迴來,對天開槍驚擾李來亨,之後火速撤迴。”


    眾人又很疑惑,金月生解釋道;“目前的李來亨,是潛伏狀態,大軍不到,他是不會暴露的。你們開槍的目的,就是讓他暴露。”


    張鐵膽明白了,剛要離開,被曹繼武喊住了。


    “記住,掣電銃和強盜槍的聲音不一樣。”


    張鐵膽疑惑,仇仕通解釋道:“掣電銃一響,也把你們自己給暴露了。我用庭院中的旗幟發信,一旦你看見卷起來的旗幟升起,就是你撤退之時。”


    李來亨的火槍隊,用的是強盜槍。而精步營的弟兄,隻有劉飛羽的火槍隊,裝備有改進型強盜槍。強盜槍一響,李來亨分不清敵友,不會擅自出擊,張鐵膽便可從容而退。仇仕通一點撥,張鐵膽大悟,迅速去準備。


    曹繼武又讓仇仕通吩咐下去,所有人員,不經批準,嚴禁外出。眾人應諾而去。


    見眾人都出去了,金月生問曹繼武道:“我們是不是再去提醒孔有德一聲?”


    “哎呀!”金日樂不耐煩地叫嚷,“孔有德這王八犢子,連門都懶得讓我們進。去了也是一鼻子灰,何必呢?”


    金月生想了一下,對曹繼武道:“我們雖不歸孔有德管,可畢竟和他同屬大清。他不願聽我們的,我們也不能廢棄同僚之情吧?”


    “要去你們去,我才懶得看見那張老犢子臉。”金日樂一屁股兜進了竹晃椅中,悠哉悠哉地蕩了起來。


    望著金日樂一副公子哥的樣子,金月生笑了:“你不去就守家,我們去。”


    “你們誰也去不了!”


    一聲濃重的山西口音,忽然從窗外傳來。


    三兄弟大驚,金日樂屁股一彈,從兜椅中挺了起來。


    龍王廟破舊的百葉窗戶,忽然吱呀一聲,被輕輕推開,瞬間飄進來兩個高瘦的身影,隨即又鑽進來一個苗條的身影。


    三人都是灰衣蒙麵,並立一線。中間蒙麵人,頎長展肩,骨骼堅拔,雙眉灰白,兩眼有神,似曾相識。


    結合他剛才的口音,曹繼武已經猜到了他是誰,於是上前一步,恭敬行禮:“前輩別來無恙。”


    “好眼力!”那人歎了口氣,扒下了蒙麵黑布。


    一見真麵目,金日樂大聲驚唿:“姬老鬼,從哪裏冒出來的?”


    姬龍峰捋須微微一笑:“小夥子,嘴邊無門,小心挨揍。”


    姬龍峰武功卓絕,二金聞言,立即暗暗捉鏢在手。曹繼武笑了笑,賠罪道:“小師弟口無遮攔,前輩仙風道骨,虛懷逍遙,還請見諒。”


    “嘴巴倒是挺甜。”左側蒙麵人,吐了一口濃重的膠東口音。


    這人身材瘦高,削肩猿臂,雙眉濃倉,兩眼如電,曹繼武微微一笑,行禮道:“推雲道長,晚輩有禮了。”


    推雲道長聞言一愣,姬龍峰搖搖頭,頷首田推雲:“你們以前一定見過。”


    田推雲點了點頭,摘下了蒙麵。


    那日甘蔗林土地廟,金日樂兩次被田推雲偷襲,心裏想著就來氣,一看眼前之人,真是田推雲,調皮鬼上前叫罵:“你個幹瘦犢子,背後小人,今日非穿了你的牛鼻子不可。”


    身邊的曼妙蒙麵人不高興了,指著金日樂的鼻子,嬌聲罵道:“你個虜子,你罵誰?”


    金日樂聽聞嬌聲,哈哈大笑:“還有個小娘子,牛鼻子的日子,倒是挺滋潤的嘛!”


    金月生也跟著起哄:“應該是小情人吧?”


    曼妙蒙麵人,正是沐雲翾,此時氣得眼圈都紅了,拔劍就刺金日樂。


    姬龍峰右手按住了田推雲的手腕,左手持劍擋住了沐雲翾:“逞武決鬥,最忌動怒。”


    田推雲聞言,按劍迴鞘,怒氣稍散:“徒兒,快迴來。”


    沐雲翾聞言,扯下蒙麵,憤憤地瞪了二金一眼,眼神隨即飄向了曹繼武。


    細看沐雲翾烏發紛飛,杏眼鳳眉,兩眼秋波漣漪,恰似洱海鱗波蕩漾,雙眉春雨揮墨,猶勝蒼山翠石掩映,粉麵紅唇,雙頰雪裏紅,灰布快衣掩不住曼妙身段,二金眼睛都看直了。


    沐雲翾衝二金唾了一口:“死番子,看什麽看?”


    曹繼武捅了捅二金。金月生首先迴過神來,驚叫道:“師兄,沒想到這鳥不拉屎的地方,還有這麽好看的妞兒!”


    金日樂也驚唿:“漂亮,好姐姐,咱倆好吧!”


    沐雲翾很生氣,又拔劍而起。


    田推雲見二金胡言亂語,也很是不高興,姬龍峰卻攔住了他:“你我身為玄門中人,三言兩語都頂不住,何來逍遙灑脫?”


    田推雲聞言,麵有愧色,點了點頭,命令沐雲翾:“退後。”


    沐雲翾很不高興:“師父,他們欺負……”


    話還沒說完,就被田推雲瞪了一眼,沐雲翾隻好後退了一步。


    二金胡鬧之時,曹繼武思緒如電:眼前的姬龍峰,一定是來者不善。一個田推雲,足以和我們三個過招,再加上姬龍峰,我們仨沒有任何勝算,看來用常規方式,不足以退敵了!


    “老夫不廢話了,奉西寧王之命,前來取你們項上人頭。”


    “頭”字還沒完全說出,姬龍峰一掌就推了過來,二金急忙發鏢。


    然而姬龍峰對柳葉鏢甚是熟悉,手腕一沉,袖中飛出兩支袖箭,打落柳葉鏢,同時攻勢不減反增,一個虎箭步,雙掌拍來。


    姬龍峰這一招占盡先機,推出了的掌力如山如嶽,渾厚無比。一道巨大的力牆,猶如一座大山壓了過來,三兄弟頓時覺得喘不過氣來。


    二金根本就沒有機會發出第二鏢,頓時麵如土色,心亂起來。此時的曹繼武,早已從腰間拔出短銃,照著胸口就是一銃。


    這種西洋短銃,姬龍峰第一次見到。如此近距離射擊,令姬龍峰大為吃驚。


    但姬龍峰不愧為姬龍峰,含胸收腹聚斂真氣,雙肩微微左切。鉛彈如電,擊穿左腋袖,砰一聲,將身後的木柱子,打出一個大洞。


    雖然為了躲避銃彈,但姬龍峰強大的攻勢,仍然沒有減弱。


    曹繼武警覺如電,察覺到銃彈對姬龍峰並不會造成太大的困擾時,立即棄銃,揪住金日樂的後背,奮力而退,同時大叫:


    “轉輪。”


    金日樂頓時醒悟,拔出腰間轉輪,照著姬龍峰的腦袋就是一銃。


    此時金月生陷入絕境,姬龍峰不想放棄機會,左側袖袍一撣,擊飛銃彈,右掌繼續飛劈金月生腦門。


    金月生本能後翻,然而姬龍峰的掌力也隨即翻下。就在姬龍峰穩操勝券之時,金日樂拇指輕撥轉輪彈巢,一發銃彈飛向胸口。


    怎麽這麽快就來第二下!就在姬龍峰驚異之時,金日樂第三銃又打了過來。


    “快躲!”


    身後的田推雲,急忙大聲示警。姬龍峰隻得停止攻擊,側身躲避。他待要繼續追擊之時,躺在地上的金月生,也拔出轉輪來,照著姬龍峰的小腹就是一銃。


    此時雙方距離太近,情況對姬龍峰是萬分危急。二金兩把轉輪,射速和射頻都難以想象,想要輕易躲閃,是不大可能的。於是姬龍峰隻得硬生生吞迴自己的掌力,飛身後退。


    同時田推雲也拉住了姬龍峰後背,兩大高手齊發力,迅速撤到了兩丈之外。


    門外一陣喧嚷,仇仕通帶人,迅速包圍了過來。


    對方手裏,都是長管火槍,齊射的威力驚人。姬龍峰和田推雲見大事不妙,擲出霹靂彈。龍王廟內,頓時一陣煙霧彌漫。


    仇仕通、劉飛羽急忙去追,卻被曹繼武攔住了。


    金日樂急忙扶起金月生,大聲叫嚷:“為什麽不追?”


    曹繼武拍了拍金日樂的肩膀:“田推雲如果和姬龍峰同時出擊,咱們現在就是死人了。”


    不錯,剛才的田推雲,一直在旁邊觀戰。他如果和姬龍峰一起上,三兄弟無論如何,也是躲不過去的。金日樂憤憤地剁了腳,一臉不高興。


    仇仕通、劉飛羽急忙請罪:“屬下救駕來遲……”


    曹繼武擺手打斷:“聽到銃聲開始,從你們所在之地來此,這是最短的時間了。”


    話音剛落,佟君蘭、沈婷婷、鐵破甲、柳飛龍紛紛飛奔而入。眾人見三兄弟無事,皆放下心來。


    金日樂嘴快,將剛才的情形,繪聲繪色地說給眾人,眾人皆驚駭不已。


    佟君蘭疑惑:“田推雲武功那麽高,為什麽不和姬龍峰一起出手?”


    “是啊?”金日樂也疑惑地看著曹繼武,“大師兄,這是怎麽迴事?”


    眾人也一齊看著曹繼武,曹繼武卻反問金日樂:“如果田推雲出手,結果會如何?”


    金日樂不假思索:“那咱仨全完蛋了。”


    曹繼武追問:“那姬龍峰和田推雲呢?”


    金日樂撓了撓頭,嘟囔道:“我們既然完蛋了,弟兄們一定拚命射擊。姬龍峰和田推雲再牛,也躲不過掣電銃的彈雨。”


    “好像不大對?”金月生有些疑惑,“田推雲和姬龍峰,都不是怕死之人。而我們的存在,將會給李定國帶來巨大的麻煩。他們倆都是高人,不會不知道這個道理。”


    曹繼武微微一笑:“你們倆看上的那個妞兒呢?”


    金日樂聞言,恍然大悟:“我明白了,田推雲不想讓他的寶貝徒弟一起死,並且他認為單憑姬龍峰一個人,就足以對付咱仨了,所以他在一旁警戒壓陣。”


    “明白個頭。”佟君蘭拍了一下金日樂的腦袋,“我看是那靚妹看上你了,不想讓你死,所以不讓她師父出手。”


    金日樂捂著腦袋,有些疑惑:“你又沒看見那妞兒,怎麽知道她是個靚妹?”


    沈婷婷也打了金日樂一下:“瞧你這嘴臉就知道了。”


    眾人大笑不止。


    剛才的情形,金日樂仔細迴想了一下,忽然指著曹繼武,跳腳驚叫道:“那妞兒一定看上你了。”


    曹繼武脫口而出:“胡說八道。”


    金月生也湊了過來,一臉笑嘻嘻:“樂樂說的不錯,那妞兒看你的眼神,相當溫柔。”


    佟君蘭和沈婷婷聞言,很不高興,小嘴一撅,照著金月生的腦袋就拍。


    “又翻醋壇子了。”


    金日樂哈哈大笑,仇仕通等人跟著起哄,廟內頓時炸了鍋,曹繼武無奈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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