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這樣子的,你們寢室的喬治在打籃球的時候受傷了,現在在醫務室裏,你趕緊過去一趟,他的情況很危急。”那位同學的語速很快。


    柏舟跟喬治相處的很融洽,乍然聽到喬治受傷,他的大腦就好像是斷裂的琴弦一樣,沒能來得及思考,他擰著眉,“好,我這就去找他,謝謝了。”


    他麵前的青年露出一個赧然的笑意,他摸了下腦袋,“嗯。”


    等柏舟轉身奔向醫務室時,他背後的青年一腳踢飛腳邊的籃球,臉上露出了一個深不可測的笑意。


    醫務室距離寢室很遠,周遭很安靜,隱約能聽到樹葉被風吹得不堪重負地掉落聲。道路兩旁的燈光不算亮,被鐵鏽啃噬過的路燈發出一閃一閃的詭異光芒,似乎下一刻老路燈就會罷工不幹。柏舟著急要去醫務室找喬治,連身後跟了人都沒有發現。


    一團漆黑的影子將他兜頭罩住,他後知後覺感到危險,步子緩下來,他迴頭看了一眼,他的麵前站著幾個寸頭的y國人。


    他發出了一聲微不足道的尖叫,麵前的男人眼疾手快拿出浸了藥的布,捂住他的嘴,他聞到布的刺鼻藥味,掙紮了沒幾秒鍾的時間,求救聲淹沒在他的喉嚨裏。


    第67章 67.選擇


    靠近城鄉區有一片年久失修的廢棄工廠,外圍的地麵崎嶇不平,石縫間還有布滿汙垢的生活垃圾,食品包裝袋,咬爛掉的煙嘴。外牆的廠房牆麵好似被火燒過,牆角滲著黃水,牆麵黑中摻黃。窗都掉了大半,沒掉的玻璃窗也有著時間帶來的奇怪裂紋。


    工廠裏麵,水泥地麵上歪七扭八地躺著化工廠廢棄的實驗試管,牆頂上是木頭的,搖搖欲墜,好似隨時都會掉下來。


    老式的實驗台上,柏舟被五花大綁捆住手腳,手腕一陣掙紮,被麻繩勒得更緊,似乎下一瞬,麻繩就會割開他的腕骨的皮膚。他轉過頭打量著周圍,廢棄的燒杯,工廠的老舊機械設備,以及無菌廠房。


    這裏是廢棄工廠。


    究竟是誰將他綁到這裏的?


    還沒來得及等他思考,耳邊就傳來鞋子與地麵摩擦的聲音,他的視線落在了廠房門口,他看到了跟他隻有一麵之緣的譚家人。


    男人的一頭張揚的綠色頭發被染成規矩端莊的黑色,身上是穿著黑色的西裝,看起來很貴,手腕上綴著塊百達斐麗。男人的皮鞋擦拭得很幹淨,鋥光瓦亮的,皮鞋撥開麵前的阻擋物,快速走到實驗台這邊。


    “嫂子。”譚知宴沒有半點道歉該有的態度,“用這種方式將你請到這裏來,我很抱歉。”


    柏舟的腦袋突兀地跳著,“你把我綁來這裏,是想要做什麽?”


    譚知宴的笑容誇張,他的指尖很冷,被凍僵了,“前些天跟我大哥開了個玩笑,沒想到我大哥現在當真了,想要迴國把我告進監獄裏。你也知道,我這人嬌生慣養,成日都在混日子,我哪裏能吃得了那種苦啊?把你請過來,是希望大哥能看在嫂子的麵上,放我一馬。得饒人處且饒人嘛,他要是想要股份、權勢,我通通都能還給他的。”


    柏舟沉著臉,冷嗤:“把我綁過來,也不一定能威脅到他。”


    “別那麽說嘛,嫂子。”譚知宴仍在笑,“大哥他真的很喜歡你,要是他不喜歡你,他就不會為了你,挨了爸爸幾十下藤條啦。還有哦,他當時被我踹下水,在水裏差點溺亡,被搶救起來時,他嘴裏還在念叨著你的名字啦,他肯定是超級愛你,才會在那種時候都想著你哦。”


    柏舟的心髒噗通地跳著,垂在身後的手指在輕輕地晃動著。


    譚知宴的聲音很輕,卻好像是尖銳的鱗片一樣紮進他的耳朵裏。


    這些話,他在y國時,聽謝行講過一遍,他本來覺得謝行是為了撮合他們才故意說出來的,而現在聽譚知宴講出來,似乎有哪裏不同。


    譚知宴湊到他耳邊,笑容無辜,“我跟大哥說了,要讓他撤訴,再單槍匹馬過來這裏找我們,你猜猜,他答應了嗎?”


    柏舟的身體維持同一個姿勢,變得僵硬,他伸著頸部,冷漠迴答:“我不知道。”


    “他答應我啦,還囑咐我千萬別動你。”譚知宴看起來很高興,冰冷的指尖抹過柏舟的臉頰,“他說,我要動你一根頭發,他就要剁我一根手指。我怕死了,要是手指真沒了,那就成了殘廢啦。”


    耳畔間傳來了冷風過境的唿嘯聲以及譚知宴興奮曖昧的唿吸聲,柏舟抬頭盯著破敗老舊的工廠天花板,那天花板上被鏽跡吞沒,牆角勾著蜘蛛網,有不知名的甲殼類動物攀爬在牆邊,一路蜿蜒而下,掉進廢棄的鐵桶裏,悄無聲息,沒一點響聲。


    他偏過頭,視線穿透譚知宴,“你是變態嗎?”


    “你也覺得我是變態嗎?”譚知宴嘴唇翹起,好似是在講故事,“可能我真的是變態吧。五歲的時候,我被爸爸帶迴譚家,我當時身上穿的是過季的衣服,大哥穿得是嶄新的小西裝,他好像是明星的兒子一樣閃耀呀!”


    “媽媽說,我是迴去譚家做少爺的,可我迴去譚家,卻沒有人喜歡我。譚家的傭人都叫我野種、賤貨,大哥也會在私底下罵我,我當時恨死他了,嘻嘻。”


    柏舟聽得頭皮發麻,心底暗罵譚知宴是個變態。


    譚家滿門都是變態,就沒一個正常的東西。


    “你是不是在罵我啊?小嫂子。”譚知宴好似是看穿他的想法,嘴角的笑容越來越深,“我最喜歡別人罵我了,這樣就代表你們的眼睛裏有我。別在心裏罵我呀,當麵罵出來,沒關係的,我不會生氣哦。”


    “……”


    柏舟心髒驀地沉了下來,唿吸一滯。


    “怎麽不罵呀?”


    “是覺得我很可憐嗎?”


    “別用這種眼神看我呀,我是條沒人愛的可憐蟲。”譚知宴低頭盯著纏著蛛網的紙箱子,指尖敲著實驗台。


    那一瞬,柏舟仿佛是看到了一條在大家族裏搖尾乞憐卻得不到憐憫的狗狗,可當他生出這個想法後,蹲在他身旁的男人又惡劣地笑起來,“你好好騙啊,隻是三言兩語就被我騙到了。我其實才沒有那麽可憐,我有花不完的錢,數不盡的榮華富貴。”


    柏舟用舌頭頂著後槽牙,眼底迸射出憤怒,“神經病。”


    譚知宴詭異地笑了起來,他並不反駁柏舟罵他,像是默認了自己就是神經病。其實,他一點也不討厭別人罵他是神經病,他一直都覺得自己的腦子不太正常,可他的爸爸譚榮川卻覺得他是那麽多兒子中最正常的一個。


    “噠噠”兩聲,是皮鞋迅速碾在石頭上麵發出來的聲音,廠房岌岌可危的老式鐵門被一股強悍的力道給推開了,冷風從外麵灌進來,地麵上的紙屑被卷起來,在風中胡亂地飄飛著,最後撞在灰撲撲的石縫裏。


    譚知禮站在廠房的門口,他的手維持著一個推門的姿勢,手上碰到灰絮,有點髒,他撣了撣灰,指尖仍是沒能抖幹淨。來不及整理,他大跨步朝裏走,腳邊滾過來一個鐵質的大圓筒,裏麵淌著黃色的膿水,他繞開鐵通,抬頭環視周圍,一下子就將目光落在實驗台上的beta身上。


    他的目光稍作停頓,快步走了過去。


    看到譚知禮單槍匹馬趕來廠房,譚知宴慢慢咧開嘴唇,他從地上起來,抖抖西裝沾到灰,再次看向譚知禮,“大哥,你來啦。”


    他甜膩的叫著譚知宴大哥,彼此間像是最親密的兄弟,可他做的事情,都是致譚知禮於死地的事情。


    譚知禮麵無表情地看他,冷淡道:“我已經撤訴了,法院的傳單作廢。你說不準帶人來,我一個人開車來的,現在可以放小舟走了嗎。”


    “大哥,你怎麽跟嫂子一樣天真。”譚知宴說。


    譚知禮跨過木箱子,繼續往前走,在聽到譚知宴的話時,又陡然停下,“站在那別動,再往前一步,我就直接殺了嫂子。”


    譚知宴知道是自己的威脅起了作用,他透過破爛的廠房,盯著譚知禮,“大哥,今天你跟嫂子隻能活一個人,你選擇是你死,還是嫂子死?哎呀,這個問題,應該不難選擇吧。”


    第68章 68.愛情的見證者


    “你什麽意思?”譚知禮的聲音都在發著抖。


    譚知宴的手裏把玩著一把嶄新的瑞士軍刀,刀口鋒銳,沒有半點豁口,是新貨,還沒有見國血。他將瑞士軍刀對準柏舟的頸部,輕輕晃了下,刀片折射出一圈寒芒,他凝視著柏舟,像是將柏舟當成了砧板的肉,“哥,我數三個數,你自己做選擇。”


    “別碰他。”譚知禮不經過思考就做出選擇,“我們之間的恩怨,別扯到他身上,他是無辜的人,”


    譚知宴說:“這世界上就沒有一個人是完全無辜的,他是你的人,根本就不無辜。”


    “你到底想怎麽樣?”譚知禮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他的目光直視著譚知宴,似乎是要在他身上打一個洞。


    譚知宴停頓了下,他從口袋裏摸出帶刀鞘的匕首,也是新的,他把匕首往空中一拋,匕首劃開一道弧度,準確無誤地拋到譚知禮的腳邊,撞出一聲刺耳的落地聲。


    “撿起來。”他輕蔑地笑,“你死了,他就能活了。”


    柏舟地脖頸像是被固定住了,他堅硬的扭動著,眼珠子落在譚知禮的身上。


    譚知宴吹了聲口哨,用很輕鬆的語氣道:“你們不高興嗎?兩個相愛的人,隻活一個人,想起來就覺得有趣呀。我就喜歡看著這種生死離別的場景,一個人對另外一個人牽腸掛肚又無可奈何的表情,真是精彩啊。”


    譚知禮猶豫一瞬,彎下腰,撿起地上的匕首,他指尖撥開匕首的刀鞘,毫不猶豫地將匕首從刀鞘裏抽出來,刀片很冷,像是寒冬裏的冰,蹭在皮膚上也會很疼。


    譚知宴挑釁似地望著譚知禮,下一句就是在催促著譚知禮趕緊死掉。


    譚知禮將匕首的刀刃抵在自己的胸膛麵前,紮過薄薄的西裝,瞬間破了一個洞,他的目光掃射在譚知宴身上,好似是在測算著什麽,他慢慢地推著匕首,又問:“我要是死了,你不肯放過他,那怎麽辦?”


    “不會。”譚知宴說,“我會說話算數的。”


    “可我不信你”譚知禮將原本對準自己的匕首旋了個彎,削鐵如泥的刀刃口對準譚知宴,在譚知宴還沒有反應過來之際,將刀刃紮進譚知宴的腹部。


    譚知宴似乎沒有預料到譚知禮死到臨頭還留了一手,匕首紮入腹部,一陣刺痛,他的眼眶驟然變得通紅。


    他的臉上呈現出很多種的表情,憤怒的,暴虐的,憎惡的,釋然的……最終這種表情都淡了下來。


    “哥,我好疼。”


    譚知禮踱步上前,提起譚知宴的衣領,對著譚知宴的顴骨上揮了一拳,拳風夾雜著凜冽的風,他把譚知禮的側臉給打腫了。他的目光很冷,語氣很淡:“疼死你都是活該,誰讓你總是想著要動小舟。警察就在外麵,留你一條命,下半輩子你就住在監獄裏別出來了。野種”


    譚知禮跨過泥濘的地麵,來到實驗台旁,他看到beta的眼眶在不知不覺間濡濕了。粗糲的指腹,抹掉beta眼角流出來的水光,手指利落地拆開捆縛在beta身上的麻繩,他很輕地說:“讓你受委屈了,我來接你迴家。”


    麻繩“唰”地散落在沒有溫度的實驗台上,柏舟的腕骨獲得自由,他鬆動了下許久沒有動彈、骨頭僵硬的手腕。他突地抬起頭,發現譚知禮的胸膛上沾染著血,他眨了下眼睛,那血是剛才譚知禮為了讓譚知宴放鬆警惕而刺的。


    他離譚知禮很近,能清楚地聞到譚知禮胸膛前的血腥味。


    很刺鼻。


    想忽略都有難度。


    他顫巍巍地將手指撫上譚知禮破了口的胸膛,語氣古怪,“這刀再深點,你的命就保不住了。”


    “我的命不重要。”譚知禮的下頷生出青綠色的胡渣,像是沒來得及剮幹淨,“隻要你沒事就好了。”


    特警聽到動靜,訓練有素地持槍而入,他們步伐齊整,一部分的警察將黑洞洞的槍口逼近譚知宴,其他的幾名特警收起槍,銀色的手銬將譚知宴的手腕倒鎖在身後,這樣一來,譚知宴就沒了機會逃跑。


    特警隊長別有深意地望著譚知禮,“譚總,我們要收隊了。您要是受傷了,就先去外麵的救護車上包紮一下,再跟著我們去警局做筆錄,至於那些情情愛愛,就等做完筆錄再說。”


    經過特警隊長這麽一提醒,譚知禮才意識到胸膛處傳來密密匝匝的痛感,像是血肉都被刀剁碎了,他吸了口氣,強行鎮定地往廠房的方向走,沒走兩步路,身體就支撐不住了,小腿一彎,像是要摔下來,得虧柏舟即使在後麵扶著他。


    柏舟又想到了前些天譚知禮出了車禍,現在又有刀傷,身體能不虛才怪,他皺眉責怪道:“當心身體。”


    “好。”譚知禮的唇色泛白,他想說其實也沒有很疼,但他隻要裝作很虛弱的樣子,柏舟就會心疼他,那他不介意一直裝疼。


    救護車就在廠房後麵的小樹叢裏隱蔽的藏著,譚知禮走到救護車時,裏麵的醫護人員立刻拿著碘伏等工具過來給譚知禮消毒包紮,這次譚知禮的傷沒有很重,隻是簡單地皮外傷,但因為他的身體還沒有完全恢複,才會顯得很嚴重。


    包紮好傷口,譚知禮、柏舟都被帶去警局做筆錄,做完筆錄,到了傍晚,整座鋼筋水泥鑄造的城市都被紅霞籠罩。路邊的燈,亮起來了,路上全都是上班族趕著迴家的匆忙身影。


    警局距離深水巷很近,走兩步路就能看到那座落魄潦倒的小巷,曾經的譚知禮在這裏生活大半年的時間,那些過往的記憶再次如同浪潮般進入他的腦海。


    傍晚時分,巷子外的街道外,陸陸續續開始擺攤了,有賣涼菜的,麻辣燙,淮南牛肉麵,福鼎肉片,雞蛋灌餅,雜糧煎餅。小攤旁邊擺著幾張塑料椅跟方形小桌,桌麵上有裂開的紋路,縫隙裏藏汙納垢,看起來就髒。這些小攤都自帶喇叭,發出吆喝聲,街道都被渲染出一片煙火氣息。


    他們籠罩在人間煙火中,相互牽著彼此的手。


    “你什麽要去y國?”


    “明天吧。”


    “我陪你一起去。”


    “那你公司怎麽辦?”


    “我可以遠程辦公。”


    “再說了,公司哪裏有你重要。”


    他們在喧鬧聲四起的街道邊上親吻,夕陽是他們愛情的見證者。


    譚知禮的吻落在青年的額頭,繾綣,曖昧,飽含情意,他會用他的餘生來愛他的beta。


    (全文完)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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