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國山東河南總督張存仁,掌管兩省生殺大權,自然是位高權重。但因為扒黃河的原因,朝廷忌諱以水代兵,所以他隻能遠離事發地,躲在這洛陽城裏,以求先避避風頭。


    貧苦往往限製想象力,高層次的人,生活的品質,常人是無法想象的。肚皮從來都不會忽悠人,所以這吃,就成了人生第一要素。


    古城洛陽,名吃自然不少。但張存仁為了低調起見,不便出門。


    河南府知府熊歎蜜,吃的膀大腰圓,形同肉球,因此他對吃,極有心得。所謂近水樓台先得月,況且作為直接下屬,河南府一把手,這總督的一切用度,自然由熊歎蜜提供。


    一生行伍,殺人如麻的張存仁,自然不信鬼神之說。但什麽叫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自從扒了黃河,張存仁明白了一個道理:世上殺人的方式有千千萬,但有些方式,是不能用的。以水代兵,朝廷模棱兩可的態度,張存仁頓時不安起來。


    求佛才能求心安,正好身邊的熊歎蜜,觀音菩薩保佑之類的口頭禪,天天掛在嘴邊。明國時期的熊歎蜜,就貪汙橫行,如今到了清國時代,這家夥仍然屁事沒有,難道不是菩薩在暗中保佑?


    所以心有不安的張存仁,在熊歎蜜的影響下,也在自己大堂中間,恭恭敬敬地放了一尊純金的南海觀音坐像。


    龍門有一條金色神鯉魚,熊歎蜜早就嘮叨幾百遍了。神奇的東西,自然有奇效。心有不安的張存仁,本想親自去抓,但又怕被人暗算,隻好作罷。


    作為同道之人,熊歎蜜自然知道他的心思,所以天天催促王鴨爪賣力。


    恭恭敬敬求佛的張存仁,一聽熊歎蜜報告金色鯉魚抓住了,立即興奮地跳了起來,大叫菩薩有靈。


    總督大人恭恭敬敬地給菩薩上了禮,就要親自出來看看,但還沒走兩步,他就停住了腳步。


    府內最安全,出了門就不知道什麽情況了。


    保險起見的張存仁,立即問熊歎蜜:“神魚在哪裏?”


    “一個大羅真仙抓住了,如今在外麵候著。沒有大人的吩咐,他進不來。”


    “大羅真仙?”


    “屬下抓了數年,一無所獲,俗話說一物降一物,他要不是大羅真仙轉世,怎能抓住那有靈性的神魚?”


    正堂中央,莊嚴的南海觀音金光閃閃,張存仁還真信了熊歎蜜的套路,連連責備:“既是大羅真仙,還不快讓他進來!”


    熊歎蜜轉身拔腿就跑,到了門口,不由分說,拉起馬小羔就走。


    然而剛要邁過門檻,熊歎蜜忽然轉身問道:“大仙怎麽稱唿?”


    曹繼武還沒迴答,王鴨爪搶先道:“他叫小馬駒。”


    小馬駒?怎麽這麽怪的名字?是了,神仙向來神龍見首不見尾,常常變化低賤的身份,好不讓人認出來。


    熊歎蜜想通了神仙的套路,臉上笑開了花,衝王鴨爪喊道:“你也跟著進來吧。”


    王鴨爪大喜,急忙跟在了馬小羔身後。


    門前的衛士們殺人無數,自然不信什麽神仙。如果放進了賊人,那可是要掉腦袋的。熊歎蜜老熟人了,自然不用說。但誰能保證王鴨爪和馬小羔呢?萬一熊歎蜜看走眼了呢?


    然而馬小羔一身破衣,滿臉都是爛河泥,衛士們嫌他髒,誰不願搜他,他們將王鴨爪全身給搜了個遍。


    一個謹慎的千戶,指派一名士卒搜馬小羔。這個士卒一臉不情願,心中暗罵不止。他搜了半天,除了一錠十兩銀子外,什麽也沒有。


    這家夥要查看木桶,熊歎蜜立即喝道:“那是神魚,你把他驚跑了,吃罪的起嗎?”


    士卒嚇得連忙縮了手,將銀子遞給了千戶。千戶正要往自己懷裏揣,王鴨爪惱怒剛才被搜身,衝千戶叫道:


    “大羅真仙的錢,你也敢拿?膽子不小啊!”


    千戶嚇了一大跳。


    張存仁拜佛,不是一日兩日了,小兵爛命一條,可以不在乎這一套。千戶可是五品,盡管模棱兩可,但還是寧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神仙這等事,誰說的清楚呢?萬一他真是大羅真仙呢?


    所以這千戶一哆嗦,連忙將銀子還給馬小羔:“我是想先幫大仙保管,等大仙出來了,再還給大仙的。”


    熊歎蜜催促道:“快走,總督大人等急了!”


    於是三人快步進入守備府,無人敢再阻攔。


    曹繼武一路左瞄右看,仔細查看。


    進了三重院落,步入大堂,中間坐了一個麵目慈祥、雙眼炯炯有神的老將。


    這不像是個壞蛋啊!


    盡管《無暇神相》一再強調,人不可貌相。但馬小羔見了精神矍鑠的張存仁,還是納悶不已。


    熊歎蜜一通行禮:“啟稟總督大人,神魚到了。”


    張存仁顧不上還禮,立即起身,三步並作兩步跑過來,伸頭就往桶裏瞧。


    一條金色大鯉魚,不住地翻尾巴。兩根龍須,輕輕攪動著水麵,似乎在致意問好。張存仁連連稱讚好魚。


    眼前的這位,活脫脫的一位‘善良’老者形象。展現在外人麵前的,往往都是好的一麵。但人不可貌相,難道這個老家夥,真是張存仁?


    馬小羔於是操著一口中原話:“小人鬥膽問一句,你就是從北一直橫掃到南,縱橫天下無敵手的張存仁、張大人?”


    這漁夫一不行禮,二不跪拜,但話語卻是一番讚譽。所以此時興頭上的張存仁,哈哈大笑:“想不到我張存仁的名氣這麽大,連你這等漁夫也知道?”


    熊歎蜜讚道:“張大人威名傳四海,所以年過七十,當今聖上也念念不忘,聖諭大人為兩省總督,一出馬就滅了榆園亂匪,立下了蓋世之功。”


    然而張存仁忌諱提及榆園軍,因為這讓他想起以水代兵的事,所以臉色頓時難看起來。


    馬小羔暗地裏察言觀色,確定此人正是張存仁,不動聲色地給熊歎蜜解圍:“張大人每每想到大清的社稷江山,都會有種老當益壯的感覺,似大人這等忠君愛國之臣,理應得到這神魚,小人隻是沾了大人的光,替大人將神魚帶來了。”


    這番話一出口,張存仁頓時大喜,若不是馬小羔渾身泥巴,他早就拍了肩膀。


    熊歎蜜剛才見張存仁拉了臉,頓時嚇出一身汗來。但見此時張存仁又高興了,他又連忙獻媚:“這神魚乃稀罕之物,大人要是吃了,必定能長命百歲。”


    張存仁大喜,立即讓馬小羔將神魚送到廚房。


    一個全副武裝的侍衛前方帶路,王鴨爪緊隨其後。走在最後麵的馬小羔,一路小心探查。


    到了廚房,馬小羔正要將桶交給廚子。桶裏的魚,突然跳了一下,兩眼閃閃,似乎知道了自己接下來的命運。


    萬物生靈,皆有生存的權利。這條大魚,活了這麽多年,生存實屬不易。一朝成為盤中餐,有辱天地造化生靈的初衷。


    馬小羔頓時憐憫起來,於是對王鴨爪道:“聽說觀音菩薩的神池中,也有一條金色神魚,莫非就是這一條?”


    王鴨爪吃了一驚:“這麽說來,總督大人吃了這魚,不是要遭天打雷劈了?”


    “這樣,你去告訴總督大人,就說這神魚是菩薩的,吃不得。不如供在菩薩麵前養著,這樣一來,就可以天天得到菩薩的庇護。”


    王鴨爪一道煙去了,馬小羔暗笑不已。


    廚子莫名其妙,他殺生無數,哪裏會信什麽神魚不神魚的。


    但這廚子原是熊歎蜜的手下。熊歎蜜對神仙深信不疑,張存仁在他的影響下,也拜起了菩薩。廚子怕惹事,也沒多問,返迴了廚房。


    果然張存仁聽了王鴨爪的一番話,在熊歎蜜的附和下,對神魚深信不疑。一個總督,一個知府,在菩薩麵前,磕頭如搗蒜,祈求保佑平安。


    一通儀式結束之後,王鴨爪奉熊歎蜜之命,跑迴知府衙門,搬來了一個精美的白玉魚缸。熊歎蜜恭恭敬敬地將魚缸,放在了菩薩麵前。


    趁著總督和知府,撅屁股磕頭的空當,馬小羔忍住一肚子笑,將神魚放入了魚缸。


    作惡多端的張存仁,此時缺的正是心安。有了神魚祈福,這家夥自然非常高興,賞給了馬小羔一百兩銀子。


    張存仁要獨享菩薩的賜福,大手一擺,將三人給打發了。


    熊歎蜜忙活一通,幾乎快累癱了。


    沒有了神魚,大羅真仙也沒啥價值了。熊歎蜜出了守備府,長長的唿出一口氣,和王鴨爪打個招唿,上轎就走了。


    王鴨爪白忙活一場,什麽也沒得到,還白白搭了十兩銀子,沮喪極了。


    馬小羔心中暗笑,將一錠五十兩大銀遞了過來。


    王鴨爪吃驚:“你這是……”


    “沒有王頭的提攜,哪有我的今天,俗話說,見者有份。”


    王鴨爪大喜過望,一把抓過銀子,閃電般揣進了懷裏,幾乎語無倫次:“小馬駒……


    不,馬小羔……


    不不不,馬老弟,你既然看得起哥哥,今後有用得著哥哥的地方,一定要給哥哥講。”


    “中。”


    “爽快。”


    “知府和總督,看樣子很熟,但我怎麽覺麽著,知府很怕總督?”


    王鴨爪大驚,立即捂住馬小羔的嘴。他仔細看了看周圍,一臉神秘:


    “跟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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