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七島碼頭上,管家孫乾戰戰兢兢的往船下走,他是真心的不願意來這裏,雖然這已經是他第二次來了。主要是這次和上次前來談判合作不同,這次是押了五百石糧食來賠罪的。盡管他到現在也沒弄清楚,他們孫家到底做錯了什麽。


    發生在東霍島的“奇案”他當然知道,大小七島的王大櫃雖然蒙受了損失,可他們孫家不也一樣?許多天過去,人、船、貨,到現在都還毫無蹤影,如果不算東霍島上埋的那些屍體的話。


    事發後,孫乾也和東家孫槐燧一起商討端詳過。


    他們先是列出了孫家發跡之後得罪過的人,包括象敲詐了衛所賀家幾兩銀子這種,不列不知道,一列嚇一跳,看著列出來的密密麻麻的名單,就連東家孫槐燧看了也禁不住有點臉色發白。


    俗話說:“千夫所指,無疾而終。”短短幾年間,他們家竟然已經得罪了那麽多人,似乎離那個千夫所指也差不太遠了。


    不過,很快東家孫槐燧就否決了這份名單。這份名單上的人,怎麽看也都不是有能力做出這種大手筆的人。衛所的賀家這類的人家,雖說背後也有一個團體,但就憑所裏那兩條哨船,做不下這樣的案子。


    再找找看,他們幹的這事有沒有斷了別人財路。思來想去,附近的官紳,水師、衛所、縣裏的地頭蛇們,原本他們就是一體的,肯定也不存在。


    剩下來就隻能找周邊地區有那些勢力有這個能力了。排來排去,也就定海水師和雙嶼的劉大櫃最有可能了。這才有了孫槐燧聯絡韓千總,找上海道劉洪林一起的招寶之行。


    孫槐燧臨走的時候,讓孫乾購買糧食,走這趟賠罪之旅。


    孫乾知道東家這也是無奈之舉,王大櫃的問罪信都送來了,那怕感到滿心委屈,隻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更何況,他們還不是衛所的那種兵。


    要是衛所那種兵,以他們孫家和觀海衛指揮杜康成的交情,有的是辦法整治。就象他們敲龍山所賀家的竹杠那樣,敲了也就敲了,賀家能拿他們怎麽辦?


    可這些人是海強盜,是亡命之徒。惹惱了他們,說不定那天他們就摸上岸來,殺他孫家滿門都是小菜一碟。他們現在那敢違逆王大櫃的意思?說不得也隻能照辦。


    孫槐燧臨走時還怕孫乾到了小七島上多嘴,特意叮囑他,不要把他們的推測說出來,隻說正在找線索,搞不清是誰幹的這件事。


    見孫乾還有點不明白,又給他解釋了一下原因。現在,王大櫃也肯定還在氣頭上,這種時候,他們這種人更容易疑神疑鬼。要是把他們猜測是定海水師或是雙嶼的劉大櫃做了這事,沒準還會適得其反,讓王大櫃認為他們是故意找兩個他王大櫃都惹不起的人來推搪。


    孫槐燧不知道,他的這番解釋,隻王大櫃還在氣頭上這句,就把孫乾的魂嚇飛了一大半。這幫人可是殺人不眨眼的海強盜,在他們還在氣頭上的時候上門,那不是去找死嗎?這麽一嚇,孫槐燧後麵的話,孫乾一個字也沒聽進去。


    孫槐燧走後,孫乾猶豫了很久,有心不去吧,他舍不得現在這個飯碗,去的話,又怕沒了小命。磨蹭到眼看著再不去東家可能就要迴來了,這才硬著頭皮來到小七島。


    “把這家夥綁了。”


    孫乾的一隻腳剛踏上碼頭,耳邊就響起一聲霹靂,眼前頓時一黑。剛扭頭想跑,他的肩膀早就被人拽住了。


    小七島的半山上,有一座不知道什麽年代建造的廢棄神廟。廟裏供奉的是那路神仙也早已經不知道了,整個廟裏,牌匾門窗早已經被人拆了燒火了,神像也早已不知去向。


    在王癩痢這夥人占據這裏之後,這座廟就成了王大櫃的住所。廟前豎起了兩根竹竿,掛著兩條白布,布上分別寫著“替天行道”和“劫富濟貧”。


    被四馬攢蹄捆成一團,渾身屎尿的孫乾,是被人用竹杠抬到這裏的。


    在被抓住按倒的瞬間,管家大人就禁不住的屎尿齊流,搞得抓他的人都不願意靠近他,隻好把他的手腳捆到一起,插根竹杠把他抬到山上來。


    聞名杭州灣沿海的王癩痢,是個黑瘦的禿子,鋥亮的禿頂,讓他的麵容顯得有點兇惡。


    “你們幾個二杆子,就不知道抬上來前,先把他丟海裏洗刷一下?去弄兩桶水來澆一下。”


    王癩痢走到孫乾跟前,聞著孫乾渾身散發的臊臭味道,皺了皺眉,對著幾個抬孫乾上來的人罵道。


    隨著幾桶水劈頭蓋臉的澆下來,孫乾立刻就成了落湯雞。早春三月,天氣還沒迴暖,一陣風吹來,孫乾隻覺得寒冰徹骨,加上心裏的恐懼,哆嗦得話都要說不出來了。


    “說吧,是不是你們勾結官軍,黑了我們的貨,抓了我們的兄弟?”


    看著渾身發抖的孫乾,王癩痢陰測測的開口問道。


    “冤枉啊,冤枉啊,王老爺,噢不,王大王,王大櫃,這真的不是我們幹的啊,冤枉啊……嗚嗚嗚。”


    聽到這句問話,孫乾更覺得放佛死到臨頭了,語無倫次的喊著冤枉,最後竟然放聲痛哭起來。


    “不是你們幹的,那會是誰?他們怎麽知道我們什麽時候交易,在那交易?你別告訴我,他們是正好遇到,然後我的這麽多兄弟,都束手讓他們逮了,一個都沒跑出來?”


    這是王癩痢埋在心裏最大的疑問。象他們這種海上交易,又是在夜間,除非掉進埋伏裏,不然事情不會是現在這個樣子。所以,他首先懷疑的就是孫壞水勾結了錢塘水師,黑吃黑的吞了他的貨。


    “這我是真不知道啊,我家老爺懷疑是定海水師,或者是雙嶼的劉大櫃他們幹的,他已經去招寶找證據去了。”


    到了這個時候,孫乾那裏還會記得孫槐燧臨走時的叮囑,他一心先要把自己的命保住。


    “放屁,你以為我不知道?東霍島可不是定海水師的轄區,雙嶼的劉老倌要過來,也得繞到外海,我這裏是他們的必經之路,他們從這裏過去能瞞得過我?不是你們幹的,你們會那麽好心的白送我這麽多米?”


    聽到王癩痢的這句話,孫乾終於明白,怕什麽來什麽,他們怕得罪王癩痢,又想洗清自己的嫌疑,急吼吼的送米過來,沒想到這麽做,不但沒洗清嫌疑,反而加重了嫌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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