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自立朝時起,鹽政就是一個老大難問題。


    洪武三年(1370年),因山西等邊地急需軍糧,政府募商人輸糧換取鹽引,憑引領鹽運銷於指定地區,稱為開中法。


    洪武四年,製定中鹽則例,計道路遠近,運糧多寡,考慮中納商人能否獲利等因素,以確定糧引兌換額。


    隨著統治階級的日益腐敗,貴權紛紛奏討鹽引﹐轉賣於鹽商﹐從中牟利,這一現象被稱為“占窩”。


    而鹽商們在完成報中取得鹽引後,並不能馬上支取到食鹽,而是要在指定的鹽場等候支鹽。


    等候的時間也難以確定,有時是兩年三年,有時是十年八年,最長的甚至達到數十年,這種情況稱為“守支”。


    開中製度隨著“守支”和“占窩”現象越來越嚴重,而逐漸崩壞。


    成化年間對鹽政進行了小規模改革,改舊製為商人以銀代米,交納於運司,解至太倉,再分給各邊,每引鹽輸銀三四錢不等,稱之為餘鹽折銀。


    此舉雖然使太倉銀充實﹐朝廷財政收入驟增,但也因此讓邊地鹽商大都舉家內遷,邊地商屯迅速被破壞,邊軍糧食儲備也因此大減,為明末西北糧荒埋下重大隱患。


    而且餘鹽開禁,也為私鹽的盛行推波助瀾。


    大明的食鹽是由“灶戶”生產,灶戶每年必須上繳規定量的鹽,就是“鹽課”;政府給灶戶的補償,就是“工本”。


    由於開中製度崩壞,灶戶從朝廷那裏得到的工本難以維持生計,隻能私下將正課之外所生產的鹽賣給商人。


    朝廷也無力購買灶戶手中的“餘鹽”,也隻能對灶戶這種違法行為聽之任之。


    於是成化二年,朝廷解除商人隻能從固定鹽場支鹽為的禁令。


    “許兩淮守支客商買灶戶餘鹽補官引”餘鹽開禁,商人直接從灶戶手中支取餘鹽也有了一定的法律依據,為私鹽盛行提供了便利條件。


    自此之後,大明鹽政由此崩壞,私鹽盛行之後,衝擊了官鹽的市場價格,影響嚴重影響了鹽稅征收。


    朝廷也不得不加大打擊對私鹽市場的打擊力度。


    但是私鹽情況並未由此好轉,反而愈演愈烈。


    私鹽販子通過賄賂鹽務官員,依舊可以源源不斷地得到私鹽,且規模還越來越大。


    朱由校說鹽稅有五百萬兩,實際上這隻是發放出去的鹽引應收稅額,並不是實繳稅賦。


    如今朝廷能確實收繳的鹽稅已經不足一百五十萬兩。


    常言道:天下之賦,鹽利居半。


    大明最重要的鹽稅都崩塌至此,朝廷財政還能好,那就出鬼了。


    至於廣西因鹽政而導致的紛爭,自立朝時起就沒有消停過,總是隔三岔五的就會鬧將起來。


    廣西即窮且苦,又山深林密,大部分人口都是居於山區的少數民族。


    大明朝廷對廣西山民的政策,總得來說,是沒有任何偏向。


    但是於廣西山民而言,沒有偏向就是最大的偏向。


    廣西山民民風野蠻,土司私法盛行,而廣西官員卻總是拿治理漢人的那套法規來約束土司,久之矛盾日盛。


    為了使山民土民聽話,廣西官員們利用廣西無鹽的特點,嚴格掌控食鹽的流通渠道。


    常常以斷鹽來威脅在深山居住的廣西土司們服從自己的政策安排。


    而有些則是用斷鹽來逼迫土司們答應他們中飽私囊,甚至是逼其為奴的不法目的。


    所以在廣西,時常有不堪忍受貪官盤剝的土司殺官造反。


    隻是由於廣西的土司勢力眾多,難以形成統一戰線,又沒有如貴州播州揚家這般的大土司能居中指揮。


    是以一直在小打小鬧,但是常年這麽鬧下去,對朝廷財政來說,也是一個很大的負擔。


    如果放開鹽政,真的能平抑鹽價,同時又能保證朝廷收入不減,還能安撫廣西亂民,那也不失為一石數鳥的良法。


    就在此時,萬曆皇帝心頭悚然一驚,這可是國策,朱由校年紀還小,如何能懂得這般多,莫不是侯平教他?


    一個小小五品官,試圖影響國策,難道包藏了什麽禍心陰謀?


    萬曆皇帝忽然臉色便陰沉了下來,冷冷的問道:“太孫所說,都是侯平教你的?”


    朱由校見萬曆皇帝臉色陰沉下來,不由自由的哆嗦了一下,趕緊迴道:“不是,夫子隻教了孫臣一些商道準則,關於鹽政的問題是孫臣自己想到的,現在漷縣的商道漸漸繁榮起來,孫臣也看到了很多與京城不一樣的東西。漷縣的商稅遠高於其它地方,但是由於吏治清明,商人反而願意來漷縣做生意。


    商人在漷縣,隻要正常繳納官府的稅收,就可以安心經營,雖然看似繳納的稅銀很重,但是比起在其它地方,要麵對各級吏員無止盡的盤剝則省心的得多,加上漷縣的百姓富裕,總能把錢掙迴來,所以最近來漷縣的商人越來越多,以後商業隻會越來越繁榮。


    可是現在漷縣有個最大的問題就是鹽太貴,鹽的價格居高不下,百姓要將大量的銀錢都花在了鹽上,就沒有錢去做其它消費了。這樣會大大製約漷縣商業的繁榮。如果說這些高價買鹽的錢都流入了朝廷或國庫,孫臣也無話可說,但實際上三百文一斤的鹽,朝廷竟隻抽兩文稅,也就是說百姓花的那些銀錢,基本上都被鹽商和貪官汙吏掙走了。


    這些人拿了錢毫無社會價值,隻會供自己揮霍無度,那我們為什麽還要讓他們繼續掙這個錢呢?與其空守著鹽政專營之名,不如放開市場,百姓得了實惠,商業得到繁榮,更加狠狠打擊了貪官汙吏的囂張氣焰。”


    對於鹽政,倒還真不是侯平教朱由校的。


    朱由校之所以突然對鹽政做了大量的思考,全都是因香皂廠的原因。


    香皂的生產成本從總體上來說不算很高,但是架不住有個數字特別突兀。


    一塊香皂的生產成本不過六七十文錢,然而這裏麵有一半是花在了食鹽的成本上。


    朱由校對數字尤其敏感,當他看到用量不多的食鹽占到產品生產成本的一半之後,自然而然的心裏就很不舒服。


    於是關心起大明鹽政也就順理成章,加上又受到漷縣商業開放的風氣影響,也就有了開放鹽政的想法。


    此事侯平都不知道,純粹就是他自己瞎琢磨出來的。


    萬曆皇帝疑惑的看了朱由校一眼,一時間也分辨不出他是為侯平開脫,還是真如他自己所說一般。


    不過‘吏治清明’四個字卻讓他微微揚了揚眉。


    現在的大明最難聽到的就是這四個字了


    “哦?這麽說起來這個漷縣知縣還是有些本事嘛,竟能讓小吏們都不貪不腐,朕記得那個叫……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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