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兄弟白天刻苦砸牛角,晚上曹繼武給二金講書,傳授用毒之法。有了事做,時間就覺得過的飛快,三個月轉瞬即逝。


    忽一日清晨,曹繼武正在吹笛,遠遠看見兩個人來。二金忙拈弓搭箭,躲在牆後,瞄向來人。


    二人漸漸走近,原來是白勇和蔡元二人。二金忙收箭跳了出來,連連施禮。雙方寒暄了一陣。


    白勇告訴金月生道:“你不再必躲藏了。”


    金月生聞言大喜:“我父兄被放出來了?”


    蔡元搖頭道:“雖是出來了,但被貶為庶人,功名全無。聽說你爹,要準備迴老家,重新打獵了。鄉間的日子,聽起來都那麽好聽!”


    金月生聞言,一陣傷感。


    白勇歎了口氣,又對金月生道:“大哥傳來你爹的話,說他雖被貶為庶人。但無官一身輕,叫你不必擔心他。他要你自己把握自己,自己決定自己想幹的事,不必掛念家裏。”


    金月生默然不語,心裏說不出是什麽滋味。


    曹繼武連忙幫忙謝道:“多謝二位大哥傳話,代我們向王大哥傳達謝意。”


    “好說好說。”


    蔡元接著道,“天下形勢,也就這個球樣了。憋在山窩裏,白白浪費一生,上對不起天地神明,下對不起一身本領。大哥的意思,讓你們去找經略使。他那裏缺人,你們去了,他一定會重用。”


    金日樂歎道:“像圖敏父子戰功赫赫,一朝被貶為庶人,還差點丟了性命。即使我們找了洪承疇,最終也不知道,會落個什麽結果。”


    蔡元長長歎了口氣:“女真人和漢人,本質沒什麽區別,都被皇上看成奴才,要殺要刮,還不是皇帝一句話的事?褚英,努爾哈赤長子,不得好死。多爾袞,攝政王,被掘墳拋屍。皇家自己人,都不得安寧,何況咱們這些人呢?”


    白勇也歎道:“絕大多數人,都是為了混口飯吃而已。李自成,一個小小的驛站小吏,所到之處,成千上萬的老百姓追隨,大明焉能不亡?哎,沒有辦法的無奈,讓人很不是滋味。咱們生在這渾球世道,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真沒什麽道理可講!”


    曹繼武點點頭:“與其想太多,不如隨波逐流,走到哪算哪,此地不留爺,自有留爺處!”


    “師兄說的對!”金月生重新振作了起來,“咱們不管他那麽多,與其心煩,不如實幹!”


    “對對對!”金日樂也很興奮,“不服咱就幹,管他是王八烏龜,還是蝦蟹爛豬頭,先揍了再說!”


    眾人皆笑。


    見二人還沒吃飯,曹繼武於是要進屋整吃的,卻被二人攔住了。


    二人外麵還有一幫兄弟,隻因小竹村路途難行,留他們在外麵了。江防事大,他們得馬上迴去。


    於是蔡元摘下褡褳,遞於曹繼武:“內有一百兩銀子,是大哥的一點意思,去南京作為盤纏。”


    曹繼武甚是感激:“替我們謝王大哥好意。”


    白勇笑了:“大哥說了,你將來必會在他之上,以後官做大了,別忘了他這個大哥就行!”


    “王大哥高看我了!”


    蔡元開玩笑:“大哥不會看錯人,而且俺們也堅信,你將來定不會碌碌無為。以後見了俺們兄弟,可別當做不認識啊!”


    這話說得,曹繼武很是不好意思。


    金月生幫腔:“哪裏哪裏,他敢忘記你們恩情,我們定不饒他!”


    眾人哈哈大笑。


    二人正要告辭,村外忽然人聲噪雜。五個人急忙抄起家夥,出去探究竟。


    然而剛出院子,迎麵撞來一兵丁:“將軍不好了,我們被襲擊了,兄……”


    他話沒說完,被一箭射穿腦袋,倒地身亡。


    五人大驚,連忙尋牆掩護。三兄弟定眼看時,原來是張三杆帶了一群人,大喊殺來。


    曹繼武拈弓搭箭,射殺了跑在最前麵的扛旗小兵。二金也幫忙,射殺了兩個司旗副手。


    大旗一倒,眾賊大吃一驚,紛紛找地方躲藏。


    路一條喊話:“你們在外麵的人,已被消滅,快快投降,免你們一死!”


    自從李文勇死後,張三杆、路一條和南壯強三人,繼續帶著隊伍,時不時襲擊小股清軍。蔡元二人奉王輔臣之命,趁著江防巡哨的機會,來給三兄弟傳話。小竹村離江邊有一段距離,因此二人將大部分部隊留在了江邊,身邊隻帶了三十餘人。


    對於小竹村的地形,張三杆三人,自然是十分的熟悉。因此當發現三十來個清軍在出口把守時,張三杆毫不猶豫地發動了進攻。他們一路追擊潰兵,發現了三兄弟。


    三兄弟射殺了他們的大哥李文勇,仇人相見,自然分外眼紅。但三兄弟武藝高強,張三杆三人不敢硬闖。三人經過謀劃,於是迅速組織人手,要將村子圍住,采用困獸之策。


    村外的士卒,有條不紊地把守各處要點,要將村子給封死。曹繼武看得明白,暗中吩咐金日樂和金月生:“快去收拾東西,備好五支長槍。”


    “師兄小心!”


    金月生關切一聲,與金日樂進屋收拾東西。


    二金挑選緊要物事,三下五除二,就已準備妥當。


    曹繼武安排:“樂樂與我留下,師弟和兩位大哥,快上後山,在溪頭大石旁等我們。”


    “啊,又要走蛇路啊!”


    金日樂大吃一驚,曹繼武急忙示意他小聲。


    村口,張三杆重點布置了弓弩手,肯定是衝不過去的。冒險從後山穿過,這是唯一可行的辦法。金月生不再猶豫,示意蔡元和白勇跟他走。


    情況緊急,二人也不再謙讓,對曹繼武二人關切一聲,隨金月生而去。


    趁著合圍未成之機,金月生帶著白勇二人,迅速穿過桑林,攀上了懸崖。


    村口的張三杆,瞄了半天,沒有看見金月生,頓生疑竇:這三個混蛋,詭計多端,別再整什麽幺蛾子啊?


    張三杆打定主意,於是讓路一條去叫陣,順便觀察一下情況。


    但路一條忌憚三兄弟的武功,害怕不敢去。他腦瓜子一轉,想出個壞主意,和南壯強嘀咕一番。


    於是路一條衝對麵大叫:“瓠瓜蛋子,有種別放箭,咱們雙方來個陣前對決!”


    話音剛落,南壯強突然提了張三杆雙肩。緊接著路一條抬腿,照著張三杆的屁股就是一腳。張三杆沒有防備,一個踉蹌,滾到了陣前。


    趕鴨子上架的損招,張三杆氣急敗壞,跳腳大罵路一條和南壯強,眾人全笑噴了。


    曹繼武忍住笑,暗中對金日樂道:“你在這守著,我去會會他。”


    金日樂連忙拉住曹繼武:“這是個菜貨,還是我去吧?”


    “對方人多勢眾,耍過頭了,不是什麽好事。張三杆怕我,等會我擊敗了他,咱們趁機溜走。”曹繼武轉頭囑咐道,“你在這守著,提防放冷箭的幺蛾子。”


    師兄三人應該在爬懸崖。金日樂想了一下,不再爭執,關切一聲,立即拈弓搭箭,以防不測。


    曹繼武提刀跳了出去。


    上次空手就奪了我的棍,這次我肯定也會吃虧。張三杆心驚膽戰。


    迴想以往的戰績,張三杆萌生退意,然而轉念又一想:不行,不能就這麽迴去了,還沒開打就被嚇跑了,豈不被人笑死!大哥的仇,也不能不報!況且背後那麽多弓箭手,我若死了,他們肯定會為我報仇,你曹繼武到時也別想活,咱們一命換一命,值了!


    張三杆正胡思亂想之時,曹繼武已到了跟前。


    張三杆強提勇氣,挺杆叫道:“又是你個瓠瓜蛋子,上次饒你不死,還敢來送死?”


    “挖藕老兄,大爺今日也用出蓮的把式,來和你比劃比劃!”


    曹繼武不慌不忙,下撩刀尖,做了個探藕的動作。


    這張三杆的三杆子,是從挖藕的動作中悟出來的。曹繼武小時候,也經常下蓮塘幹活。挖藕這項技能,張三杆的實力,顯然更為強大。然而曹繼武的話語和動作,明顯帶著戲謔,張三杆的感覺,極為別扭。


    “你個瓜瓜,竟敢揭老子的短,看老子不敲了你這個葫蘆頭!”


    話音剛落,張三杆舉棍戳來。曹繼武瞅準時機,待要拿他棍頭,棍頭卻突然又退了迴去。原來張三杆忌憚曹繼武,招式使了一半,又縮迴去了。這一下子,把觀戰的眾人,全逗樂了,路一條等人跳腳起哄。


    張三杆心中憋了一口氣,又試探了兩次。曹繼武紋絲不動,一如既往的笑盈盈。張三杆以為曹繼武鬆懈了,心中暗喜。


    “吃招!”


    張三杆忽然大叫一聲,頓時提神醒腦,信心爆棚,棍頭照著曹繼武的麵門就去了。


    這一下是真的戳了過來,曹繼武有心要耍耍張三杆,見棍頭戳來,提刀斜格。


    張三杆急忙順勢挑來,曹繼武側身讓過。


    見他讓過,張三杆忙順勢棍頭橫掃。曹繼武退步避開。


    三招全躲過去了,張三杆大為驚奇:“好好好!你個葫蘆頭,有兩下子。張爺平生所遇,還從沒有人躲得過這三大絕招。”


    路一條和南壯強等人,唿喝起哄,張三杆血脈噴張,激情澎湃,一路猛攻。然而三大絕招使了七八遍,曹繼武‘左支右絀’,盡顯‘頹敗’。


    過了一會兒,張三杆大汗淋漓,氣喘籲籲,心中暗忖:老子這三招都用老了,莫非這小子,在故意葫蘆老子?


    一戳,一挑,一橫棍,怪不得你叫張三杆。不和你玩了,看大爺怎麽擒你。曹繼武暗笑一聲,一路敗退,引誘張三杆。


    此時離金日樂藏身之處,不過五步,路一條看出了危險,急忙大叫:“三杆子,危險,快迴來!”


    張三杆聽得喊,渾身一哆嗦,轉頭就跑。曹繼武早有準備,撇了刀,雙手抓住棍,腰力突然一橫。張三杆連人帶棍,側轉而來。緊接著曹繼武順勢一大縱步,雙手再一拉,張三杆撲通倒地。


    滾在地上的張三杆,魂飛魄散,還沒反應過來是怎麽迴事,就被曹繼武逮住腳,扯到了矮牆之後。


    整個動作曹繼武一氣嗬成,沒有任何拖泥帶水的附加動作。路一條這邊還沒迴過神來,曹繼武已將張三杆三纏兩繞,捆了個結實。


    當初張三杆曾不忍對曹文恭等人下手,曹繼武歎了口氣:“念你還有良心,饒你一命吧!”


    “他們不敢上來,咱們快溜!”


    金日樂用破布堵了張三杆的嘴,衝著他一陣鬼臉吐舌,張三杆滿肚子火氣,可惜沒處散。


    路一條等人不知虛實,眼見張三杆被捉,卻不敢上來。兄弟二人趁機溜了出去。


    哥倆爬上山來,金月生三人早已等候多時。五個人身上皆灑了雄黃酒。曹繼武提槍在前,四人掂槍緊跟在後,蹚溪而下。


    溪中的死人,早已被三兄弟清理出去了。滿眼蛇影婆娑,蔡元和白勇心驚膽戰。枯葉幹草中,突然枯蛇滾動,噝噝之聲,似從地獄傳來。竹枝之上,青蛇亂舞,欲要將眾人淹沒。腐草之中,數十條長蛇竄出,竹林之上數百次落蛇墜下,皆被三兄弟挑開。


    由於準備充分,大家有驚無險地過了蛇溪。蔡元和白勇汗透衣襟,精力耗盡,立即癱在了地上。


    白勇連連感歎:“我的天哪,我的魂都快沒了!”


    蔡元也驚心:“媽呀!我感覺在鬼門關走了一遭,從軍這麽多年,從沒如此害怕過!”


    “聽說莫洛的士兵,被蛇咬死了許多,應該是這裏吧?”白勇急問曹繼武。


    曹繼武點頭。


    蔡元一臉的不可思議:“我的媽呀!洛洛這腦殼,是不是被驢給踢了?”


    金月生笑了:“要不然,洛洛不就聰明了嗎?”


    眾人大笑不止。


    蔡元連連感慨:“村前險要,村後毒蛇窩,怪不得大哥不願趟這渾水!”


    金日樂調侃道:“山西老財,倒是精明的很!”


    ……


    五人稍作休息,繼續出發。不大一會兒,就來到了柳溪鎮。一群散兵遊勇,見了蔡元和白勇,紛紛圍過來問詢。


    見他們又聚集了人馬,曹繼武上前,對二人歉意道:“兩位大哥為了我們身處險境,曹繼武實在慚愧!”


    白勇忙道:“曹老弟說哪裏話?自家兄弟,不必客氣!”


    蔡元也附和,眾人大笑。


    小竹村周圍,地形異常複雜,是義軍絕佳的藏身之處,但卻是安慶城清軍的一塊心病。總兵王輔臣,不願白白地送掉弟兄們的性命,所以選擇了睜一眼閉一眼。但這次蔡元二人吃了大虧,心中很不是滋味。


    三兄弟熟悉這一帶的地形,於是白勇問道:“曹老弟,以你看,怎樣才能破這股土匪?”


    怎麽對付小竹村這塊骨頭,閑暇之時,曹繼武曾想出過對策。但張三杆等人,也是血性男兒,雖然做過壞事,也遠比那些屈膝投降的家夥有骨氣。所以曹繼武不願告訴白勇,低頭故作思考。


    然而二金可沒有曹繼武的顧慮,見他裝深沉,金日樂卻搶過身來,忙不迭地對白勇道:“後麵那條路,即使塗了雄黃酒,對一般人來講,也是死路一條。因此不必擔心。前路險要,但隻有一個出口。所以你們隻需守住路口,就可以困死他們。”


    蔡元拍手大叫:“此計甚妙,這樣我們幾乎不費吹灰之力,就能消滅這股頑匪。”


    趁二金不注意,曹繼武偏頭對蔡元耳語道:“內鬥惹人家笑話,適可而止!”


    蔡元聞言一愣。


    再怎麽說,張三杆等人,也是沒有投降的漢人。漢人殺漢人,窩裏鬥,這正是大清所希望看到的。蔡元想了一下,隨即明白了曹繼武的意思,暗自歎了口氣,向曹繼武點了點頭。


    見蔡元會意,曹繼武於是告辭。二金也向二人道別。蔡元二人要去巡江,雙方揮手而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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