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安!

    像是迷霧被扒開一般,許茗的心漸漸清明起來,那年陸羽帶她去的那戶人家,迎接他們的那小廝可不是叫六安嘛!

    六安已經走了進來,許茗瞪大了眼睛,果真是三年前見過的那個小廝,隻不過和三年前比起來,他似乎長開了些,更高更壯實了。

    這麽多巧合連起來,都指向居茶君就是陸羽這個事實。可是,為什麽他一直否認呢?難道是他的同胞兄弟?還是他故意裝作不認得我?還是他真的不記得我了?

    許茗決定,一定要弄個明白。

    “辯清,你覺得這居茶君像不像三年前的那個陸羽?”

    “你想做什麽?”

    “辯清,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麽?”

    “許茗,知道他是誰,對你來說有什麽意義呢?”

    “你不懂。”

    辯清正思忖著要如何答他,許茗已經從他眼前跑開了。“許茗?”

    許茗隻揮揮手,揚長而去。

    “居茶君,居茶君?”

    居茶君突然聽到身後有人在叫他,他迴過頭,竟然是許茗。

    “許姑娘,有什麽事嗎?”

    “你不記得我了嗎?”

    “你是誰?”

    “我是許茗,三年前我們見過。”

    “許姑娘,我見過的人多了。對你,恕我實在是沒有印象。”居茶君搖搖頭,轉身就要離開。

    “三年前你是否離家出走過?”

    “你,如何知道?”居茶君還未發話,六安已經發問。

    “因為,我在你們家郎君離家出走後,收留了他。”

    “六安!”居茶君有些生氣,“三年前,究竟發生了什麽,為什麽你從來沒有跟我說過。”

    六安急急擺手,“郎君,你冷靜些。許姑娘,抱歉,我們先走了。”

    然而發現突破口的許茗卻沒那麽容易放過他們。

    許茗將六安拉到一邊,“六安,你難道就不想知道你家郎君離家出走時所發生的事嗎?”

    “什麽事?”六安大眼滴溜溜地轉著,眼睛裏充滿著好奇與渴望。

    “六安!”居茶君有些惱火地喊道。

    六安身子一緊,“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萬一,我是說萬一,你家郎君在外頭走了桃花運,欠了風流債,留下遺腹子什麽的,到時候匯報你家大人,就是大功一件。”

    六安“噓”了一聲,“別說了,我家大人三年前已經去世。”

    “那小綠呢?”

    “小綠,你怎麽知道小綠?”六安眼睛睜得圓滾滾的。

    “因為我見證了你們的愛情。”許茗故作神秘道,“隻要你幫我,我也會幫你。”

    六安被感動了,一旦涉及到小綠的事,他總是特別掛心,尤其是還涉及到這種終身大事上。

    “那麽,究竟發生了什麽?居茶君好像把三年前的事都忘記了。”

    “誒,別提了。三年前找到他的那個夜晚,官窯裏便起了大火,當時官人夫人還有小郎君都在裏麵,他跑進火裏去救,結果人沒救出,他自己反而被砸了。郎中說受刺激太深,醒來後把那一段記憶全忘了,現在我們家郎君還以為官人夫人都還活著呢!”

    許茗靜靜地聽著,沒想到,陸羽身上竟然發生了這樣的事?一夜之間,家破人亡,怪不得如此。

    “六安!”居茶君已經不耐煩了,“你眼裏還有沒有我這個主子?”

    “郎君,我來了!”

    “你們嘀嘀咕咕說什麽呢?六安,我看你真是越來越大膽了。”居茶君差點就要一腳踹到六安背上。

    “郎君,給我點麵子!有別人在呢”

    顧及此,居茶君把腿放下來,看著許茗:“許茗,你一直跟著我做什麽呢?”他把頭伸過去,拍了拍自己的臉,“我知道自己很俊?難道你對我,一見傾心?”

    迴來了,迴來了!這欠揍的表情,這犯賤的語氣,之前的翩翩君子之風蕩然無存,真的是陸羽,一張嘴就欠揍的陸羽。

    許茗一個爆栗過去:“誰說我對你感興趣了?”

    “哇!”居茶君跳起來,這個痛感怎麽這麽熟悉。“你怎會如此狠辣!”

    “陸羽,你抬頭再仔細看看我。”許茗嘶吼道,決定先用兇殘挑起他的迴憶。

    “我是居茶君!”居茶君看了半天,搖了搖頭,“你要我看什麽?”

    “還沒認出來?”

    眼前這人似乎有一種不怒自威的氣勢在,居茶君有點驚慌,為什麽會感覺有點害怕。

    “好想是想起了些什麽?”

    “什麽?”

    “母老虎!。”

    許茗猙獰著,“滾 !”

    “好!”居茶君急溜溜地就想跑。

    “不許滾!”

    居茶君竟然停了下來,直覺告訴他應該聽這人的話。

    “你跟我來!”

    他們走到一座橋上,許茗指著橋問他,“還記得嗎?當初你在這裏踢到了我和我娘的茶攤,你拿不出錢賠,哭訴說你爹聽信小妾讒言,再不要你這個兒子。”

    六安驚道,“郎君,你真的這樣說大官人?你不怕挨揍?”

    居茶君甩了甩六安的手,“一邊去,我怎麽可能這樣說我爹?我爹是我心中的天,我心中的神,我心中的光啊。”居茶君一邊拍著他爹的馬屁,一邊轉頭對許茗道:“你別胡謅,我爹可沒有小妾。”

    許茗的內心五味雜陳,六安說得沒錯,這孩子,現在還以為他爹活著。

    他們又走到馬騰街上,許茗道:“誒,就是這裏,當初我們倆在這邊擺攤。”

    六安一聽,“郎君?”

    “從來就隻有我買東西的分,哪有我賣東西的,你不能亂講話呀!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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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等!”許茗叫住他們,“逛了這麽久,二位想必已經餓了吧。”

    “你這麽一說,確實有點。”六安摸了摸自己扁塌塌的肚子。

    “我請二位吃點東西。”

    剛剛說要走的居茶君瞬間停住了腳步。

    “老板,我要……。”

    “老板,我要……。”

    “居茶君,當初你和我在這邊買各種各樣的小吃,你還記得嘛?”

    “要說記得也好像記得。”

    許茗臉上放出光來,“記起來了嗎?”

    “我經常陪姑娘在這一帶吃東西,對我來說這個記憶太常見了。但是你,我真的不記得。”

    六安很誠實地打斷了他,“郎君,你都是一個人來的好不好,要有人也是我陪你,哪裏來的姑娘?”

    “六安!”居茶君緊緊地盯著他,目光仿佛要將他戳出一個洞來。

    六安心頭一抖,鴨肉簽差點掉落,他趕緊抓牢,大口大口吃了起來,吃多了口中有點鹹,茶博士及時地送水過來。

    許茗指著茶博士的背影道:“當初你為了還債找了個四司六局做茶酒司,負責在宴席上給人端茶送水。你還記得嗎?”

    六安睜大了眼睛,看著他的主子,擺出一副哭喪的表情:“主子,你受委屈了!”就差撲上去了。

    “去去去!”居茶君甩開六安即將搭上來的手,他一臉憤慨地道:“許姑娘,我看在你請客吃東西的份上不跟你計較。從來就隻有別人給我端茶倒水的分,哪有我給別人端茶送水的。”

    許茗突然湊了過去,她那如潭水般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居茶君:“你確定?”

    兩人的臉貼得這麽近,許茗講話的氣息輕輕都噴到了居茶君的臉上。

    “哄!”居茶君感覺鼻腔一熱,有濕漉的液體緩緩流淌。

    “郎君,你又流鼻血了?”六安急忙跳起來,從兜裏掏出一塊手帕給居茶君擦拭。

    居茶君嫌棄地把他的手打開了,“這條不是我的,氣味不對。”

    六安疑惑,“不對啊?”他打開那塊手帕,隻見上麵赫然繡著小綠二字。原來他把小綠送給他的手帕和居茶君專用手帕混淆了。

    居茶君也看見了,“好你個六安,隻知道拿姑娘送你的手帕,卻不知道拿主子的手帕。”

    六安委屈巴巴,“郎君,你一定要為我保密啊。”

    “算了算了!”居茶君仰起了頭,對著許茗的方向道:“你有沒有幹淨的手帕,可否借我一用。”

    許茗覺得又好氣又好笑,幾年不見,這居茶君倒是學到了些紈絝子弟的舉止了。

    “你不是嫌棄別人的手帕有氣味嗎?要我的做什麽?。”她沒好氣答道。

    “連六安都有人送他手帕,我長這麽大,卻還沒有人送我手帕。”居茶君抑製住滿滿的男子的嫉妒,“我也想知道被送手帕的感覺!”

    “我真沒有。”許茗今天穿的不是自己的衣服,確實是沒有帶帕子的。

    六安立馬插嘴,“這還不簡單,想送郎君手帕的姑娘排隊都能排到城外去。我要不去跟她們支會一聲,保證手帕堆滿咱們家的庫房。”

    “你閉嘴!”

    六安怏怏的閉上嘴。許茗看著這對主仆,沒想到六安每次都能夠一針見血地揭穿居茶君,果真是他主子的“心腹”啊!

    居茶君仰著頭,意猶未盡地感慨道:“吃太多了,有些上火啊!”何止如此,六安還一直火上澆油。

    但是,他又立馬把脖子伸迴來,“不過我還可以繼續吃。”

    上火你還繼續吃,許茗覺得閉嘴的應該是居茶君,她現在倒是很想拿塊手帕堵上他的嘴。

    不一會兒桌上便杯盤狼藉,許茗又道:“之前我請你吃東西,你也是吃這麽多,差點吃到我傾家蕩產。”

    麵對許茗的控訴,居茶君大聲辯駁,“不可能啊,雖然我很會吃,但也不至於到傾家蕩產的地步吧!”

    六安悠悠地看了居茶君一眼,“那不一定哦!”換來了他家主子的一個白眼。

    “幹得好,六安!”許茗心中呐喊著,又對居茶君怒道:“你看看你麵前。”

    望著眼前山一樣的碟子,居茶君不吱聲了。

    許茗心中十分懊惱,為什麽,為什麽自己心血來潮,為什麽,為什麽自己鬼迷心竅,竟然要請他吃飯,就算迴憶找迴來了,這錢還能迴來嗎?

    錢啊,理想啊!為何離我越來越遠?許茗全身上下都在悲鳴。

    “況且,你之前真的有請我吃過飯嗎?我怎麽不記得了。”居茶君半信半疑道。

    許茗真的很想拿起眼前的碟子往他頭上砸去,她盡力控製住自己,擠出一個微笑,“吃,飽,了,吧?”

    “嗝!”居茶君的肚子說明了一切。

    就算沒吃飽也不能再給你吃了,許茗心中想著,忙不迭代地去掌櫃那結賬。

    幾人摸著肚子,默默無言地走著,許茗握著手中扁扁的荷包,欲哭無淚地將它塞到腰間。

    “呐,這裏就是你被人打的地方。”

    居茶君有些生氣,“喂!雖然你請我吃了飯,也不能亂講話啊!我每次跟人打架都贏的,隻有我打別人的份,哪有我被別人打的啊?”

    六安十分及時地出聲了:“不對啊,郎君,你每次都挨大官人的揍啊!”

    “什麽時候?”居茶君實在是忍不住了,一腳飛了過去。

    六安倒在地上,不過依舊不忘坐起來認真辯駁:“具體時間還真忘了,每年也就四、五次吧!”六安仰著臉,露出一個天真的笑容:“不多不多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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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居茶君怒吼,“滾!”

    六安在地上滾了幾圈,又頑強地爬起來,蹦蹦跳跳地跑到居茶君麵前。“郎君,滾好了!”

    居茶君無語問蒼天,為什麽,為什麽,從小跟在自己身邊的小廝,竟一點兒也不懂自己的心思,竟如此胳膊肘向外拐,帶手帕隻帶自己的也就算了,還老是揭穿他血淋淋的人生真相。他真的恨不得把他捆在柴房裏,喂老鼠。

    幾人走著走著,就走到了西湖邊,

    許茗指著西湖對麵,“那時候在對麵的龍井村,你穿上女裝去采茶。”

    “啊,郎君,原來你的癖好這麽特殊,竟然還穿女裝?”

    居茶君握住拳頭,艱難地控製著自己,嘴中喃喃念著:“要寬待下人,寬待下人。”

    “郎君,寬待小人不能隻嘴上說說,要身體力行才是!”

    “好!”居茶君大吼一聲,長腿一出,終於把六安踢飛了。

    居茶君拍拍手掌,“我就身體力行給你看看。”

    許茗看得心驚肉顫,“那個那個!”

    “我一直告訴自己要忍。忍一忍,海闊天空。但是”居茶君指著許茗,“你三番五次這樣汙蔑我,我真的無法再堅持下去了。我說許茗,就算你愛上了我,也不需要捏造這麽多事來製造我們那莫須有的迴憶。本來我還可以考慮一下你,但是現在……”居茶君伸手拒絕,“我不想再見到你了。”

    “再跟我去一個地方,如果,如果你還是想不起來,那我不會再老騷擾你。”

    許茗那憂傷的眼神迷惑了居茶君,他突然陷入了一種浪漫才子佳人的故事情懷中。柳梢打到他臉上,像是被仙女的聖水拂過,給他開了光,他不自覺地說了聲:“好!”

    正當他們坐上一艘小船之時,六安氣喘籲籲地跑過來,“郎君郎君,等等我啊。”

    在六安扒著船沿想要上來的時候,居茶君壞壞一笑,手往後一推,六安就跌坐在了岸上。

    “師傅,快開船!給你加錢。”

    船老大眼睛一亮,手上像灌了風似的嘩啦啦地響起來,隻留六安在岸邊如同春日裏寂寞的小貓一般悲傷的、孤單的嚎叫。

    居茶君心中卻喜不自勝,總算擺脫了這討人嫌的廝兒,他不由地噓了口氣,臉上是擋也擋不住的笑意。

    許茗帶著居茶君來到了他們曾經居住過的那間小屋。

    居茶君望著眼前這陌生的一切,依舊茫然。

    “你流落街頭,我收留了你,就在這裏,你住了一個多月。”

    “你是說和你一起在這裏住了一個多月?”

    “嗯!”

    “哼,不可能,我堂堂居茶君,怎麽會流落街頭?況且,我放著好好的高宅大院不住,幹嘛來這住這破茅草屋?”

    “你記不起來了。但是六安他們都知道你離家出走過。”

    居茶君若有所思,好像六安他們的確有悄悄地說過此事,這麽說,眼前這人說的話或許是真的。

    “許姑娘,其實我第一次見著你,就覺得你很親切,倒想是以前見過一般。可是你說的這些我倒是真記不起來。”

    “還有,你欠我的錢還沒還請。”

    居茶君嚇了一跳:“我說許姑娘,你不能趁我失憶就趁火打劫的呀!”

    “哪裏話!我不過順口一提罷了。我們的情誼,還不值,還不值那幾個小錢嗎?”

    “你這人還算有點良心!天色不早了,我今日先迴去了。至於你說的那些事,你也不用著急,或許有一天,我會想起來的。如果我居茶君真的欠你錢,自然會盡數還清。”

    “沒什麽可著急的。我們的情誼可是很深厚的,雖然說從前的事你忘記了,但是我們現在不是又在發展友誼了嘛!”許茗對著居茶君眨了下眼睛。

    居茶君嚇得往後退了幾步,對麵這廝笑裏藏刀,目的絕對不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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