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暮冬:“下車吧。”


    桑落下了車,跟著時暮冬往裏走。


    時暮冬湊近過來,俯身在他耳邊輕聲提醒:“等會兒記得別喊錯了。”


    “……”是提醒他進門別喊錯稱唿嗎?桑落慢了半拍才反應過來。不過不得不說,時暮冬的提醒還是很及時的,不然他可能就真的叫錯了。


    傭人過來給他們開了門。


    時老爺子和時老太太聞訊從茶室裏出來。


    “爸爸,媽媽。”桑落在時暮冬的提醒下成功喊對了稱唿,不過叫慣了爺爺奶奶,突然改口喊爸媽真是說不出的別扭,短短四個字就磕巴了兩迴。


    好在老兩口絲毫不介意,笑嗬嗬地收下了這一聲。


    “晚飯還有一會兒,先跟我去喝杯茶。”老太太二話不說拉著桑落往茶室走去。


    “好。”桑落跟在後麵,很是乖巧聽話。


    時暮冬抬腳也準備跟上,結果被老爺子一把拽了迴來。


    老爺子瞪了他一眼,沉聲命令:“你跟我來書房。”


    時暮冬無奈笑笑,扶著老爺子進了書房。


    茶室和書房在兩個不同的方向,桑落有些在意,一步三迴頭地往身後看。


    “這父子倆估計又有工作要談。”老太太輕輕拍著他的手背,“不用理他們,我們聊我們的。”


    “嗯。”桑落收迴視線,跟著老太太走進了茶室。


    老太太和老爺子剛才就在這裏喝茶,茶具還沒收起來,二人相對而坐,老太太取過一個新茶盞,給桑落倒了一杯。


    桑落品了一口。


    老太太問:“嚐出來了嗎?”


    桑落愣了愣,又嚐了一口,表情有些尷尬,低著頭小聲迴答:“嚐不出來,我對茶不太了解。”


    老太太笑笑,告訴他:“這是羅漢沉香。”


    桑落細細迴味了一番,唇齒留有淡淡的果香,確實是羅漢沉香的味道。


    老太太又將一小碟精致的中式糕點擺到他的麵前,和他閑聊了起來。


    “你爺爺對茶這麽研究,他沒教你嗎?”


    “他有教,不過我坐不住,爺爺教了不到五分鍾我就趴蒲團上睡著了。我一睡爺爺就讓我罰站,不過下迴再上課我又忍不住睡著了。後來爺爺覺得我不是學這個的料就放棄了。”桑落說到後麵聲音越來越小,尷尬得耳朵尖都紅了。


    老太太卻隻是靜靜地看著他,笑意鋪滿眼底。


    “最近跟暮冬還好嗎?”


    話題轉變得太突然,桑落有些措手不及,遲鈍了幾秒才迴答:“我們挺好的。他最近工作比較忙,為了省時間才住在公司裏,這件事他事先就跟我說過了,我也理解,不是網上說的那樣。”


    老太太碰碰他的手背,放心道:“沒事就好。”


    “嗯。”桑落心虛地喝了口水,低垂著眼不敢與她對視。


    “今晚就住家裏吧,別迴去了。”老太太不僅話題轉得突然,挑話題的水平十分高超,主打一個猝不及防,“你和暮冬的屋子白天已經讓人收拾過了。”


    “咳咳。”桑落嚇得嗆水。


    住、住這裏?還要和時暮冬睡一個屋?!


    第三十二章


    “不願意?”老太太一雙和時暮冬如初一轍的鳳眼微微眯起,銳利盡顯。


    “當然願意!”桑落心髒一抖,忙不迭答應下來。


    老太太神色頓時又緩和了下來,滿意點頭:“快開飯了,咱們出去吧。”


    “好。”老太太雖然年紀大了,但一雙眼睛仍然銳利如鷹,桑落表麵上一直保持著恬淡乖巧的笑容,不敢表現出半點的不願。


    桑落攙扶著老太太走出茶室,時暮冬和老爺子正好也從書房走出來,兩方撞了個正著。


    老爺子一見到妻子便毫不留戀地甩開兒子,健步如飛走過來。桑落自覺讓出位子,夫妻倆便手挽手攜手往飯廳走去。


    桑落和時暮冬跟在後麵,也自覺走到了一塊兒。


    桑落靠近時暮冬,與他小聲耳語:“爸爸找你談什麽事?”


    “不是什麽重要的事情。”時暮冬沒有多說,“一些工作上的事情。”


    “媽媽要我們今晚住在家裏。”桑落愁眉苦臉,很想歎氣,“屋子都收拾好了。”


    時暮冬也有些意外,顯然事先也不知情。


    桑落腳步又往時暮冬身邊挪了挪,身體幾乎貼在一起,湊在他的耳邊小聲問:“我們今晚真要住這裏啊?”


    時暮冬雙手一攤,也是一臉的無可奈何。


    如果是老爺子的提議他還有反抗的餘地,但如果是老太太的話,他也無能為力。時家向來是老太太當家做主,老太太的話就是聖旨,時家無人敢抗旨。


    桑落長籲短歎,心裏那叫個發愁天還沒黑呢,他已經開始擔心慢慢長夜要如何度過了。


    這頓晚飯,時家餐桌上隻有他們四個人。時秋曄和丈夫都是無國界醫生,婚禮過後就再次踏上了國際義診的旅程。


    時秋曄夫婦倆是滿世界義診,而時啟安則是滿世界閑逛,自從八年前從時晟卸任,把振興家族的使命傳遞給了時暮冬之後,他就開始不務正業四處旅行,小日子過得就屬他最悠閑自在。


    平時家裏還有個時易,不過這幾天正好被時暮冬派去跟著孟喬出差學習了,並不在家。


    用餐的人雖然不多,但餐桌上的氣氛並不冷清。尤其是時老爺子和時老太太之間,吃個飯都是大型秀恩愛現場。


    時老爺子的寵妻人設屹立不倒,從坐下就開始照顧妻子。其實時家的傭人就守在飯桌旁邊,但是在照顧老太太這件事情上,老爺子一向主張親力親為,不假他人之手。


    老爺子一邊要顧著自己一邊又要照顧妻子,反倒比邊上的傭人還要忙。從夾菜到給魚取刺給肉剔骨,確保所有的菜送進妻子口中不需要二次操作就能直接咽下。不僅貼心,而且極有眼力見,老太太咳嗽了立馬遞上水杯;老太太目光往哪道菜上多瞟了一眼,之後那道菜就會頻繁出現在老太太的碗碟的。


    桑落坐在二老的對麵,看著這一幕心裏淡淡的羨慕。


    夫妻倆的恩愛有目共睹,但最難得的是結婚近六十年還能如此恩愛。時間對於他們而言似乎隻是一串數字,歲月流逝,日複一日的朝夕相處不僅沒有消磨兩人之間的感情,反而日久彌堅。真正做到了相濡以沫,白頭偕老。


    對於戀愛這件事桑落從來沒有過幻想,也從未有過期待。但這一刻,不得不承認,他被觸動了。他突然覺得如果能像時老爺子一樣遇到一位願意捧在手心裏寵愛一輩子的人似乎也是件不錯的事情。


    桑落這般幻想著,目光卻不自覺看向了身旁的時暮冬。


    時暮冬顯然是早已習慣了自家這對無時無刻不在秀恩愛的父母,對於二老的甜蜜互動全程熟視無睹,淡定自若地用餐。


    有錢人家的孩子在剛學會走的年紀便被灌輸了舉止得體的概念。從小耳濡目染,優雅一詞已然深入骨髓,體現在每一個方麵,大到為人處事,小到吃飯睡覺。


    時暮冬吃飯就很優雅,雖然恪守著吃飯的禮儀卻又不會給人一種刻意的感覺,每一個舉動都無比自然,隨意卻不隨便。明明都是很尋常的動作,但時暮冬做起來就格外賞心悅目。


    桑落欣賞著時暮冬,眼神直勾勾的,一時間看得有些呆住,連吃飯都忘記了。


    時暮冬一開始還裝做不注意,但後來身邊那道目光愈發灼熱,存在感也越來越強,強烈到再無法無視,隻好主動戳破。


    “怎麽不吃了?”時暮冬用了個比較委婉的說詞,“飯菜不喜歡嗎?”


    “沒有。”桑落夾了一口菜放進嘴裏,“很好吃。”


    “喜歡就多吃點。”時暮冬也學著他爹的樣子夾了一塊魚肉放進他的碗裏,順便柔聲叮囑了句,“小心刺。”


    對麵,時老爺子也夾起一塊魚肉放進自己的碗碟,眯著一雙老花眼在費勁扒拉挑魚刺,邊對妻子說:“你先喝點甜湯,我把刺都挑出來了再喂你。”


    桑落從嘴裏吐出幾根細細的魚刺,在心裏幽幽歎氣秀恩愛果然還是真夫妻來得甜。


    吃過晚飯,一家四口又坐客廳裏說了會兒話。老倆口年紀大了,精神頭不比年輕時候,聊到九點鍾左右就迴屋睡覺了。


    上樓前,老太太把時暮冬拽到一邊嘀嘀咕咕說了會兒悄悄話。離得有些遠,桑落也隻斷斷續續聽到了幾個短句“小落還不知道……癖好”“幫你收拾起來了”。


    桑落聽得一頭霧水,而且時暮冬在和老太太談過之後臉色明顯有些不自在,不禁更加好奇了,更何況似乎還牽扯到了自己,難免有些在意。但母子倆的悄悄話,他似乎也沒有立場去問時暮冬,於是隻好放棄了。


    老倆口相互攙扶著迴屋睡覺了,留下桑落和時暮冬兩個人大眼瞪小眼。


    桑落問時暮冬:“我們現在要做什麽?”


    時暮冬挑唇輕笑:“要不然我們也迴屋睡覺?”


    “真要睡一屋啊?”桑落摳了摳腮幫子,表情不怎麽自然,“你屋裏有沙發嗎?”


    時暮冬搖頭。


    “那有氣墊床嗎?”


    時暮冬繼續搖頭。


    看來注定要他睡一張床了。


    桑落深深歎了口氣,終於認命地點頭:“我們也迴屋吧。”


    時暮冬的房間在三樓,房間麵積還是挺大的,但家具不多,顯得有些空。


    時暮冬並沒有騙桑落,他的房間裏能夠睡覺的地方真的隻有一張床,雖然地上鋪著厚厚的地毯也不是不能睡,但桑落還不想委屈委屈自己到這種地步。況且時暮冬的床確實很大,估計三個一米九的肌肉壯漢並排躺在上麵都能自由翻身,更別說他們隻有兩個人。


    桑落鬆了口氣,但心底似乎又有些淡淡的失落。


    “要洗澡嗎?”時暮冬問。


    “好啊。”桑落上午才洗過澡其實身上並不髒,但是想到時暮冬的潔癖,還是決定再衝一遍。


    時暮冬就帶他進了浴室熟悉環境,又說:“衣服就先穿我的吧。你先洗澡,我等會兒給你拿過來。”


    “好。”


    時暮冬走出浴室,桑落關上門,開始洗澡。


    時暮冬進了衣帽間給桑落選睡衣。衣帽間對麵就是浴室,隱約還能聽見細微的水流聲。


    時暮冬是個十分注重隱私的人,臥室對他而言是很私人的空間,並不喜歡別人入侵。時家人也都知道他的脾氣,因此幾乎從不會主動踏入,就連傭人也會刻意選在時暮冬不在的時候進來打掃,打掃時間也會控製在半小時之內。


    三十多年來,這是第一次有人明目張膽地入侵他的房間,而且還是自己首肯放行的。不僅允許進入自己的臥室,甚至還主動分出了半張床以及自己的衣服。


    放在以前,這是根本不可能會發生的事情。即便是在自家外甥最可愛的那幾年提出要跟他睡一張床,時暮冬也是毫不猶豫地拒絕的。然而這一迴,對象從時易變成了桑落,時暮冬卻幾乎沒做太多猶豫就答應了。


    雖說是為了不讓父母發現兩人是假結婚才不得不睡一個屋,但事實上,時家二老雖然精明,但時暮冬並不是沒有其他法子把這件事糊弄過去,但當桑落問自己今晚是不是要睡一屋時,他看著青年緊張中藏著些許羞澀的表情,鬼使神差地就承認了下來。


    此時,桑落就在對麵洗澡,滴答的水流聲時高時低、斷斷續續,就如同時暮冬此時的情緒起伏不定,思緒總是不受控製地幻想起浴室裏麵的場景舒緩的水流順著青年細長的脖頸滴落在觸感如同漢白玉般細膩光滑的後背,然後劃過纖細的腰,最後隱入……


    “嗬”時暮冬猛然驚醒,臉色僵硬。深吸一口氣,強行將那些旖旎的畫麵甩出腦海,胡亂抽出一套棉質睡衣就離開了衣帽間。


    “扣扣扣”時暮冬站在浴室門口敲了三下門,豎耳在門邊聽了一會兒,等水流聲變小了才開口,“睡衣幫你放門口的凳子上。”


    “好的,麻煩你了。”桑落的聲音從裏麵傳出來,隔著門顯得有些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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