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滿和荀卿上北山巔是在三日之後的煙火大會前夕。因為此次行動不宜人多,采薇和清釉就被留在了公子府照看病人。

    暢暢的微風,容容的雲,鼻尖是清新的草木香,沿著小石坡一路而上,樹木越來越蔥翠茂密,空靈的鳥叫時而響起,草叢偶有蟋蟀蛐蛐,越往山頂連空氣都有了些許暖意,像是這個地方從不曾被春天拋棄過。

    阿滿解下毛裘外套,氣喘籲籲跟在悠然自得的荀卿身後。“阿卿,我們駕雲上去吧,我實在走不動了。”

    “假以時日天上若是沒雲了呢?”他一副嚴陣以待的口氣拒絕她,“走路是一門學問,是上蒼賜予九州生靈的天賦,自古以來,不會駕雲的人多,不會走路的人卻少。更何況,駕雲哪裏見得到這樣顏色的風景。”

    阿滿挑眉,她不喜歡這麽深奧的話題,會顯得她莫名的膚淺。她抱著一旁粗壯的樹木,“那不戴帽子的人多,不穿鞋子的人還少呢,也沒見偏生要人脫鞋子的走的人!反正我累了,就是不要走了!”

    荀卿一邊感歎孺子不可教也,一邊在她麵前蹲下身子。

    “幹嗎?”她警惕地望著他。

    “不是走不動了嗎,我背你上去。”他笑眯眯地拍拍自己的背,“再不上來我可就後悔嘍。”

    阿滿羞紅了臉,急急忙忙趴在他背上,將下巴抵在肩上,略顯別扭,“可不是我求你的,是你自己硬要背我的。”

    荀卿笑笑,輕巧地托著她的腿站起,“是我要背你的。”

    一路無言,阿滿安安靜靜地趴在他背上眯著眼,心跳如擂,她一動不敢動地將頭埋在他的頸窩,生怕打破這一份難得的恰意。她想,等梅城的事告一段落後,她一定要好好告訴他,告訴他她很喜歡他,喜歡到他一刻不在身邊就慌張無措,喜歡到連心裏都脹地酸痛,喜歡到不敢隨時隨地睡著,因為一不小心就會在睡夢中喊出他的名字。

    斑駁的光影柔柔地落在她的臉上,輕撫的風小心翼翼地撩起她耳鬢的青絲,空氣暖暖的,耳邊是他幾不可聞的唿吸,鼻尖是他身上淡淡的梨花香,無酒亦微醺,這樣,真好。

    荀卿並沒有背著她直接上山頂,而是拐進了一條少有人走的小道。腳下的泥土因剛昨日才下過雨而顯得格外泥濘,坑坑窪窪的道路兩旁樹木交叉,枝葉交縱,一不小心就會竄錯道,很不好走。

    “怎麽不走原來那條路了?”阿滿不解,圈著他的脖子仰起身看了看前麵,“我自己下來走吧,背了那麽多會兒了你也該累了。”

    他說著折斷麵前擋路的樹枝,卻並沒有放下她的意思。

    大片大片的陽光被擋在樹頂,他們穿過一個藤蔓纏成的拱頂,視線一下子開闊明朗起來,漫天的紫藤蘿垂在高高的樹上,粗壯虯曲的滕曼纏繞早樹幹上,花束自上而下,宛若紫色的瀑布,濃鬱的香味飄散在空中,花瓣隨風而落,如紫色的彩蝶,靈動的花冠顫抖,更添嬌媚,風情萬種的藤蘿像是綴著綠鬆石的羅裙,千嬌百媚之下別有一番嬌憨。

    阿滿目瞪口呆地望著眼前壯美的景色,濃鬱的花香好似一杯醇厚的烈酒,聞味即醉,花葉相纏,每一處都讓人移不開眼。

    “呦,有這樣的美景可算不上白走吧!”他含笑輕輕放下她,伸手接住飄落下來的一朵紫藤花,小心別在她的耳鬢,隨即又搖搖頭準備再拿下來,“配我這樣的美人才更好看。”

    她連忙護著耳邊的花,“送了我的就是我的。”

    他嗤她一句“不害臊。”眼裏的寵溺卻比那一樹的紫藤蘿還要燦爛。

    她紅著臉偏頭,小心翼翼地將耳邊的紫藤花摘下放進腰間的香囊,嬉笑在漫天紫色的花雨中,“你怎麽知道這兒的?”

    微風拂起她的發梢,陽光在她的黑色發頂撒下一圈七彩的光暈,她的眼睛彎彎細細,像上弦的月,蹁躚的鵝黃色裙擺飛舞在花叢中,暖風追逐著她的每一個腳步,笑聲清脆如鈴,他斜靠在身後的樹幹上,眯著眼靜靜看著她,雪白的長袍似水般柔順,斜梳在耳側的長發如綢緞美好,他恬靜地閉上眼,莫名的安心。

    兩人來到山巔時已是中午。大片大片的樹木圍著山頂一塊碩大的石頭,橢圓形的石頭表麵光滑,在陽光下閃爍著星星點點的光亮,仿佛粼粼溪波上瀲灩的水光。

    阿滿一屁股坐在暖暖的石頭上,略微有些緊張,“你迴去吧,我不會掉以輕心的。”

    他衝著他點點頭,欲言又止,將身上的裘衣解下遞給她,“躺在這個上麵吧,石頭容易涼。”

    她接過衣服,將它平坦在自己身上,往脖自上拉了拉,“嗯,曉得的。”

    “獨角獸有靈性,是不會傷害神族的,到時候別害怕。”

    “嗯,曉得的。”

    “要是真做不來也沒事,我們可以再想想其他辦法。”荀卿怵著眉,一臉的不放心。

    阿滿偷笑著攏了攏身上的衣服,側躺在石頭上望著他,“阿卿,明天早上來接我。”

    他猶豫著點點頭,單薄的身影慢慢消失在一片翠綠之中。

    四下寂靜,寥無人跡的密林傳來幾聲鳥叫,空氣靜謐祥和,淡淡的草木香似是一曲悠悠的安眠曲,阿滿眯著眼躺了一會兒,隻覺得漫山蹈海的困意襲來,意識漸漸模糊,不過片刻便入了酣睡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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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風起,巨石兩旁的樹枝延伸,葉與葉交匯,枝與枝纏繞,倏然間,兩株樹發出瑩色光芒,原本透綠的葉子轉紅,枝椏間慢慢盛開雪白的花朵,花瓣層層疊疊,宛若少女的裙擺,三四朵鮮花落下,靜靜圍著熟睡的阿滿,空氣中散發著陣陣奇異的芳香。

    兩樹交匯的中間隱約可見水波般的結界,山穀中的鳥叫愈加歡暢,梵音如樂,一個白色的動物從水波中浮現,他的掌蹄有著花瓣一樣優美的形狀,四肢健碩修長,細長的尾毛熒光閃閃。它雪白的皮毛如雪山上的積雪,體型優雅,頭頂白瑩的犄角微微上翹,有種俯瞰天下般不怒而威的氣勢。異香盈動,曲章優美,它天藍色的眼眸如寶石一般,細細打量著巨石上熟睡的少女,倏然間,頭頂彎彎的犄角燃起白烈的火焰,兩旁的樹木化為點點瑩光纏繞在它的周圍,它微微仰頭,萬獸齊鳴,雄偉壯闊。

    獨角獸扭著碩壯的身體悄悄靠近阿滿,仔細在她身上嗅著,半晌,,將犄角抵在她的額前,一束紅光閃過,獨角獸竟變得如同成年的拉布拉多犬一般大小,它小心翼翼蜷著身子,和阿滿麵對麵的側躺著,像是求寵的寵物般一點點湊進她懷裏。

    冥冥細音輕輕吟唱,空氣中的溫度不散,四溢的異香浮動,睡夢中,是誰輕輕勾起了嘴角,幸福恬淡……

    阿滿醒來時天還沒亮,黑幕般的天空隻寥寥數星,她揉著惺忪的雙眼,隻覺得無數瑩光像是毛茸茸的小球般圍繞在她身旁,她欣喜地四下一看,隻見巨石周圍躺了一圈圈的獅子老虎,它們幽綠的眼睛一動不動盯著她,溫順地仿佛是有意識地守護著一般。

    她一個激靈起身,顧不得懷裏暖烘烘的東西,閉著眼手忙腳亂地起身,懷裏的獨角獸被她一個踉蹌推在石頭下,周圍無數隻野獸站起,衝著她齜牙咧嘴一陣吼,倏然間,一聲銀鈴般的樂聲響起,所有動物都偃旗息鼓般四散而去。

    她激烈的心跳還來不及平複,獨角獸突然邁著優雅的步子爬上石頭,衝著她撒嬌地叫,又討好地拿爪子擾擾眼睛,見她放下防備,這才蹭著她的衣角撲進她懷裏。

    通體雪白,形貌如馬,頭頂有個白透明的犄角。叫聲如樂,眸色琉璃。這不是獨角獸是什麽!她壓抑著狂跳的心盤坐在石頭上,看著窩在她腿上打盹的獨角獸,它的毛發如緞,觸手似水,在月光下氤氳著淡淡的白光,它暖烘烘的身體似曬在太陽下的被子,還散發著一股子沁人心脾的味道。

    獨角獸不都該是狡猾的嗎?阿滿試探地捋著獨角獸的犄角,隻聽得他發出一聲舒服的呻吟,隨即又憨憨地往阿滿懷裏蹭了蹭。

    “果然是天生麗質難自棄呀!”她略作羞澀的模樣捂著自己的臉,一臉哀傷,“雖然我也喜歡你,但你要明白,我們之間是不可能的!”

    涼風嗖嗖地刮,獨角獸終於抬起頭十分不屑地看了她一眼,然後起身走了兩步,待到巨石邊緣時,抬起圓潤的小屁股放了一個響亮的屁,在阿滿目瞪口呆的時候,又拿屁股往荀卿的裘衣上蹭了蹭,隨即又嫌棄地將白色裘衣踢到一邊,拱著鼻子往阿滿懷裏湊。一切做的如行雲流水般的流暢,隱身在樹後的荀卿咬牙切齒地笑,其實獨角獸的毛應該也是上品。

    阿滿心疼地拿過一旁的裘衣仔細查看,“怎麽可以這樣子呢,這可是阿卿給的衣服。”

    磨人在一旁附和,是阿是阿,這時候應該一刀斬下犄角替我報仇才對。

    獨角獸往荀卿藏身的地方望了一眼,又一臉無欲無求的模樣撅起屁股,打算對著裘衣再放一個屁,阿滿見狀,連忙將衣服拿到一邊,帶獨角獸將屁股放下去了,才小心翼翼地將裘衣湊到鼻邊仔細嗅著,異香浮動,她小小舒了口氣,“還好沒味道,山下可是冬天,我才不想洗衣服呢,明天還衣服的時候不告訴他就好了。”

    荀卿:“……”

    獨角獸從她懷裏露出狡黠的眼睛,衝著荀卿用大爪子比了個“二”。

    天色漸漸轉亮,星星已經消失不見,東邊瑰紅色的雲彩透出萬束光芒,西邊蒼涼的灰藍中,彎彎的月亮已淡。

    瑩色的光亮漸漸散去,獨角獸突然起身,他身上氤氳的白光大盛,光芒暗下來時,它已變作兩人高,瑩白的犄角中有紅光流動,它拱了拱昏昏欲睡的阿滿,然後仰天長嘯。

    阿滿這才想起自己是來這兒取獨角獸犄角的。她拿出腰間的匕首,猶豫著卻下不了手,半晌,她衝著獨角獸揮了揮匕首,道,“最後給你一次機會,我數到十,你要是跑了我也不會追你,你要是不跑我可是要斬斷你的犄角了。”

    她一聲聲認真地數著,將尾音拖得很長,獨角獸卻沒有絲毫要走的意思,它用犄角頂頂阿滿的肩膀,又將頭湊到刀下。

    “九——十——”她頹然倒地,又是自棄又是自責,大大的眼睛蓄滿了淚水“一城的人命,我哪擔負得起一城的人命!我那麽膽小,又那麽自私,我怕若是殺了你,我這輩子都會睡不著覺。阿卿,你在哪兒?我救不了一城的人。”

    樹後的荀卿一慟,險些忍不住就要現身,他皺著眉望著癱坐在地的阿滿,她手裏的匕首已落在地上,臉上縱橫的淚水惹人憐惜。他抿唇握拳,強迫自己別過頭不再看她。這是作為九州主人必經的,要在這大千世界立足,就必須從溫室移居至風雨。她該學著殘忍,不僅是對自己,更是對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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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獨角獸像是知道她在想什麽一般,俯下身舔去她臉上的淚水,拱在她懷裏嗚咽一聲,隨即走下巨石,對著石頭邊緣,向前傾身,它的前提蹭著泥土,以一副勢不可擋之勢,突然向前衝。

    “啪嗒”一聲,白色的犄角硬生生從它的血肉中掘出,鮮血如注,暗紅色的血液似淒美的鮮花汁液般灑在淡黃色的石頭上,染紅它一塵不染的毛發。溫熱的血液滲透而下,天空突然如夜一般黑暗,異香濃鬱,本來消失的兩株鳳凰木突然又顯現出來,瑩光大盛,四下悲音大作,在百獸的哀嚎聲中,獨角獸的身體突然化作一朵朵潔白的鳳凰花,飄至鳳凰葉之間,與鳳凰木契合。

    許久之後,暗香消散,天空漸漸明亮起來,除卻那一根碩大的犄角,一切都無異樣。

    阿滿呆呆地看著這一切,她不知道荀卿是什麽時候來的,隻知道再次看見他時,她已經無聲地在石頭上哭了許久。

    “它本來是用不著死的。”他撿起地上的那一截犄角,跨過本該是鮮血淋漓的土地,輕輕柔柔地將阿滿的頭按在自己胸前。這樣很殘忍,但他能待給她的,除了殘忍,再無其他。“倘若你自己動手,斷不了犄角的根,它便不用死。”

    她突然嚎啕大哭起來,將頭深深埋在他的胸口,雙手緊緊拽著他的衣襟,她說,“是我害了它。我該動手的,我一開始就該毫不猶豫動手的。”她泣不成聲,淚水打濕他的前襟,連帶著哭著他的心都又軟又濕。

    “滿滿,你記住,該斷則斷,這個世界,不是對自己殘忍就是對他人殘忍,你總要作出一個選擇。有足夠的勇氣來殘忍,你才能守住你想保護的東西。”他凝視著裘衣上那一抹花瓣形的爪印,抬起手環著抽聲哭泣的她,他將自己的額頭抵在她的額頭上,專注地看著她略顯通紅的眼,“滿滿,你想保護什麽?”

    他的眼睛一眨,長長的睫毛掃過她的眼睛,鼻口是他身上揮之不去的淡淡梨花香,她有些心猿意馬,腦海裏莫名浮現初見時的場景,他驚若天人般闖進空蕩的神龍殿,一身緋衣鮮豔。她想保護什麽?不是八荒九州,不是天下黎明,她想守住的,不過是這張傾國傾城的皮囊上鮮少展現的微笑,是他上調的眼角鮮少流露的溫柔。她想守著眼前的這個少年,這個名為荀卿的少年。

    “滿滿,你可知道你要什麽?”他的鼻尖對著她的鼻尖,唿出的氣息溫潤,修長的手掌貼在她臉上時卻是冰冷。

    “我知道。”她幾不可見地點點頭,嗓子裏冒出有濃濃的鼻音,杏梨般的眼眸目不轉睛地看著荀卿,迷離漸重,她不由自主地抬手覆蓋上荀卿的手背,氣氛略顯曖昧,荀卿瞬時刷白了臉,慌慌張張地起身與她拉開距離。

    手上還殘留著她的溫度,帶著少女獨特的奶香,甜膩溫暖。太陽自東方破雲而出,兩旁的樹葉以三十五秒的速度落地,時間如白駒過隙,反轉在每一個記憶的港口,他突然想起那個萬年前,那個笑起來幾乎看不見眼睛的少女,那個相依為命的小木屋,那一聲聲細膩甜蜜的阿卿,思念穿越時空,最後的最後,她還是沒告訴自己她的真實姓名。嗬,怎麽可能叫姑奶奶。

    “呀,迴去吧,早點治好瘟疫就能早點參加煙火大會。”他巧妙地調轉話機,握著手裏的犄角一躍而下,“梅城的煙火大會可是遠近聞名的,錯過了是要可惜了。”

    “煙火?”阿滿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後,“是一種火嗎?”

    荀卿思忖了許久,突然停了下來,阿滿一時收不住腳一鼻子撞在他的背上。她揉著通紅的鼻子一臉不解地望著荀卿,隻見荀卿轉過身,極其認真道,“煙火是一個方方正正的盒子放出來的屁,不同於其他屁的地方在於它放出來的屁不但響、臭,而且還會著火。”

    “會著火的屁?!”深林中突然響起一陣清脆的笑音,“不愧是我看上的小哥哥,說話真有意思。”

    來人不是九尾是誰!她蒙著紫色麵紗,一襲淡藍色的抹胸長裙將她的皮膚襯得白皙,身材修長,前凸後翹,單是那雙細長的媚眼就足以迷倒眾生。

    她衝著荀卿一番搔首弄姿,拿尾指細長的指甲撥弄耳後的發絲,“小哥哥,許久不見,可讓奴家好想。”

    “豬妹妹,麵紗太透,能看見豬鼻子了。”阿滿一把擋在荀卿麵前,生怕他像第一次一樣認敵為友。

    九尾氣急敗壞,一把扯下麵紗露出大大的豬鼻子,“老娘就算不戴麵紗,也能讓你自愧不如!”

    她瞧著她許久,忍著笑,“確實,確實讓我自愧不如。”

    “你!你在拐著彎地嘲笑我!”她像是要急哭了一般衝著荀卿哭訴,“小哥哥,她這樣取笑奴家,奴家不依。”

    荀卿目瞪口呆地望著這慘絕人寰的這一幕,半晌才擠出一句話,“你依不依可得問問自己的長相呀!”

    九尾冷哼一聲,取下束發的簪子,發簪在她手裏金光一閃,隨即變為一個巨錘。“頂多把你殺了用一用媚術,小哥哥還能不拜倒在我九尾的石榴裙下?到時我們夜夜春宵,床笫瀟灑。”

    “殺了我之後你以為鬼界、仙界、人界還能放過你?恐怕連你主人也不會答應。隻怕有心想春宵,卻無福消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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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丫頭,正因為你對九州許多人來說太重要了,才顯得礙眼,否則哪裏入得了我主人的眼。”她掄起大錘扛在肩上,不屑地笑。

    “你的主人不是采薇?”

    “她不過是個沒見過世麵的小丫頭,哪值得我放在心上。”九尾冷笑一聲,掄著鐵錘一個橫掃,在地上留下深深的溝壑,空氣裏揚起塵土無數,阿滿拉著荀卿躍身跳開,劍鳴清脆,腰間的青蘭劍突然抖動起來,似有一種躍躍欲試之感。

    阿滿拔出青蘭劍,劍氣逼人,凜冽的寒光似破雲的陽光直刺九尾,九尾險險躲過,還來不及反擊,隻見青蘭劍似靈活的青蛇似的來自四麵八方而來,劍身通透如水,劍氣淩冽如冰。來來迴迴不過十多個迴合,九尾已經吃力地難以招架,阿滿隻覺得青蘭劍像是有意識地帶著她舞動一般,手裏被一股巨大的拉力托著,倏然間,青蘭劍在她飛快一旋,如離弓之箭般穩穩地帶著她向前刺去。

    她感覺到了劍身穿透衣飾刺破皮肉,在骨間穿過,淋漓的鮮血順著劍身滴落,她抽刀而出,九尾肩膀鮮血如注。阿滿慌亂地扔下手裏染血的青蘭劍,蒼白的臉顯得極其恐慌。

    青蘭沾血的那一刻,她分明失去了意識。她控製不了青蘭劍,卻反被青蘭劍控製了。阿滿擔憂地看著九尾,上前一步欲替她止血,哪知九尾警惕望著她,臉色慘白後退一步,“你還想怎麽樣!”

    “我替你止血。”

    “哼,惺惺作態!”九尾一把打開阿滿伸過來的手,捂著流血的傷口,“我會如實向主子報告,希望你下次還能有這樣的運氣。”

    阿滿低著頭不語,一臉晦澀地跨過青蘭劍,拉了拉一旁荀卿的衣袖道,“我們走吧。”

    他靜靜走在她身後,迴頭看了眼正往反方向走的九尾,皺著眉提醒,“斬草不除根將來後果無窮。”

    她握緊了拳,唇色微白,“那一劍不是我刺進去的。阿卿,我控製不了青蘭劍。”

    “現下的青蘭劍隻有劍身沒有劍魂,等將來劍魂入了劍身,不但會以你為主,而且威力無窮。”他瞥了眼她的腰間,詫異道,“你把青蘭劍丟那兒了?”

    “嗯。”

    “若是被其他人濫用,後果不堪設想。”他一臉的嚴肅,並不像危言聳聽。

    “應該還在那兒。”她焦焦轉身,眼神有些渙散。

    荀卿將雙手放在她的雙肩上,低沉的嗓音像是能安定人心一般,“我迴去拿,你留在這兒等我迴來。”說完便消失在她眼前。

    荀卿瞬間來到山巔時,地上隻餘一攤血跡,血滴斑駁地落在地上,空無一人的山頂上,一把青蘭劍氤氳在一片紅光之中,他拿起劍柄,轉腕在自己另一隻手掌上輕輕一割,紅光隨即散去,他微微握起流血的手,再次攤開手時,手掌又恢複了完好。

    “性子太狂可不是好事。”荀卿將青蘭劍別在腰上,本欲迴去的腿又邁了迴來,他的臉上浮上一抹冷笑,低頭循著地上的血跡追上九尾的蹤跡,他一躍攔在她麵前,輕笑妖嬈,風情萬種。

    “怎麽倒是迴去了,不是要與我夜夜春宵來著?”他搖著手裏的折扇,一步一生蓮。

    “小哥哥是心疼我了,舍不得才過來的嗎?”九尾臉上浮起一抹嫣紅,原本慘白的唇瓣明顯多了一抹顏色。

    “你家主子倒是大膽,誰都敢動。”他譏誚著開口,合扇挑起她的下巴,“你說讓你怎麽死才對得起你家主子的盛意呢?”

    九尾臉上閃過一絲懼色,隨即又有些虛弱地笑了開來,“主子雖吩咐過不準動你,但可沒說不讓我用媚術。”她衝著他眨了眨眼,微翹的眼尾閃過星星點點的紅光,“小哥哥,奴家長的可漂亮?”

    “以前沒照過鏡子嗎?若是沒錢買鏡子,我倒能送你一個。”他眼眸清明,望著九尾一點點僵硬的笑臉輕輕勾起嘴角。

    “不可能!”

    “怎麽不可能。”他彎了嘴角,頓時邪魅叢生,看的九尾都不由恍了眼。“我這張臉是不是比你的媚術管用多了。”

    “那先前在篁村那會兒,那時你根本沒有中我的媚術。”她踉蹌地退了兩步,蹣跚倒地,“你在謀劃什麽?”

    “豬腦袋倒也有靈活的時候。”他隻微微瞥了她一眼,將手裏的扇子一飛,“你若能在璿璣火中逃出個一魂半魄,我必如實相告。”扇子在九尾頭上繞了幾圈又重新迴到荀卿手裏,他勾唇一笑,九尾渾身突然燃起火來,烈火熊熊,她撲騰著欲圖滅火,哪知火勢越來越大,不過片刻之間便將她燃得隻剩一堆黑灰。

    他毫不猶豫地轉身離去,風過,吹散了一地的骨灰……

    午時的陽光熱烈,將近中午時分,阿滿和荀卿出現在公子府門口。

    “可迴來了,擔心得我一晚上沒睡。”采薇上上下下查看著阿滿,見她安然無恙後才長舒一口氣,“我就說你不會有事的。”

    她嘟著嘴不滿,“你明明是說我膽小。”

    采薇故作沒聽見一般,指著荀卿手裏正發光的犄角問,“就是這個?怎麽看也不像是神物。”

    話音才落,犄角突然自他手裏飛起,一層白光包圍在它外頭,一聲悅耳的曲樂響起,犄角四裂,粉碎在薄薄的光圈之內。

    “果真不一般。”清釉感歎一聲,隨即吩咐下人以犄角入藥,在公子府的門口布善施藥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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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個月之後動身去妖界的青緹山吧。”荀卿跟著清釉往府裏進,不緊不慢開口。

    “怎麽這麽快?”清釉望了眼門口排長隊領藥的病人,“我會盡量試著在一個月內將梅城恢複成原樣看看。”

    “必須要在一個月內恢複。今天下山時我們遇上了妖族的九尾。”荀卿適當停頓。

    采薇有些驚訝,“九尾?她不是在篁村嗎?”

    “她說是受主人之令,妄圖刺殺滿滿。”荀卿挑眉看著采薇。“采薇,她以前喊你大小姐,你可知道她的主子是誰?

    采薇的臉色蒼白,連說話都有些哆哆嗦嗦,“並……並不怎麽知曉。妖族人員眾多,她不過是礙著身份才尊我一聲大小姐。”

    “到時上了青緹山就知道了。”清釉有意護著采薇,他不動聲色地隔開荀卿和采薇距離,衝著阿滿笑道“剛迴來應該餓了吧,我命人準備了熱水和糕點,你先洗個澡墊個肚子。

    傍晚時分,煙火大會準時舉行。阿滿興匆匆地推開門,正巧看見來喊她的荀卿。

    “剛剛在睡夢中聽見放屁聲了,我急急忙忙起來,果然煙火大會開始了。”她神色雀躍地擠進人群,手舞足蹈地指著高高的蒼穹。寂靜的夜空發出一聲巨響,隨即一個閃爍的火光升空,在天際炸出一朵朵美好的花朵,比星光還要璀璨,比水花更要清澈。五彩的煙火一個亮過一個,像是天穹野玩的孩童,爭先恐後,在一個奪目的閃耀之後又歸於平靜。

    人群響起一聲聲歡唿,他大大的手掌緊緊包裹著她的手指,臉上浮現難得的溫柔,熙熙攘攘的人群將她們湧到最中間,耳畔喋喋不休的歡悅像是細碎的陽光般美好。

    “阿卿,會著火的屁可真漂亮。”

    他不語,握著她的手卻寸寸收緊,眼底是如水的溫柔。

    “阿卿,能放出這樣的屁的盒子可真神奇。”她一步步踩在他的影子上,入迷地看著兩人牽手的倒影。

    他揚起眉梢,臉上的笑如七月裏細碎陽光下的合歡花一般,純潔美好,又如偷了腥的小貓,狡黠靈動。

    “阿卿,明年我們再來這兒來看好不好!”少女抬起的臉上略顯期待,彎彎的眉眼輕輕隆起。

    荀卿停下腳步,這一次她卻沒有莽撞地撞上他的背,隻在他一步之遙處看著,看著他完美側麵不經意流露的哀傷,看著他揚起的眼角細微的水光,看著他緊抿的薄唇欲語還休,看著那一瞬綻放的煙花照亮他的深邃的眼底,鼻息微弱,她的心跳加速,左邊鎖骨下方一寸處收縮的厲害,像是蠱惑一般,她說,“阿卿,我想我可能很喜歡你。”

    又是一個煙花,人群發出一陣陣如浪如潮般的歡唿,少年微微一頓,繼而又恢複原來模樣。他轉過頭,故作懵懵懂懂的模樣問,“滿滿,你剛剛說了什麽,我沒聽見。”

    她很沒骨氣地打了退堂鼓,紅著臉盯著自己鞋尖的珍珠,“嗯……沒什麽,就想問你采薇她們上哪兒去了。”

    “不知道呢!”他轉過頭,臉上既開心又失望,夾雜著幾分懊惱,微微側頭去看燈光下無比失落的少女。命運弄人,當初他想方設法希望她在意自己,而如今她喜歡上了,他卻不忍心了。八荒九州,他偏生獨獨欠了她……

    與此同時,在梅城郊外,采薇背靠著清釉的背輕聲哼著歌。

    “小妹子對情郎——恩情深,你莫負了小妹子——一段情,你見了她麵時——要待她好,你不見她麵時——天天要十七八遍掛在心!”

    “這是什麽歌?”清釉含笑偏過頭問。

    “你們人界一位姓金的大家寫情歌!”采薇羞紅了臉故作輕鬆,“你可有一天十七八遍掛在心的姑娘嘞?”

    清釉含笑轉過頭,不動聲色地將手放在采薇雙手的影子上,一天十七八遍呀,他的姑娘是一天三十二遍掛在心上的。

    許久不見他動聲,采薇微微頜首。遠處傳來微弱的亮光,她忍不住問,“清釉,你心裏把我排第幾?”

    “第一呀!”他從善如流。

    “那阿滿和荀卿呢?”

    他頗為認真地想了會兒,“另起一行排行第一。”

    少女嬌羞的臉立即暗淡了下來,鬧脾氣似拿手肘用力頂了頂清釉的背脊,“笨蛋清釉!”

    他輕笑著仰頭,墨黑的眼眸帶著濃濃笑意,如玉的臉龐柔和在皎潔的月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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