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舟已經習慣了譚知禮用這樣強勢的態度跟他說話,他的手指還維持著握筆的姿勢,又緩緩地將手指給鬆開,“沒事。”


    “我聽管家說,你現在很怕冷?”譚知禮站在柏舟的身側,漆黑的陰影籠罩在青年清臒的身軀上。


    柏舟倒覺得這是一件稀疏平常的事情,“我以前也這樣,一到冬天就會手腳發涼,隻不過現在會更怕冷。”


    譚知禮的眼底倒映著頭頂的一片昏黃的光暈,他的語氣冷漠,“我帶你去醫院體檢一下,看看是不是身體出現了什麽問題。”


    “你不忙嗎?”柏舟的心髒隱隱透著難以琢磨的紊亂。


    他不明白為什麽譚知禮要帶他去體檢,他會出現這樣的反應。


    “不忙。”譚知禮言簡意賅,“現在就走吧。”


    柏舟從硬邦邦的檀木椅上站起來,譚知禮看著柏舟單薄的身體,又皺了皺鋒銳的眉頭,從衣櫃裏拿出了一個白色的毛線帽強行戴在柏舟的頭上,他還是覺得柏舟身上缺了點什麽,重新折返到衣櫃旁邊的架子上,拿了一條灰色圍巾,將灰色圍巾纏在了柏舟的脖頸上,看著裝備齊全的柏舟,譚知禮的神色才稍微緩和。


    普爾曼在高架橋上不斷穿梭著,現在已經入了年關,來港城打拚的外地人都忙著迴老家過年,因此高架橋上的車輛屈指可數,不會出現平常堵車的現場,穿過了幾道綠燈,普爾曼下了高架橋,直奔港城第一醫院。


    港城第一醫院是公立醫院,醫用器材都是eureka集團免費提供的,因此醫院與譚家有著密不可分的聯係。


    醫院聽說是譚知禮親自帶著身邊的人過來體檢,特意給柏舟安排了特殊通道,讓小護士領著柏舟到各個部門去體檢。


    柏舟是第一次感受到開後門的好處,體檢的醫生都對他恭敬有禮,為他抽血的護士也絕對沒有露出半點的不耐煩,等他將全部的體檢項目都走過一遍以後,已經是一個多小時以後了,護士又將他帶到譚知禮所在的待客室。


    譚知禮正端坐在待客室的真皮沙發上,他的身邊圍繞著一群的身穿白大褂的專家,這些專家一看就是在醫院中極為有資曆的,這些專家都放下了身段來討好譚知禮,可譚知禮對待他們的態度是疏離中夾雜著拒人於千裏之外的冷漠。


    譚知禮看到柏舟來了,對著他擺了擺手,柏舟就當著眾人的麵坐到譚知禮的身旁。


    柏舟很不喜歡與人虛與委蛇,他至始至終都保持著沉默。


    大概是過了半個小時左右,一個身穿白大褂的青年醫生從外麵走了進來,青年長了一張格外引人矚目的臉,他的眼睫綢黑濃密,瞳孔是湖綠色的,鼻梁高挺。他的身形頎長,即便是穿著白大褂,也不難看出他肩寬細腰的身材,實在是太令人豔羨了。


    白淮書將一遝的報告單遞到了譚知禮的麵前,單手插在了白大褂的衣兜裏,嚴謹地說起了柏舟的身體狀況,“譚少,病人的指標有些不正常,他的腎裏一塊五厘米大小的囊腫,根據醫院的臨床經驗來看,必須要盡快進行手術治療,將囊腫割除,避免囊腫惡化影響身體健康。”


    聽到白淮書的話,柏舟瞬間神經緊繃起來。


    他從小到大除了感冒發燒以外,就沒有生過什麽大病,也從來都沒有做過手術,光是聽到手術兩個字,他就感覺周遭像是有一雙無形的手攫緊他的氣管,讓他無法無法喘息。


    他心髒緊張地跳動了幾下,將那份體檢報告拿了過來。


    報告有心電圖、血常規、核磁共振、ct檢查。


    心電圖還有血常規什麽的,都顯示他的身體是正常的數值,唯有那張ct報告單上出現了問題,ct的黑色造影上是顯示出他的腎裏長了一塊‘東西’,也許那就是醫生所說的囊腫了。


    攥著黑色造影以及報告單的手指微微顫抖著,任憑誰都能看得出來柏舟他心神不寧。


    他有些後悔跟著譚知禮來港城第一醫院體檢了,要是不來體檢的話,那就不會發現自己生病了。


    柏舟從來沒有遇見過這種情況,嘴唇都泛了白,“我隻是怕冷而已,怎麽就查出來有什麽囊腫啊……”


    “不要諱疾忌醫。”譚知禮伸出手臂,將青年摟進懷裏,“別怕,這隻是一個小手術,睡一覺就好了。”


    柏舟將臉埋在譚知禮的胸膛前,這一刻的他感覺隻有譚知禮是可以讓他短暫信任、托付的對象,他怯聲問:“真的隻要睡一覺就會好嗎?”


    譚知禮將柏舟抱到了腿上,出聲安撫,又轉過頭看著白淮書,“對吧?白醫生。”


    白淮書驀地眼底閃爍著微光,他突然有些不忍了,但他答應了陸風白要在beta麵前演戲,他沉默了片刻,“對,囊腫摘除屬於小手術,一般情況下手術都是全麻,對患者來說,就相當於是睡了一覺,這沒什麽好怕的。”


    柏舟的心底還是感覺到不安,他雙眼失焦地靠在譚知禮的臂膀上,他的眼眶在不知不覺間變得濕潤起來,但他卻沒有哭出聲。


    譚知禮那堅強的心髒在這一刻像是被柔軟的羽毛給擊垮了,他有一瞬間的悔意,但這種情緒很快就被他的占有欲所取代了,他再次對上了白淮書的視線,“最快什麽時候能手術?”


    “年三十就跨年了,可以年後再過來做手術。”白淮書說。


    譚知禮怕夜長夢多,“年後再過來做手術,又要重新體檢一遍,倒不如快一些。白醫生,你這兩天有空主刀嗎?”


    白淮書倒是沒想到譚知禮這性子那麽急,他那如同白瓷般的麵頰上浮起了不悅,“可以,那現在就安排住院,後天早上九點進手術室。”


    “好。”譚知禮一口氣替柏舟答應了下來,又打電話給管家,讓管家去收拾幾套換洗衣物送到港城第一醫院。


    柏舟還是靜默地保持著巋然不動的姿勢,他的臉上滿是落寞,手指不斷地絞緊了羽絨服,將那塊羽絨服的鴨絨都擠跑了。


    白淮書低頭覷著一眼被折磨地不成人形的瘦弱beta,他壓下了心中的異樣,說:“你們現在可以去辦理住院手續了,到了住院部,直接到李醫生。”


    柏舟現在渾渾噩噩的,他的瞳孔無神,像是行屍走肉,訥訥地應了醫生好,就被譚知禮領到外麵去辦理住院手續了。


    住院手續辦理好了,就有護士領著他們到住院部了。


    柏舟現在要做的這個手術屬於內科的,被安排在住院部的六樓,他剛到六樓外內科住院部,就被安排去稱體重、量身高、血糖等,這些都量好了,護士又眉眼彎彎地將他帶到了單獨的vip病房。


    vip病房相較於普通病房來說,空間更為寬敞,像是一個配置齊全的套房,裏麵有單獨衛浴、廚房、臥室、客廳,窗簾也不是令人窒息的藍色,而是清新的小碎花,一看就讓人感覺到很治愈。


    護士在柏舟的手腕上係了一根藍色帶子,那條藍色帶子上麵有二維碼,隻要用手機一掃描,有關於柏舟的信息就會全部顯現出來。


    係好帶子,護士囑咐柏舟好好休息,就離開了病房。


    護士離開了沒多久,管家來了。


    管家按照了譚知禮的囑咐,將柏舟的生活用品拿過來了,和藹的老人家還特意讓家裏的營養師給柏舟做了營養餐,用保溫盒裝著,從別墅到醫院,保溫盒裏麵的菜都還溫溫熱熱的。管家將保溫盒裏麵的菜都逐一擺在了病房的小餐桌上,管家準備的是兩人份的,其中一份是給挑剔的譚知禮。


    柏舟的胃口一向都很好,要是沒有這種突發狀況,他一頓能炫下三碗米飯,但他現在卻一點胃口都沒有,看著小餐桌上的幾道營養菜,他感覺到肚子裏翻江倒海著一陣反胃,他吃了兩口的米飯,他就不願意再碰了。


    譚知禮讓管家盛了一碗羊肚菌雞湯,他一隻手端著碗,另一隻手拿著湯勺,勺了一調羹的雞湯喂到柏舟的嘴巴前,“這是羊肚菌雞湯,你從前最愛喝的。”


    柏舟有些恍惚,他又想起了在深水巷時發生的事情了。


    那時候有流行感冒,會發燒、上吐下瀉。柏舟在奶茶店兼職,奶茶店的客流量很大,他沒幾天就感染了流行感冒,他躺在了狹窄的水泥房裏休息。


    他發著三十九度的高燒,整個人都燒的意識不清醒了,他很怕苦,也不願意喝藥,就隻能痛苦地躺在床上,他裹著被子,以為自己可能會被這場高燒給擊碎。


    譚知禮冒著雨到外麵給他到藥店裏去買了幾盒治療流行感冒的藥,又匆匆跑迴家,將藥片強行喂進他的嘴裏,他覺得味道很苦,就把舌頭給擠出來,想把藥片也一並推出口腔,但譚知禮卻在這個時候吻著他的唇,逼著他將那片藥給吞下去。


    他那時感覺到也不是所有藥片都是苦的,譚知禮喂給他吃的那片藥明明就是甜的。


    在譚知禮的照顧下,他這場感冒很快就好了,但譚知禮還是不讓他出去奶茶店兼職,讓他在家裏好好休息幾天。


    譚知禮是一個無所不能的人,他學什麽都很快,即使他從出生起就十指不沾陽春水,可他還是能看著菜譜如法炮製出了一道羊肚菌雞湯,他將煲好的湯端到了柏舟的麵前,用調羹喂柏舟喝湯,“我第一次煲湯,也不知道味道怎麽樣。”


    柏舟的病氣還沒有完全褪去,麵色發白,他將調羹裏的雞湯都喝下去,眼前頓時一亮,“我發現你真的很有天賦,就連煲的湯也很好喝!這是我喝過最好喝的雞湯了!”


    “多喝點,鍋裏還有。”譚知禮坐在小木凳上,將碗裏的湯一勺又一勺地喂到柏舟嘴裏,似乎不厭其煩。


    “你在湯裏放了什麽?好好喝呀!”柏舟喝下滾燙的湯,就連發白的臉頰都微微暈開了一點紅。


    譚知禮說:“羊肚菌雞湯。”


    柏舟平常也要買菜做飯的,但他從來都沒有買過像羊肚菌這樣高端的食材,他垮了下臉,“羊肚菌很貴的吧。”


    “不貴。”對於譚知禮來說,羊肚菌不算貴。


    但對柏舟來說,羊肚菌就是貴到離譜的食材。


    他們兩個人之間原本就隔著一道鴻溝,一個是天之驕子alpha,而一個則是普通的beta,眼界、看法自然也是不一樣的。


    柏舟自卑地咬著唇,他好像是地上的一攤泥,他根本就配不上譚知禮這樣的alpha,譚知禮應該是值得有更好的omega喜歡的。


    偏僻狹窄的臥室裏,瓦數很低的白熾燈照在了譚知禮的臉上,以他的鼻梁為中心,在他的臉上割開了一道黑白分明的影子,他盯著麵前的小beta,俯下身,掐著beta的下顎,迫使beta抬起頭來看他,“想什麽呢?”


    柏舟吃痛地悶哼了一聲,他對上了譚知禮如同白玉無暇般的側臉。


    他的心髒突然“噗通”地跳了起來,他知道那是心髒震動的聲音。


    不管怎麽樣,這一刻的譚知禮是他的男朋友,才不是什麽天之驕子。


    他是他一個人的。


    柏舟不知廉恥地坐到了譚知禮的大腿上,手臂攀在了譚知禮的脖頸上,發白的唇吻上了譚知禮有些冰涼的唇,他小聲說:“我想吻你。”


    不管過了多久,柏舟的吻技還是一如既往的差勁,他雖然知道要將舌頭伸進去,但他的舌頭在譚知禮的口腔內連動都沒有動一下。


    譚知禮這樣心如止水的alpha還是被柏舟笨拙的吻技給撩撥到了,他罵他很笨,然後用手掌托著他的後腦勺,在他的唇縫裏搜刮著,將他的唇、舌頭都咬紅了,有粘稠的、透明的津//液從柔軟細膩的軟舌裏滲出來。


    作者有話說:


    在玻璃渣裏找糖ww


    第34章 34.他想要把我變成omega嗎


    住院的第一個晚上,柏舟在病床上翻來覆去都睡不著,他蜷曲著身子,摟抱著被子一角,大腦始終都處在了極致清醒的狀態。


    窗外傳來了的聲音,這讓他更加沒有辦法入睡了。


    他睜開了眼睛,看向了窗外,小碎花窗簾被綁在了玻璃窗兩側,他從這個位置能看到漆黑的夜色以及數量稀少的星星。


    聽說數星星有助於睡眠,柏舟就數了一顆又一顆的星星,可困意卻不曾來襲,他直到了天亮,眼睛都還是睜著的。


    巡查病房的護士推門進來,看到的就是柏舟側躺著望著窗外,眼瞼下還泛著烏青,一看就是沒有睡好。護士是三杠的護士長,她見到過很多因為要做手術而心裏慌亂睡不著的病人,護士長就柔聲安撫柏舟,讓他放鬆心情,還說摘除囊腫隻是屬於外科的一個小手術而已,根本用不著擔心。


    不管是白淮書還是譚知禮,亦或者是護士長,他們都對柏舟說這個手術是小手術,讓他別擔心,可他們越是這樣輕描淡寫,柏舟就愈發擔心起病情。


    他不是學醫學的,也不知道自己的病情是嚴重還是不嚴重,他隻知道他現在很害怕,他怕被推進手術室裏,更害怕被開膛破肚。


    護士長見柏舟沉默著不願意同她說話,她也就是識趣的閉上嘴,老老實實地為柏舟檢查血壓、血糖等常規檢查,臨走之前,護士長還交給柏舟今天的飲食需要清淡一些,特別是晚飯的時候,最好吃一些容易消化的食物。


    柏舟其實根本就沒有聽進去,他抱著膝蓋,蜷著身體,繼續雙目無神地盯著天花板,一直盯到了下午。


    譚知禮今天似乎很忙,被什麽複雜的事情給纏上了,都沒有空來住院部陪房,但譚知禮讓謝行過來照顧柏舟,還給柏舟準備了容易消化的清湯素麵。


    謝行將病床上的小桌子展開,再將保溫的清湯素麵擺在了柏舟的麵前,一副公事公辦的模樣。


    柏舟雖然跟謝行隻見過幾次麵,可每一次見麵都是他最為狼狽不堪的時候,因此柏舟在看到謝行的時候,總是會不經意間想起了那些往事。


    他的脾氣很好,平常也不太喜歡發脾氣,可大概是因為他快要做手術了,他感覺到心口很煩躁,抬著眼睛瞪著譚知禮身邊的狗腿子,“滾!我不想看到你!”


    謝行最會看人眼色,他知道柏舟厭惡他,但他還是表現的寵辱不驚地麵對柏舟的滔天怒意,“譚總讓我在這裏照顧您的。”


    “我不需要你的照顧!”柏舟的情緒有些激動,他的手上還掛著吊瓶,一雙眼睛像是浸著猩紅的血,憤怒高漲著。


    “譚總說……”謝行有想要搬出譚知禮來壓製柏舟,可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柏舟給打斷了。


    柏舟捏緊拳頭了,拿起了桌麵上的素麵掀到了謝行的身上,溫熱的湯汁潑髒了謝行身上特別定製的西裝,“你別站在這裏礙眼,要是把我逼急了,我手術就不做了!”


    即便被柏舟潑了滿身的麵湯,可謝行的臉上還沒有沒有表情,“對不起,柏先生。”


    在柏舟的無理取鬧之下,謝行不得不請示譚知禮,最後譚知禮讓謝行先離開病房,再換家裏的傭人過來照顧柏舟。


    柏舟發了好大一通脾氣,他中午時囫圇吃了小半碗的白粥,就再也不吃了,傭人還想要再勸,可柏舟根本就聽不進去,他一個人將自己悶在了被子裏,感覺到自己都快要悶出病來了。


    傍晚的時候,白淮書過來病房裏查房。


    這會兒並不是值班時間,白淮書沒有穿白大褂,而是穿了間符合他氣質的黑色羊絨長外套,脖頸上還圍著一條格形圍巾,腳上穿著雙馬丁靴,整個人的身形都被拉高了很多,他比柏舟還要高一些,身上有一股生人勿近的威嚴。


    白淮書將掛在柏舟病床前的表格拿了起來,仔細地看著柏舟這兩天的身上情況,確定柏舟身體的各項指標都很正常後,就徹底放下心了,他將表格重新掛迴去,又看向神色懨懨的柏舟,問道:“我聽護士長說,你的心情不太好?是害怕嗎?”


    柏舟將下頷墊在膝蓋窩上,手抱著膝蓋,他隻低頭望著麵前的白色的牆壁,“可能是有點害怕,我自己也說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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