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


    康熙冷哼一聲,沉著臉道:“朕說的不對嗎?”


    “當然不對。”


    胤?皺著眉頭,沒好氣地嘟囔道:


    “兒臣不過是和四姐親近了些,皇阿瑪犯得著說這些意有所指的話嗎?”


    康熙氣笑了,他麵帶怒容地質問道:


    “胤?,你這是在教朕做事?”


    “……兒臣不敢。”


    胤?頓了下,他想起四姐跟他說過不要和皇阿瑪起衝突的話,垂著眼簾,語氣幹巴巴地道:“兒臣隻是……隻是……”


    “隻是什麽?”


    見胤?支支吾吾地說不出話,康熙眯著眼冷冷地看著胤?。


    胤?快速翻了個白眼,他抬頭看了眼康熙,梗著脖子正要說話。


    時刻關注著胤?的胤祺見狀不對,連忙跪走著上前兩步,加快語速道:


    “皇阿瑪,十弟沒別的意思。


    他隻是覺得不僅要孝敬您,也要和四姐多親近兒些。”


    “是嗎?”


    康熙似笑非笑地睨了眼胤祺,接著看向木著臉的胤?。


    胤?緊了緊拳頭,低著頭不想搭理康熙。


    皇阿瑪真是莫名其妙。


    前幾年,他沒去寧古塔找四姐時,皇阿瑪每每看見他,都要找個由頭罵他兩句。


    如今他可算是不在京城礙皇阿瑪的眼了,皇阿瑪又覺得他向著四姐,不向著他。


    若不是害怕四姐擔心,他真是想不管不顧地反問皇阿瑪:四姐待他那般好,他多在寧古塔待幾日犯了哪條律法嗎?


    胤祺見胤?不說話,不動聲色地抬頭瞄了眼康熙,見康熙眸色越來越冷,他忙不迭地伸手拽了下胤?的衣袖,用眼神示意他趕緊迴話。


    收到暗示的胤?餘光掃見胤祺臉上的擔憂後,不情不願地給了康熙磕了個頭,甕聲甕氣地道:


    “皇阿瑪,五哥方才說的話便是兒臣想說的。”


    “當真?”


    康熙眼底的冷意稍斂,他居高臨下地看了眼胤?。


    “當真。”


    胤?低著頭閉上眼眸,昧著良心地應聲。


    “算你有心。”


    康熙甩了下袖子,自覺有台階下了的他又喋喋不休地罵了胤?半晌後,才蹙著眉讓他們離開了。


    半年後。


    康熙五十五(1716)年,七月。


    念及打仗需要糧草的康熙幾經思索後,下旨令敦多布多爾濟領兵駐守噶斯口。


    他想,以敦多布多爾濟和林棠多年來相守的情分,隻要敦多布多爾濟跟林棠說聲糧草不足,那林棠肯定會心甘情願地給軍營裏送糧。


    八月。


    料到康熙心思的林棠依舊怒火中燒地把平日裏不敢質問康熙的話,都寫下來寄給了康熙。


    她是不介意給額附送糧草,可她真是討厭極了康熙拿良善“綁架”她的模樣。


    三日後。


    收到信的康熙一目十行地看完後,怒氣衝衝地拍案而起。


    “真是反了她了!


    若不是朕給了她金枝玉葉的公主身份,又給她找了門好親事,她能有現在這樣的好日子過?


    真是氣死朕了!


    魏珠,派人去擬旨,恪靖公主不敬君父、膽大妄為、目無孝悌,責其……”


    話還沒說完,轉瞬想到要指望林棠給糧草的康熙用力甩了下袖子,麵色不虞地擺了擺手道:“算了,你出去吧。”


    魏珠怔愣了下,很快反應過來的他朝康熙行了個禮後,恭恭敬敬地離開了。


    雖說他不知道皇上為何突然改了口,但幹爹的前車之鑒時刻提醒他:在皇上跟前伺候,要學會做個機靈的聾子和啞巴。


    等魏珠走後,康熙眼眸微眯地半靠在龍椅上,他突然想起來暗探說敦多布多爾濟帶去駐守噶斯口的兵不似尋常。


    他邊眉頭緊皺地轉著手上的扳指,邊在心裏琢磨敦多布多爾濟背著他私自屯兵的可能性有多大。


    片刻後。


    康熙眸色暗沉地坐直身子,他不想去猜敦多布多爾濟有沒有練兵以及練了多少兵了。


    既然敦多布多爾濟做了讓他生疑的事,那等大清和準噶爾汗國打起來,便讓根紮布多爾濟進京讀書吧。


    至於林棠,念及林棠那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以及糧草之事還需要她調遣,康熙覺得還是別讓她進京了,免得把自己氣出個好歹。


    九月。


    尚且不知康熙動了讓根紮布多爾濟進京心思的林棠給額附暫且準備了十萬石糧食和十萬頭牛羊後,帶著胤祺和胤?開始收新一輪的糧食。


    十月,乾清宮。


    圖裏琛跪趴在康熙麵前,放緩語速道:


    “皇上,先前您吩咐奴才派人去鄂羅斯查的事有眉目了。”


    “哦?”


    康熙低眸看了眼圖裏琛,“說來聽聽。”


    “皇上,鄂羅斯的暗探傳來的消息稱,沙皇彼得從歐巴洲花重金請洋人就是為了讓他們在造船的。


    不過,那些洋人不止造了船,他們還幫著沙皇彼得建了那什麽工廠,說是招人進去幹活。


    還有,暗探無意間還打聽到,沙皇彼得對軍營也做了調整。”


    “如何調整?”


    康熙臉色微變,在心裏琢磨彼得此舉意欲何為?


    圖裏琛搖了搖頭,略帶遲疑地道:


    “暗探說打聽不到。”


    “打聽不到?”


    康熙眼皮微跳,莫不是彼得正在暗中謀劃什麽?


    他端起眼前的溫茶抿了口後,沉聲道:


    “不惜一切代價,讓他們把彼得如何整改軍營查清楚!”


    “奴才遵旨。”


    圖裏琛給康熙磕了個頭,接著從地上爬起來出了乾清宮。


    次日。


    江南巡撫上奏說,蘇州船廠造船出海貿易的千艘船隻,每年迴來的不到一半。


    康熙在乾清宮痛罵南洋倭寇是恬不知恥的強盜後,下旨命令海船日後出海不許多帶口糧,並在海壇截留南洋船隻。


    同日,康熙在大朝會上又道:“海外西洋和南洋是一丘之貉,千百年後大清恐受其所害。”


    朝臣們自是不信,他們覺得大清的江山社稷定能千秋萬代地傳承。


    康熙猜到了他們的心思,騰不出來銀糧收拾西洋又害怕人心浮動的他也沒在此事上深究。


    畢竟,覺得西洋和南洋欺辱大清的顧慮在他腦海裏也是一閃而過。


    康熙甚至認為是林棠當初的危言聳聽讓他生了不該有的擔心。


    十一月。


    康熙以征討策旺阿拉布坦路途遙遠,糧草難運,需要擴大耕地以及更多時日準備糧餉馬匹為由,下旨後年再進兵征討準噶爾汗國。


    十二月。


    駐守在噶斯口(今青海西北)無詔不得離開的敦多布多爾濟收到林棠送的糧草後,日日給康熙上折子給林棠請功。


    康熙念及敦多布多爾濟背著他屯兵的可能,嚴詞嗬斥敦多布多爾濟私心太重,當不得統兵將領。


    滿心憋屈的敦多布多爾濟當即給康熙遞了請辭不幹的折子。


    他想打仗掙軍功的初心是為了公主不用挨皇上的責罵。


    沒道理仗還沒打,便因著糧草讓公主吃大虧。


    收到折子的康熙沒覺得敦多布多爾濟把林棠放在最重要的位置是好事。


    他氣得罵了半晌敦多布多爾濟耳根子軟,當不得大事後,又不情不願地從私庫拿了五千兩銀子和兩套頭麵賜給林棠,以此來安撫敦多布多爾濟。


    現下朝廷糧草不足,敦多布多爾濟又有幾分才能,康熙暫時還沒考慮過換掉敦多布多爾濟。


    三日後。


    林棠麵無表情地看著京城送來的賞賜,在心裏嘲諷地笑道:


    康熙還說滿腦子都是生意的胤禟市儈,他自己也不差啊?


    瞧瞧,五千兩銀子和兩套陳舊的頭麵換了她至少十萬石糧草和額附被劈頭蓋臉地責罵,滿天下再也沒有比康熙會做生意的人了!


    康熙五十五(1716)年,正月。


    害怕敦多布多爾濟真撂挑子不幹了的康熙又調了三千兵駐守噶斯口。


    敦多布多爾濟收到消息後,帶人連夜把運來給這三千兵的糧草截了三分之一。


    要不是同為朝廷打仗,要給新來的三千兵條活路,他還真恨不得把朝廷派人送來的糧草全截了。


    二月。


    得知敦多布多爾濟如此行徑的康熙氣極反笑,他陰沉著臉提筆寫了封召根紮布多爾濟進京讀書的聖旨。


    當晚。


    還未離京前往寧古塔的胤?聽說聖旨的內容後,不管不顧地衝進乾清宮跟康熙大吵大鬧。


    “皇阿瑪。”


    胤?狠掐著手掌,扯著嗓子朝康熙喊道:


    “根紮布多爾濟是土謝圖汗部的嫡長孫,可汗和四姐都請了很多夫子教他讀書,他不需要也不稀罕進京!”


    康熙冷著臉睨了眼胤?,語氣平靜地問道:“胤?,你這是在教朕做事?”


    “兒臣隻是實話實說。”


    胤?抬頭看了眼康熙,麵帶不滿地道:


    “根紮布多爾濟在四姐跟前待的好好的,您偏要把他召進京城,讓他小小年紀和額娘分離嗎?”


    沒等康熙說話,胤?加重語氣繼續道:


    “再說了,兒臣便是不懂朝政,也知道此次朝廷征討準噶爾汗國,定然少不了四姐的糧食和額附領兵作戰。


    四姐和額附對朝廷和您忠心耿耿,您卻要讓他們承受與獨子生離之悲,豈是明君所為……”


    “放肆!”


    康熙猛地拍案而起,他抄起眼前的茶盞砸到胤?身上後,指著胤?罵道:


    “朕怎麽就生了你這個頂撞君父的混賬!?


    朕念及敦多布多爾濟和林棠對朝廷的忠心,特意賞了根紮布多爾濟入上書房讀書的恩賜,怎麽到你嘴裏朕就成了不懷好意的惡人?!”


    “難道不是嗎?”


    胤?掃了眼麵前的茶盞,梗著脖子反駁道:“皇阿瑪,您以為誰都像您這般覺得進上書房讀書是好福氣嗎?”


    “你……”


    康熙氣得身子發抖,他拚命壓著怒火穩住身形後,快步走到胤?跟前踹了他兩腳,鐵色鐵青地怒斥道:


    “你長了個不學無術的豬腦子,以為別人都似你這般嗎?”


    察覺到屁股處傳來疼痛的胤?挺直腰身,不服氣地看向康熙。


    康熙掃見胤?臉上的憤懣後,抬腿又踹了他兩腳。


    接連挨了四腳的胤?身形微晃,側趴在地上,齜牙咧嘴地道:


    “皇阿瑪,您……您獨斷專行,簡直不講道理!”


    康熙氣得又要踹胤?,胤?動作麻溜地躲到旁邊,捂著屁股繼續嗷叫道:


    “皇阿瑪,今日您便是打死兒臣,兒臣也要說,您就是蠻橫無情。


    四姐對您多好,朝廷有難她捐糧,您萬壽節她年年給您送禮。


    您卻對她沒有半點慈父心腸,不是忌憚她權勢過大,便是懷疑她有不臣之心。


    這樣就算了,您還老想著拿四姐的糧食和銀票做好事,讓您和朝廷擔善……嗷……”


    惱羞成怒的康熙毫不惜力地把胤?踹跪下,語氣冰冷地吩咐道:


    “來人,敦郡王禦前失儀、不敬君父,拖出去重打三十大板!”


    匆忙趕來的胤祺聽到這話後,顧不得讓魏珠去通傳,他快步走到康熙麵前,跪下求情道:


    “皇阿瑪,十弟忠厚老實、心性坦率,斷然沒有不敬皇阿瑪之意,還請皇阿瑪饒過十弟。”


    “拖出去!”


    康熙沒搭理胤祺,他眯著眼偏眸看了眼踏進殿內的禦前侍衛。


    禦前侍衛朝康熙行了個禮後,拖著胤?往殿外去。


    胤?怕連累胤祺,他忍著屁股和腰間火辣辣的疼痛,麵無異色地看了眼胤祺後,揚聲道:“五哥,你別求皇……”


    聽不得胤?再說話的康熙再次怒聲道:


    “拉下去!重重地打!”


    “嗻。”


    禦前侍衛朗聲應了話後,加快腳步拖著胤?出了殿。


    胤祺瞧見胤?的身影越來越遠,慌忙跪走到康熙麵前,眼含祈求地道:


    “皇阿瑪,您饒了十弟吧。


    十弟他真的沒有對您不敬的想法。”


    康熙冷哼一聲,抬起胳膊甩掉胤祺拽著他衣擺的手,麵無表情地趕人道:


    “你跪安吧!”


    說完,康熙轉過身去不再看胤祺一眼。


    “皇阿瑪,皇阿瑪——”


    胤祺不肯走,他深吸了口氣,重新跪走到康熙眼皮子底下,加快語速道:


    “十弟前日染了風寒,身子還未好全。


    若是您非要打十弟板子,那兒臣求您讓兒臣替十弟受過吧……”


    沒了耐性的康熙轉過身,目光陰鷙地睨著胤祺道:“滾出去!”


    胤祺不甘心,“皇阿瑪——”


    “來人,把恆親王拖下去打十大板!”


    不想再聽見胤祺為胤?求情的康熙用力揮了下袖子。


    半晌後。


    趴在板凳上滿頭冷汗的胤?偏頭看了眼胤祺,悶哼道:“五哥,你……你傻不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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