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走停停,直到她走至偏遠的一角方停,這裏是徐迴離去後所保留下來的。


    徐迴命格偏陰,不喜人多的地方,這裏她也少來,給足當時年少的徐迴安靜的空間。現在仔細迴想,徐家三姐妹,她與徐達、徐迴相處的時日並不多,相較之下,薑玖、白華他們在她記憶力還占多些……至於周文武,又跟薑玖他們有所不同,薑玖他們總是事事以她為主,少有違背的時候,她一迴頭知道有個人在那裏就夠,但周文武總是喜歡與她的意見相左,讓她不得不分心神過去……她慢慢地環顧徐迴的住所,沒有任何的燭光,寂靜而無聲,雖然打理得幹淨,卻依然能看出已有許多年沒有住人了。


    她打開手掌,低頭一看,上頭微濕,她的眼底有迷惑,更有期待。


    她舉步來到門口,輕輕的推開門,裏頭也是一片漆黑。她沒有急著去看床上有沒有人,隻是摸上桌麵的燭台,耐心的點上燭火。


    瞬間,她的視線模糊,淚如泉湧。


    細小的火燭刹那照亮了屋內,今晚她寫的墨跡就這樣攤開在上頭。


    瞬間,她的視線模糊,淚如泉湧。


    “大姑娘,我就想,你是發現了。那上頭,分明寫著我找到你了,阿玖。總算也有這麽一迴,我終於看懂了。”


    徐直提著燈籠夜行。


    她嘴角一直微微笑著,心情極好,本想迴後院,但怕驚擾了周文武的熟睡,一陣涼風拂麵,她的帽子落下,露出她快及肩的青絲,碎發覆眼,她迎著風細細感受此時溫柔的涼風。


    這叫溫柔,她心境平和的想著。


    她腦中一片澄淨,再也沒有那自賽場後沉甸甸、連她自己都無法說清的恐慌,如今,她的腦中輕鬆無比,沒有頭痛,沒有恐慌,無數的思考、記憶在腦中奔騰,各尋其位。從小她就喜歡這樣的思考,如今放下重擔,她腦中任何難題仿佛都能迎刃而解。


    驀地,她張開美目,碎光在眸裏流轉,她上前走了兩步又停下,燈籠不自覺的自她手裏落地。


    她拾了一塊石頭半趴在地上畫著,鬥篷處處阻礙她的行動,她索性脫了丟一旁,也不顧夜裏有多涼。


    很快地,地上的地圖成形,天下地形盡在她手中,她盯了半天,心跳加快,丟了石頭,就往書房快步而去。


    書房裏,一如夜裏該有的樣子,烏漆抹黑。


    她推門而入,點燃燭火。此時房裏隻有她一人,她也不怕,路經貯幣器時她掃過一眼,仿佛勝券在握。她走到書櫃前翻找著書冊讀了又讀,也沒坐下就繞到書桌前迫不及待地落跡,同時自言自語:“我為了要證實天下四國本一家,特地提出禮樂還原問題,集眾人之力證實各國禮樂原貌確有相通之處,不止相通,甚至是相同。這表示,我推想的方向是正確的。”她又尋思著說道:“不管孫時陽或者星官楊言,都是屬於四國之前那個天下的,曆史承接理所當然,為何叫人給掩去一切?除非那是有著不可告人之處。為什麽呢?再不濟的曆史,也有後人公評,是什麽曆史不能讓後人得知……因為有不同之處?”她眼睛乍然明亮,激動道:“巨鳥非人間物,貯幣器上那個雕像也非人,非人卻能被天下人刻在貯幣器上,五官詳盡,衣著一同,這表示一同生活著,那,隻有一個對於現在天下人不可思議的原因,就是——”


    遺憾的歎息聲,仿佛還處在自我的世界裏。她慢慢的垂下眼,輕柔的拂過書紙。


    “徐直!”


    她心頭一跳,轉身一看,周文武正大步進來。


    她一眼就看到他初醒的眼眸,西玄衣衫在他身上略亂,顯然是匆匆出門穿上尋她。


    他目光掃過貯幣器,眼底透徹暴戾,當他來到徐直麵前時,正要說話,卻見徐直眼神幽遠的看著他。


    “為何一個人來書房?鬥篷隨意丟在地上,燈籠也是。徐直,就算這是你思考的習慣,難道你就不會想想有人會擔心嗎?”他咬牙道。


    她張開眼,看著他。“你會擔心?”未等他說話,她自動替他答了:“是了,你會擔心。同墨、阿玖他們都會擔心。”


    “……於他們何事?現在隻有你跟我!”


    這話一出,徐直終於知道連周文武也知道阿玖與同墨都活下來了,若在以往,她會以為薑玖與同墨是詐死想走,人既然要走,她也不留,如同當年的再臨。


    直到這一迴,她才知再臨詐死是為了她;薑玖、同墨幾度生死邊緣掙紮,與其讓她又喜又悲,傷心傷腦,不如確定他們都能活下去了再告知她這個喜訊。


    “徐直,你又露出脆弱的表情你知道嗎?”他忍無可忍,冷笑道:“是為了薑玖……”


    徐直雙臂纏上他的頸子,主動吻上他的唇。他一愣,下意識地將她環上書桌,壓抑著自己迴應的衝動,任她輾轉吸吮,最後兩人的嘴唇濡濕紅腫,周文武一言不發,唿吸卻微微沉重起來。


    她尋思著說道:“好像也不必上床才能親吻嘛。”


    周文武看著她冷靜的表情。


    她手指由摸上他的眼角。“阿武,在西玄裏,你一輩子就隻能是我的後院人,我也沒法招贅你,或許袁圖說的半生淒涼就在此,沒名沒分……”


    “袁圖是什麽狗屁!是不是半生淒涼我說了算……”


    她眼一亮,說道:“是啊,你說的也對。你在我這裏,吃不了多少苦。當個皇子有什麽好?成天受些窩囊氣,還反抗不得。真有趣,有的人順了袁圖的神算,有的人卻是背道而馳,這種刻在骨子裏的燦爛分明就是可以改變的……”


    “誰背道而馳?”周文武心裏有疑。不是他,也不會是周文晟,還會有誰?


    徐直看著他。


    他看著徐直。


    徐直慢慢的環住他的腰身,令他暫時忘了方才湧起的猜忌。她埋在他胸前良久,輕聲道:“阿武,當個皇子既不適合你,何不換條路走?說不得你會發現眼前一片美景。西玄皇室代我造的墓,在我終了時我不會進去……”


    “什麽?”


    她抬起眼朝他笑道:“對天下人而言,那將是徐直的墓,你道百年後有沒有人敢盜?”


    周文武聞言,眼底升起陰虐之氣。“誰敢……”真的有人敢!徐直手上擁有許多獨一無二的器品,甚至是述作、曆史……這些將陪著她壽終正寢入墓,將來會有多少人垂涎?


    死後還要被人挖墳……他心裏大恨。


    “那墓室裏講放著我一生的心血,傳給後世,至於要怎麽用就隨他們了。我另外私下找個好墓地埋了,不在西玄。我打算墓地不大,就一人容身而已,這個秘密唯你知情。周文武,將來沒有身份、地位的你若還是覺得眼前一片美景,那要與我共葬,雖說擠了點,也是可以的。”


    ……西玄二皇子,終於不知名的山頭,連個墓地也要不起……原來,到最後……他隻是個生死相依的陪葬人?


    徐直的陪葬人。


    周文武對上她的美目。


    “徐直,你就是個橫衝直撞的呆學士,如果不是我在四方館護著你,隻怕你早就跟他們千裏跋涉不知去了何處;如果狩獵那日不是我一力擋百,你哪來的生路可行?想來,來世你還是當個學士,我要不在旁護著你,你哪來縱情學海裏?”


    徐直表情微妙。她還真的忘了有些地方的風俗民情是共葬後來世必相遇,怎麽周文武連來世都想的妥妥當當、順理成章?其實,她隻是想替他解了袁圖的神算,不讓他落股荒野罷了。


    來世還要遇見這個瘋子……她也不排斥就是。甚至,因此心底會湧起某種連她自己都到不清楚的柔軟情緒,就好像是在他身上看見的溫柔?


    原來,她也有這種溫柔的情感嗎?


    徐直被他抱坐在書桌上,他微一側頭就能看見她之前寫的密密麻麻不隻是什麽的記錄。徐直順著他視線看去,順手將它卷起來放在燭火上燃著,知道快燒光了才鬆手。


    徐直忽的冒出一句話,道:“我認輸。”


    周文武蹙眉,心裏起了懷疑。這話不是對他說的,那是對誰?他順著徐直的目光看向貯幣器,他始終對它有隔閡:“徐直,聽我的話,把它熔了!”徐直若不肯,他也要找機會毀了它。


    “好,熔了,以後不會再管它了。”她答得痛快,再度抱上周文武的腰身,臉蛋埋進他的懷裏。


    我是認輸了。


    但,我心甘情願,為在乎我的人,為我在乎的人。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那就是直路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於晴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於晴並收藏那就是直路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