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該如此?”


    胤禩眼裏閃過疑惑,他猶豫了半晌後,不確定地看著胤禩問:


    “八哥,你的意思是你不要那個位子了嗎?”


    “不是我不要。”


    胤禩晃了下腦袋,自嘲地笑道:“是皇阿瑪從來都沒給過我機會。”


    “八哥……”


    胤禩抬了抬手,示意胤禟不必再說後,順著方才的話繼續道:


    “九弟,現下朝廷多地受災,國庫空虛,戶部無銀,十四弟在外征戰的糧草還需你多幾分上心。”


    “八哥,我知道的。”


    胤禟沒多猶豫地應聲後,突然麵色踟躕地看了眼胤禩。


    察覺到胤禟有話想說的胤禩抿了口茶,溫聲笑道:“九弟,你我兄弟多年,有何話還需你再三思慮?”


    “八哥。”


    胤禟垂眸避開胤禩的視線,接著不自在地摩挲了下手指,略帶遲疑地道:


    “倘若……倘若十四弟也沒坐到那個位置,你該當如何?”


    胤禩嘴角的笑微僵,他下意識掐了下手掌後,低眸看著胤禟道:


    “九弟,我籌謀三十餘載終成空是因為皇阿瑪不喜我。


    可十四弟簡在帝心,皇阿瑪又毫不猜忌地給他兵權,你為何還要覺得他會輸呢?”


    “八哥,我沒說十四弟會輸。”


    胤禟起身走到胤禩跟前,“我隻是覺得凡事都有萬一……”


    “沒有萬一。”


    胤禩微微提高音量打斷胤禟,接著撩起眼皮看著他道:“九弟,你好好想想,若是十四弟也輸了,那榮登大位的最有可能是誰?”


    “老四!”


    胤禟想也不想地接完話後,陡然冷靜了下來。


    “是。”


    胤禩輕點了下頭,緩聲道:


    “你也知道,三哥因禦下不嚴被皇阿瑪當朝嗬斥,禁足府中,已經徹底失去了奪位的資格。


    倘若十四弟再輸了,那四哥定會是最大的贏家。”


    “不行!”


    胤禟連忙搖了搖頭,急聲道:


    “八哥,咱們可以輸,但千萬不能讓老四贏。”


    胤禩沒說話,隻斂著眉瞧了眼胤禟。


    胤禟用力拍了下手掌,迎著胤禩的目光繼續道:“八哥,你說的沒錯,十四弟如今在在外征戰,我這就迴去給他籌糧。”


    “好。”


    胤禩麵色稍緩,眉眼含笑地朝胤禟點了點頭。


    胤禟動作麻溜地朝胤禩行完禮後,轉身便走了。


    瞧著胤禟的背影越來越遠,胤禩眼底的笑也逐漸消失了。


    他皺著眉頭,半眯著眼繼續琢磨該如何才能讓胤禛也失去奪位的資格。


    是,他和九弟一樣不想讓老四繼位。


    但與九弟厭惡老四不同,他是覺得老四繼位後,他和胤禟都不會有好下場。


    畢竟,以往他和老四無冤無仇時,老四都能狠下心來用海東青算計他。


    更別提如今他和九弟都暗中做了許多算計老四的事了。


    雍親王府。


    胤禛邊翻看著手上的賬本,邊麵無表情地吩咐蘇培盛道:


    “傳信給年羹堯,讓他日後謹言慎行。”


    “嗻。”


    蘇培盛彎著腰點了點頭,接著抬頭看了眼胤禛,低聲道:


    “爺,宮裏傳來消息,表少爺跟著敦郡王迴府了。”


    胤禛翻著書頁的手微頓,他快速皺了下眉頭後,麵色不虞地道:


    “派人暗中保護敦郡王和表少爺。”


    十弟都三十有餘了,怎麽還不長腦子?


    他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家財萬貫的根紮布多爾濟對吃不飽穿不暖的險惡之徒有多大的吸引力?


    “嗻。”


    蘇培盛點著頭應聲後,輕手輕腳地出了書房。


    十一月。


    領兵駐守在西寧的胤禵收到了胤禩和胤禟的信。


    信上,胤禩哥哥的身份溫言軟語地關心胤禵在外的衣食住行,並囑咐胤禵天涼要加衣。


    胤禟則告訴胤禵,銀子和糧食不夠的話跟他帶個話,他會給胤禵想辦法的。


    胤禵瞧著兩人真心實意地關心他的話,沒忍住彎了彎嘴角。


    半晌後。


    又收到康熙和德妃家信的他當著眾多將領的麵,意有所指地罵了句:“有的人果然是冷心冷肺。”


    遠在京城的“有的人”可不知道胤禵又在癡人說夢了,他正冷著臉看著根紮布多爾濟不說話。


    “四舅舅。”


    根紮布多爾濟迎著胤禛極具壓迫的目光,硬著頭皮湊近胤禛,道:


    “我真不是故意的。


    您說,那百姓都要賣兒賣女了,我能眼睜睜看著嗎?”


    胤禛不讚成地瞧了眼根紮布多爾濟,有心罵根紮布多爾濟心腸太軟的他猛地想起昔日的林棠也是這般站在他麵前笑嘻嘻地說:


    “四哥,百姓活著不易,我能幫他們便多幫幫吧。”


    他輕聲歎了口氣,把嘴邊的那句“你幫的過來嗎”咽下去後,緩聲道:“根紮布多爾濟,你像極了你額吉。”


    “是嘛?那太好了。”


    根紮布多爾濟驕傲地挺直腰板,朗聲道:“四舅舅,我最喜歡也最欽佩我額吉了。”


    “可是……”


    胤禛難得猶豫了幾瞬,緩過神的他眸色複雜地看了眼根紮布多爾濟。


    “可是,似你額吉那般善良,容易被人辜負。”


    不說皇阿瑪和老八算計四妹,就連他,都不敢摸著良心說從來沒辜負過四妹。


    “那錯的是辜負額吉的人啊。”


    根紮布多爾濟歪著腦袋看了眼胤禛,語氣認真地道:“我額吉永遠問心無愧,也永遠不會良心難安。”


    胤禛怔愣了下,他低眸看著根紮布多爾濟,輕聲問道:“所以,你也是這樣想的嘛?”


    “對啊。”


    根紮布多爾濟毫不猶豫地點了下頭後,突然想到什麽的他仰頭看著胤禛道:


    “四舅舅,我知道你擔心我人小心思單純,容易心軟被人蒙蔽。


    可額吉說過救急不救窮,倘若城外的那些百姓起了用賣兒賣女來騙我銀糧的心思,那我也絕對不會是任人宰割的人。”


    說到最後,根紮布多爾濟抬了抬下巴,眉眼中透露出王公貴族的桀驁和矜貴。


    胤禛見狀,忽地彎了彎嘴角。


    他抬手輕拍了兩下根紮布多爾濟的肩膀,放慢語速道:“你能這樣想便好。


    日後若是有需要四舅舅幫忙的地方,盡管跟四舅舅開口。”


    “好啊,謝謝四舅舅!”


    根紮布多爾濟咧著嘴巴,朝胤禛揚起了燦爛的笑容。


    “無礙。”


    胤禛不著痕跡地揚了下眉梢,接著不放心地叮囑道:“眼下宮外不太平,若是無事的話,你還是少跟著你十舅舅出宮。”


    “四舅舅——”


    根紮布多爾濟眼巴巴地看了眼胤禛,“我在宮裏閑得發慌。”


    “那我給你布置點課業?”胤禛似笑非笑地睨了眼根紮布多爾濟。


    “別啊,四舅舅。”


    根紮布多爾濟慌忙搖了搖頭,打著為胤禛考慮的名頭道:


    “如今朝廷正和準噶爾打仗,您在戶部忙的不可開交,我怎麽敢勞煩您呢?”


    胤禛掩過眼底的笑,刻意放慢語速道:


    “無……”


    根紮布多爾濟連忙給胤禛作揖行禮,“四舅舅,算我求您了嘛?”


    胤禛瞧著根紮布多爾濟這搞怪的模樣,沒忍住又彎了下嘴角。


    他用右手抵著唇,輕咳兩聲道:“別忘了多帶些侍衛保護你。”


    根紮布多爾濟愣了下,很快反應過來的他歡聲笑道:


    “我會的,謝謝四舅舅。四舅舅您人真是太好了,我真是最喜歡您了。”


    胤禛眉眼間染上幾分笑意,他眸色溫和地看著根紮布多爾濟,正要開口說話,便聽見胤?陰陽怪氣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呦,你真是最喜歡四舅舅了。”


    聽見這話的根紮布多爾濟嘴角微僵,很快反應過來的他加快腳步走到胤?跟前,笑嘻嘻地道:“十舅舅,您來了啊。”


    “怎麽?”


    胤?白了眼根紮布多爾濟,沒好氣地道:“不想讓我來?”


    “怎麽會呢?”


    根紮布多爾濟麵不改色地道:“我巴不得十舅舅日日都能來找我呢。”


    “找你幹嘛?聽你說最喜歡別人嗎?”


    胤?抬手敲了下根紮布多爾濟的腦袋,接著偏眸瞪著胤禛道:


    “好你個老四,上次把根紮布多爾濟氣哭才過去多久,竟然還敢來欺負他!


    你給我等著,今日我不把你打趴下,我就不叫敦郡王。”


    說著,胤?擼起袖子就要往胤禛身上招唿。


    他發誓,他就是在按老四的吩咐做事,絕對沒有半點公報私仇的念頭。


    胤禛抓住胤?揮過來的拳頭,低眸看著根紮布多爾濟道:“不要忘了我交代你的話。”


    “知道啦,四舅舅。”


    根紮布多爾濟悄摸摸拽住胤?的衣袖,給胤禛行了個禮後,目送他離開。


    “你放開我,我要去揍他。”


    越演越起勁兒的胤?稍稍加大力氣想要掙脫掉根紮布多爾濟。


    根紮布多爾濟屏住唿吸把臉憋的漲紅後,可憐兮兮地道:


    “十舅舅,都是我不好,您別跟四舅舅起爭執了。


    我以後定會聽您和四舅舅的話,再也不胡亂做主了。”


    還沒走遠的胤禛聽見這話後,身形微僵,他深吸了口氣,凝著眉認真想了下根紮布多爾濟是不是跟著胤?學演戲了?


    胤?也想知道根紮布多爾濟何時學會了欲語臉先紅的戲碼,他忍著打人的衝動,木著臉道:“你給我好好說話!”


    “我沒好好說話嗎?”


    根紮布多爾濟眨了眨眼,疑惑地反問胤?。


    “是嘛?”


    胤?把根紮布多爾濟從自己身上扒拉開,麵無表情地道:


    “方才你額吉給我來信了,她讓我跟她說說,你最近在京城裏的表現。”


    根紮布多爾濟打了個激靈,他朝胤?討好地笑了笑後,從善如流地改口道:


    “十舅舅,方才我說最喜歡四舅舅的話是真的。不過,我隻最喜歡他,我最最喜歡的人是你。”


    “是嘛?”


    胤?低聲嘀咕了句“人小鬼大”後,還是不可避免地勾了勾唇角。


    “當然是啊。”


    根紮布多爾濟掰著手指,一本正經地給胤?解釋道:“十舅舅,你想想啊,我額吉都說了她最喜歡你,那我怎麽會不喜歡你,喜歡別人呢?”


    “哼!”


    根紮布多爾濟雙手抱腰,他低眉掃了眼滿臉諂媚的根紮布多爾濟後,放緩聲音道:


    “說說吧,想讓我怎麽給你額吉誇你?”


    根紮布多爾濟大言不慚地道:


    “我讀書刻苦,日日手不釋卷?”


    “……你最好摸著良心說話!”


    胤?咬了咬牙,“你額吉在宮裏認識的人可不止我。”


    根紮布多爾濟尬笑了下,臉不紅心不跳地繼續道:


    “我寅時便起床習武練箭,武藝大漲?”


    “要不你自己給你額吉寫信吧?”


    胤?想起根紮布多爾濟平日裏不是練箭,便是玩糞的日子,深吸了口氣,真誠地建議道:“我從來不會跟你額吉說假話的。”


    “啊?別啊。”


    根紮布多爾濟忙伸手拽住胤?的衣袖,有些不好意思地道:


    “十舅舅,你想想,你要是告訴額吉她聰明伶俐又乖巧懂事的兒子在宮裏整日玩糞,那她是不是該覺得我髒了?”


    其實也不是,他是怕額吉從十舅舅口中得知他靠惡心自己的手段來惡心郭羅瑪法時,會忍不住紅了眼眶。


    雖然額吉可能已經從其他人的口中得知了此事。


    想到這,根紮布多爾濟垂著首悶不作聲。


    胤?瞧著根紮布多爾濟這副可憐的模樣,心頭猛地一軟。


    他動作輕柔地揉了揉根紮布多爾濟的腦袋,溫聲問道:


    “我跟你額吉說你在城外救了許多百姓,可好?”


    “好啊!”


    根紮布多爾濟瞬間把心裏的不開心拋在腦後,他眼睛亮晶晶地看著胤?道:


    “十舅舅,您真是太好了,我最最喜歡您了。”


    “馬屁精!”


    胤?壓了壓上揚的嘴角,故意板著臉瞪了眼根紮布多爾濟。


    看出胤?口是心非的根紮布多爾濟揚著眉梢,親自去給胤?倒了盞茶。


    三日後,土謝圖汗部。


    收到信的林棠哭笑不得地對察琿多爾濟道:“歐沃,十弟來信說,根紮布多爾濟在京城很好,他還給幾十個斷糧的百姓家送去了糧食。”


    “這孩子就是心善。”


    察琿多爾濟咳嗽了幾聲後,顫顫巍巍地從衣袖裏掏出十萬兩銀票遞給林棠,“公主,根紮布多爾濟這孩子獨自在京,臣也幫不上什麽忙,便勞煩您把這些銀票給他送去吧。”


    林棠猶豫了下,雙手接過銀票後,緩聲道:“歐沃,您口述,我提筆,您給根紮布多爾濟寄封信吧。”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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