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州知府衙門,號稱牛府,三麵環水,城高牆深,地勢險要,且僅有一門通往陸上。門前有數百兵丁把守。整個知府的住處,占盡地利優勢,再加上嚴密防護,可謂是固若金湯。


    如果沒有知府本人的口令,甚至連隻飛鳥,也別想進去。


    數百兵丁,圍著院內晝夜巡視,一有風吹草動,立即敲鑼打鼓,通知牛金星趁早躲藏。魚成龍和馬戲子二人,伏在暗處,看了看知府衙門的地勢,無可奈何,立即迴客棧商議。


    範坤博三人聽了牛府的地勢,也紛紛搖頭表示無奈。


    牛金星也是軍旅出身,警覺非常,四周明暗哨,布置的非常嚴密。加上牛府地利之勢,外人很難闖入。


    即便有武功卓絕的俠士,僥幸闖入,報警鑼鼓一響,牛金星就會立即躲起來。


    所以一連數日,範坤博等人,空有一身本領,對牛金星卻是一籌莫展。


    劫富濟貧,想法非常好。看牛府這架勢,即便把命搭進去,錢財也不太可能弄得出來。


    他們正要放棄之時,忽然小二將一布包,轉給了範坤博。


    範坤博打開一看,頓時大喜,立即吩咐小二,把送包之人叫來。


    四個家夥,一個像猴子一樣瘦,一個像老鼠一樣賊溜,一個像黃狼一樣刁滑,一個隻有三根指頭,緩緩進來了。


    司馬勇忍住笑:“你們怎麽稱唿?”


    猴子擺手道:“(梁上)君子之事,不可明言。”


    馬戲子忍不住笑了:“果然是道上的朋友。”


    範坤博拆了信,仔細看了一遍,點點頭:“有這位朋友幫忙,大事可成矣!”


    司馬勇打著火折,將信燒成了灰。


    “告訴你家公子,我們全力相助,事成之後,五五分。”


    “爽快!”


    範坤博和猴子對了一掌。


    猴子吩咐黃狼和三隻手,留下來幫忙踩點,他要和老鼠一道,迴去通知公子。


    範坤博擺手道:“先聽聽牛府的地勢,再迴去不遲。”


    眾人於是坐了下來,魚成龍將牛府外圍的地勢,詳細地告知了猴子四人。


    如此固若金湯的地勢,四個行家裏手,也是直皺眉頭。


    黃鼠對猴子道:“大哥不必疑慮,快通知公子,他來了,一定會有辦法。”


    公子機智過人,常常幹出別人無法想象的事。猴子覺得黃鼠的話有道理,於是和老鼠一道,告辭眾人,縱身一躍,飛出了窗外。


    ……


    江洲琵琶亭,曹繼武答應給大神們三日自由,自己閑來無事,便和顧炎武同遊廬山。


    金月生有傷,金日樂討厭和顧炎武鬥嘴,佟君蘭和沈婷婷忙著練琴,所以都沒有跟來。


    千年東林寺,淨土之源,白蓮祖庭。二人之所以選擇來這裏,一來觀賞廬山秀美的風景,二來打探白蓮教的消息。


    顧炎武是想借助白蓮教的力量,抗清報國。曹繼武卻是想了解情況,以防白蓮教暗中偷襲自己的人馬。


    二人的目的不同,彼此心知肚明,但誰也不點破。他們有說有笑,沿著彎彎曲曲的山路,竟上東林寺。


    東林寺門前,熙熙攘攘,好不熱鬧。忽然一聲哀嚎聲起,一個頭戴圓頂貂皮帽,身穿反背羊皮襖的中年人,在對一穿破棉衣的人拳打腳踢。


    那破棉衣人約莫三十歲,臉麵流血,哀嚎不止。


    周圍人議論紛紛,都在看熱鬧,誰也不去勸住。


    曹繼武看不慣,上前一把抓住胳膊:“怎麽隨便打人?”


    “哪裏來的野鳥?膽敢管起老爺的閑事。”


    兩個家丁見狀,立即上前,要打曹繼武。


    顧炎武認出了貂皮帽,連忙上前勸道:“吳榮老弟,不必動怒,這位是顧某的朋友,曹繼武。”


    吳榮也是蘇州名士,和顧炎武要好。一見是顧炎武,他立即笑臉行禮:“什麽風把顧兄吹來了?”


    顧炎武迴禮:“這是怎麽迴事?”


    “這表奶子是賣糕的,賣別人十文錢一個,他欺我是外地口音,卻賣給我十五文一個,簡直是豈有此理!”


    吳榮憤憤地大罵,照棉衣人的腦袋,又踢了一腳。


    棉衣人痛苦地叫了一聲,滾在一邊。


    這賣糕人猴眼尖腮,蹲在一角,雙手捂頭,一邊呻吟,一邊眼白上下翻動,斜眼不住地窺伺。曹繼武知道他是個刁滑之人,同情和憐憫,頓時消失的無影無蹤。


    吳榮忽然命令兩個家丁繼續狠狠地打,棉衣人嚇得六神無主,眼神全是渴望,看著好事者曹繼武。


    有始就有終吧!


    曹繼武不忍,於是攔住兩個家丁,對棉衣人道:“你走吧!”


    棉衣人爬了起來,跪地對曹繼武行禮:“公子,我收不了錢,孩子會餓死的。”


    吳榮大怒:“虧心買賣,還敢要錢?給我往死裏打。”


    顧炎武連忙勸住:“算了,算了,你也是有身份的人,何必和小人一般見識呢?”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然而為了活命和子女,那點可恨,就微不足道了!


    曹繼武歎了口氣,從懷裏掏出一錠五兩銀子,遞給棉衣人:“拿去吧!”


    棉衣人立即停止呻吟,伸出雙手來接。


    他右手無名指、中指指肚以及食指中節皆有繭,明顯是長期捉筆之手。曹繼武稍微猶豫了一下,又掏出懷裏僅剩的一條五兩刀銀,一並塞在他手裏。


    棉衣人千恩萬謝,起身挑了挑子,一道煙去了。


    十年寒窗,窮困如此,可歎可悲!


    望著他遠去的背影,曹繼武心中歎道不已。


    見棉衣人跑了,吳榮知道曹繼武是顧炎武的朋友,不便責難,抱怨道:“你這朋友甚是好心,隻是好心用錯了地方!”


    顧炎武勸道:“算了算了,人都走了,還提他幹什麽?走,我們一起進寺看看。”


    三人並肩,走入了千年古刹東林寺。


    東林寺主殿神運寶殿,三人上香畢,曹繼武借著供桌上的筆墨,寫下一首詩:


    廬山雲霧靄,東林廬山懷。白蓮東林寺,禪心白蓮台。


    顧炎武讚道:“賢弟好深的禪理啊!”


    曹繼武微微一笑,將詩遞給旁邊的小沙彌:“煩請小師父,交給悟遠大師。”


    小沙彌接過詩,轉身而去。


    不大一會兒,悟遠大師親自前來,見到顧炎武和吳榮,連忙見禮。


    原來他們早就認識了,悟遠笑道:“這詩一定不是二位所為!”


    顧炎武指著身邊:“這位是池州曹繼武。”


    曹繼武連忙行禮,悟遠迴禮:“敢問曹施主,本寺乃淨土一脈,何來禪心白蓮台?”


    “無相,無相,何來禪宗、淨土?”


    悟遠聞言笑了:“曹施主高見,老衲著相了,慚愧,慚愧!”


    著相:釋家用語,執迷於表象而偏離了本質。


    禪宗為北魏年間,天竺高僧達摩所創,祖庭嵩山少林寺。


    淨土宗則為東晉年間,慧遠大師所創,祖庭廬山東林寺。


    然而兩派同屬釋家佛門,但在高人看來,本身沒什麽區別。


    顧炎武笑道:“繼武老弟,乃九華山無暇禪師門下,盡得渡葉大師親傳,佛法高深,非同一般啊!”


    悟遠吃了一驚:“原來如此!”


    九華山原本淨土勝地,但無暇禪師聲名遠播。身為淨土宗的悟遠,也曾親赴九華山,聽從渡葉禪師的教誨。


    眼前的這位年輕人,別看歲數不大。要真是論起佛法來,悟遠還真不敢保證能勝出。


    顧炎武抬了曹繼武的身份,悟遠自然十分客氣,急忙伸手引路。


    三人隨悟遠到了方丈,圍著火爐坐定。


    悟遠問道:“三位得此清閑,所來何事?”


    吳榮隻是來散心的,聞言笑道:“天高雲淡,特來一遊。”


    顧炎武捋須想了想,笑道:“群魔亂道,特求佛法。”


    天下紛亂,顧炎武想借白蓮教的力量抗清,故作此迴答。


    曹繼武卻迴道:“藕泥難分,白蓮尋宗。”


    東林寺一直視自己為淨土白蓮正宗,排斥白蓮教。而白蓮教也認為他們軟弱無能,嘲笑白蓮宗。


    但其實白蓮宗和白蓮教之間,很難區分,一個清高避世,一個淳樸世俗。二者皆認慧遠大師為開派祖師,東林寺為祖庭。曹繼武想弄清楚白蓮宗和白蓮教的關係。


    悟遠大師聽出了三人的言外之意,對吳榮笑答:“吳施主的目的,不解自明。”


    接著對顧炎武和曹繼武道:“二位施主的迴答,可歸為一類,佛即是佛,魔即使魔,阿彌陀佛。”


    悟遠大師的態度很明確,白蓮宗和白蓮教不是一迴事,顧炎武找錯了地方。


    顧炎武和曹繼武對視一眼。吳榮本來是散心的,見他們都是雲山霧罩的,於是起身告辭出去了。


    “魔來了,佛會怎麽樣?”


    曹繼武的言外之意,是白蓮教來東林寺認宗,白蓮宗怎麽看?


    悟遠遲疑了一下,迴道:“佛法普度眾生。”


    白蓮教和白蓮宗畢竟同根連枝,白蓮教來認宗,白蓮宗如果不讓,顯得小家子氣了。


    大乘佛教,佛法普度眾生,魔是眾生一員,也不例外。白蓮教教徒來了東林寺,悟遠就把他們看成白蓮宗的弟子。


    所以悟遠的迴答,可謂既巧妙又含蓄,曹繼武點頭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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