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紅杏和翠蓮二人,就趕到了幹將鋪。


    幹將鋪周圍,到處一片荒蕪,李文章等一幫大老爺們,粗野習慣了,紅杏二人很不適應。金月生建議是夫子廟耍,那裏人多。但南京城的名勝之處,紅杏二人幾乎都去過。才子佳人剛剛相會,紅杏也不喜歡太招搖。


    金日樂看到李文章的流星錘,忽然想起了雞籠山,於是建議去那裏耍耍。雞籠山位置較為偏僻,如今遊人不多,紅杏二人大為讚同。


    五個人簡單收拾一番,策馬趕往雞籠山。


    此時旭日初升,東方一片燒雲耀目。青翠欲滴的雞籠山,顯得格外的夢幻。忽然一陣鍾聲深沉襲來,罄音清脆,聲聲悅耳。


    千年古刹雞鳴寺?曹繼武遲疑了一下,立即勒馬。四人奇怪,也連忙停下。


    曹繼武慢慢吟出:“千裏鶯啼綠映紅,水村山郭酒旗風。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樓台煙雨中。”


    金月生聞言,想起了完保國的話,忽然明白了:“雞鳴寺乃四百八十寺之首,老渣皮既然說這首詩是暗語,《武備誌》就一定和這雞鳴寺有關。”


    紅杏奇怪:“《武備誌》已經刊印成書,和雞鳴寺有什麽關係?”


    金月生反問:“你讀的是全書嗎?”


    刊印的《武備誌》,都有殘缺。見紅杏搖頭,金日樂於是把《武備誌》的秘密,告訴了紅杏二人。


    《武備誌》竟然還有武功秘籍,著實令二人吃了一驚。五人於是撥轉馬頭,趕往雞鳴寺。


    這雞鳴寺就坐落在雞籠山腳下,雖說是金陵城古刹第一。但如今亂世,寺廟曾遭兵災,已經破敗不堪。況且此時是早上,香客更是稀少,雞鳴寺相當清靜。


    五人將馬拴在門前樹上,托一個小沙彌看管,便信步走入寺內。


    可是雞鳴寺這麽大,到底到怎樣才能找到《武備誌》呢?


    紅杏低頭想了一下,對三兄弟道:“既然以唐詩做暗語,想必接頭的人,必定有文采。”


    三兄弟讚同。


    這雞鳴寺以前乃皇家寺院,香火鼎盛,江南各路官員,幾乎都來進過香。即便寺廟如今已經破敗,洪承疇等江南經略使治下的各級官吏,還是喜歡來此求得心安。


    既然大清官吏也來此進香,雞鳴寺的名望依然鼎盛。盛名之下,各色人等,魚龍混雜,要想找到接頭的人,實在是猶如大海撈針。


    一行人沒有了主意。曹繼武卻忽然驚叫了一聲:“咱們來他個引蛇出洞!”


    金日樂疑惑:“怎麽個引蛇出洞?”


    紅杏一下興奮起來了,跳起來叫道:“既然咱們找不到他,那就不如讓他來找咱們。”


    曹繼武會意地點了點頭:“千裏鶯啼綠映紅,水村山郭酒旗風。”


    紅杏兩眼深情,望著曹繼武,一臉的笑盈盈:“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樓台煙雨中。”


    二人竟然煽情。翠蓮和二金莫名其妙,金日樂眼酸,戳了曹繼武的腰眼。


    曹繼武怕他糾纏個沒完,隻好說道:“咱們一起吟誦這首詩,一定會有驚喜。”


    既然這首唐詩是接頭用的,對方一定知道。隻要五個人不停地念這首詩,躲在暗處的接頭人,一定會察覺,到時他自然會露麵。這便是曹繼武的引蛇出洞。


    二金和翠蓮頓時明白了曹繼武的意思,於是五個人一邊在寺裏轉悠,一邊若無其事地念詩。


    約莫過了半個時辰,五人把諾大的雞鳴寺轉了一圈,竟然不見有人搭茬。金日樂著急了,正要抱怨,卻被曹繼武示意小聲。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慢慢傳來。大家順著曹繼武眼望的方向瞧去,果見一個小沙彌匆匆跑來。


    金日樂不解:“隻是個小和尚,有什麽稀奇的?”


    小和尚腳步急促,眼神飄忽,神情有點緊張,一路上不住地東張西望,似乎擔心被人發現。曹繼武示意金日樂別吵。


    不大一會兒,小沙彌徑直來到曹繼武跟前,稽首打了個問詢,緊接著示意眾人跟他走。於是五個人緊跟小沙彌,左拐右轉,穿過三重迴廊,到了寺後一片僻靜之處。


    “施主,你們要找的人,就在裏麵,小僧去也。”


    小沙彌說完,轉身就跑。金月生待要問些詳情,小沙彌早沒了蹤跡。


    金日樂笑道:“真是活見鬼了,這小和尚跑得比兔子還快!”


    麵前是一處偏僻的天王殿:青磚苔瓦,駁漆斑柱,歪歪斜斜的殿頂,似乎即將倒坍。殿簷蛛網密布,供台之前,地磚七零八落,蜈蚣蚰蜒潮蟲,四處亂竄。殿內陰暗深沉,鬼氣森森,冷風一吹,發出陣陣怪聲。紅杏和翠蓮嚇得直哆嗦,連忙躲在了三兄弟身後。


    一陣冷氣突然從殿中竄出,金月生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冷顫:“師兄,這殿裏有鬼!”


    金日樂耷拉著腦袋:“大師兄,這裏麵肯定藏著鬼名堂,咱們千萬別上當。”


    一到關鍵時刻,二金老喜歡拖後退認慫。


    二金在嘟囔的同時,曹繼武早已將殿內的環境,瞧了個清清楚楚。既然來了,哪有退迴之說?於是曹繼武安排金月生留下,照看紅杏和翠蓮。


    曹繼武輕推金日樂的後腰:“咱倆進去。”


    殿內忽然傳來一陣怪聲,令人毛骨悚然。金日樂直往後縮,嘴裏念念叨叨:“為什麽不叫師兄去,偏偏叫我蹚渾水?”


    曹繼武要鍛煉金日樂的膽量,金月生於是加一把火:“你再大唿小叫的,我倆就把你扔進去!”


    金日樂嚇得不敢再叫。


    紅杏關切了一句,曹繼武點了點頭。


    於是金日樂打頭,曹繼武殿後,二人慢慢朝殿內走去。金日樂動了歪腦筋,想跑,背後卻被曹繼武揪了腰帶。


    上了門前台階,曹繼武放開金日樂,抽出笛子,叮囑道:“你左我右,小心腳下!”


    “你拿根哭喪竹竿,忽悠鬼呢?”


    金日樂小聲抱怨,曹繼武目不轉睛盯著殿裏:“少廢話,見機行事!”


    金日樂於是捉鏢在手,趨碎步向前。


    四大天王個個麵目猙獰,殿內破敗不堪,陰氣森森。金日樂害怕,靠了靠曹繼武。


    哈哈哈——


    突然如洪鍾般的巨大怪笑聲,從房梁傳來,震得屋頂灰塵紛紛掉落。殿頂的天鼠,驚得四處亂飛。緊接著梁上一黑影跳下,一掌徑向金日樂拍來。


    對方來的太過突然,金日樂竟然嚇呆了。危急時刻,曹繼武腳起砸牛角,一塊方磚飛向來人小腹。


    然而令兄弟二人吃驚的是,人影並不躲閃,嘭——


    一聲巨響,偌大的一塊方磚,結結實實地砸中了丹田,但卻像雞蛋碰石頭一般,化作萬千碎片,四散紛飛。


    曹繼武大驚:“鐵布衫!”


    偷襲之人,聞言一愣。曹繼武抓住難得的機會,氣沉丹田,縱身反躍,帶著金日樂跳開一丈多遠。


    黑影發出一聲怪笑:“有意思,竟然能看出我的路數!”


    “襠部,神闕,眼睛,太陽!”


    曹繼武大叫提醒金日樂。


    鐵布衫渾身如鐵,尋常刀劍,根本奈何不了。但襠部,眼睛,神闕穴和太陽穴,這四個部分極為柔軟,再厲害的神功,也不可能將這三個地方練成金剛。


    金日樂驚魂稍定,經曹繼武提醒,立即反手一鏢,徑取神闕穴。


    黑影並不閃避,肚皮隻一扭,柳葉鏢偏離神闕一寸,就像打在了鐵球上,細長的鏢身頓時折成了幾段,被彈飛出一丈多遠。


    金日樂驚呆了:“什麽鬼肚皮?這麽厲害!”


    此時的金月生,聽得殿裏聲響,急忙跑進來幫忙。三兄弟擺成三才陣,互成犄角,要施展三鏢一線,攻擊太陽穴。


    “原來你們是陳敬之的徒弟!”


    那人哈哈大笑,暫時停止了進攻。


    柳葉鏢是普空的看家本領。金日樂出手精巧隱蔽,輕靈飄逸,至少具備普空七成功力。陳敬之是普空的俗家名字,除了家鄉人和遼東邊軍,外人很少知道這個名字。對方既然看出了金日樂的出身,一定對普空很熟悉。


    金月生忙問:“你又是誰?”


    那人不說話,提手又要打過來,根本不懼三兄弟。


    “且慢!”


    曹繼武連忙擺手,叫停相爭。


    那人頓時一愣,曹繼武鄭重說道:“我們是來找人的,不是來打架的。假如你是我們要找的人,就不應如此無禮。假如不是,就不該派人誆我們來此。”


    那人聞言,收了掌勢:“你們是什麽身份?”


    “你這鬼頭,裝什麽大半蒜?”


    剛才黑影叫出了陳敬之的名字,金日樂覺得對方在明知故問,故而不滿地大叫。


    黑影聞言,自然很不高興,眼光突然一聚,射出一道冷電。二金不由地一哆嗦,急忙蓄勢捉鏢,以防他突然襲擊。


    對方的武功,遠在三兄弟之上,聽他說話的語氣,似乎是義軍出身。支持而不參與,普空完全就像是個旁觀者。這種態度,一定會令義軍反感甚至厭惡。三兄弟怎麽釋疑,卻是個難題。


    曹繼武於是解了腰帶,兩頭拴住兩塊斷磚,將長孫魁流星錘法演了一遍。


    那人頓時樂了:“原來你也是熊將軍的弟子,失敬失敬!”


    曹繼武丟了斷磚,連忙迴禮。


    “請來後麵說話。”


    那人說完,轉身繞過大殿,轉到後堂。二金猶豫起來。


    黑影剛才的語氣非常客氣。曹繼武於是吩咐金月生看護紅杏和翠蓮,自己和金日樂追了過去。


    兄弟二人轉過大殿,穿出後門,出了陰森的天王殿。後麵竟然藏著一間僻靜的禪房。


    此時沒有天王殿的陰暗,哥倆這才發現,和他們對打的,原來是個健碩的和尚。


    這和尚五旬上下,身長七尺四餘,一席樸素的青絲袈裟,闊口方麵,慈眉善眼,渾身卻如鋼鐵一般堅硬結實。


    金日樂忍不住讚了一聲:“好個鐵打的和尚!”


    見解除了危險,曹繼武唿哨一聲。金月生立即帶著紅杏和翠蓮,趕了過來。那和尚引一行人進入禪房,賓主坐定。


    禪房檀香繚繞,整潔幹淨。一尊大肚彌勒,端坐禪台。禪台左側靠牆木架上,擺滿了經書。右邊牆上,掛滿了十八般兵器。好一座禪心居!


    曹繼武忍不住讚歎:“大師禪武雙修,佩服,佩服!”


    那和尚謙虛一聲。金日樂忍不住叫道:“既然知道我們的師父,你又是誰?”


    大和尚奉茶,笑而不語。


    二金對視一眼,不知所以,金月生待要追問,忽聽曹繼武笑道:“禪照大師!”


    那和尚聞言吃驚,二金、紅杏和翠蓮也很疑惑。


    “早年聽師父他老人家說,禪照大師的鐵布衫,冠絕天下。近日晚輩在南京城聽人說,當年揚州城破,有一神異和尚被抓。這個和尚渾身如鐵,清軍一連砍折了十幾把鋼刀,竟然沒傷到他一根寒毛。以我們剛才交手的情況來看,想必大師就是揚州城,不怕刀砍的那位。”


    眾人大驚,紅杏卻反駁道:“聽說揚州城那個和尚叫悟照,不是禪照!”


    “悟照隻是禪照的化名而已。”曹繼武笑道。


    大和尚竟然點頭了,眾人皆驚,忙問究竟。


    禪照歎了一口氣:“老衲有一師弟,法號禪明,褻瀆佛法,心術不正,最終加入了大清甲弑營。同門內訌,乃師門恥辱。為了躲開他,老衲因此改號悟照。”


    眾人乃悟。剛才天王殿一戰,禪照的鐵布衫,著急讓金日樂驚服。師兄如此,師弟應該也不差,金日樂忍不住叫道:“那你師弟,也很厲害吧?”


    “他來了!”


    禪照歎息一聲,眾人大驚。


    “師兄好耳力,沒想到這麽多年,師兄的功夫,不但沒有荒廢,反而增進不少!”


    窗外一陣渾厚的聲音傳來,在禪房中迴蕩。


    禪照輕聲對曹繼武附耳:“這兒危險,不可久留!老衲拖住他們,你們溜出去,去應天書局找呂留良。”


    囑咐完曹繼武,大和尚起身,一撣袈裟,大踏步走了出去。曹繼武沒有多想,立即就跟了出去。


    二金四人不知他們說了什麽,見曹繼武去了,也連忙跟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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