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直動了動手指。


    趙紫歡自車窗一看,大驚。“薑玖!他怎麽……”


    九行對著魏雲卿大喊:“喂!快上來啊!”


    魏雲卿迴過神,聲音悅耳道:“請大姑娘先走吧。當年麗河大魏李榮治與賊人一戰,西玄烏桐生功不可沒,烏桐生與薑玖師出同門,如果薑姓沒有沒落,現在的薑玖早已得到西玄薑玖的名號,成為西玄的第一武士,執金吾萬不是他對手。雖薑玖棄過我,但我……我們幼年曾有交情,彼此必是對方的後背,要是都撐不住了,就送對方最後一程,決不讓他人動手。現在我得去送他最後一程。多謝大姑娘在最後送我一場學士夢,將來下了黃泉見了老父,終究不會太過丟臉。”他不疾不徐的對著馬車作揖,轉身朝打鬥的兩人走去。


    徐直閉著眼,沒有說話。


    “雲卿迴來……你這是在找死!你哪次打贏過薑玖,都是薑玖讓你的……”趙紫歡抱著徐直,眼底慢慢的露出戾氣。“什麽東西!周文晟也敢殺西玄的徐直!他們父子殘盡了西玄貴族還不夠,現在連西玄的根本都想動嗎?作他周家的大夢!有趙家在,就有徐直!走!還不走!全都要一起死嗎!”


    西玄人,就算是賤骨頭,他會保住徐直,這就是西玄貴族絕不會透露給皇帝的共同秘密。


    眼前的視野漸漸模糊不清,心裏卻還有個執念盤旋不去——解掉攝魂!解掉周文晟的攝魂!


    殺了多少人都沒有意義,隻要周文晟的旨意在,就算周文晟被他一刀殺了,聖旨未收迴,就隻能照做。


    侍衛軍一波又一波湧上來,哪怕周文武曾緊緊纏住薑玖,但依舊讓薑玖脫身了。


    思及此,他心底一顫,幾欲發狂,又不得不極力克製自己。再進一點!豁出去再進一點。當他終於扯到那動也不動的周文晟時,一個轉身,拎著周文晟上的禮服,對著周遭的侍衛軍喝道:“不準靠過來!”


    他從未跟徐直說過,當他自攝魂中迴神時,心頭空蕩蕩的,仿佛剛經曆一場無法承受的恐懼,好像在攝魂中失去什麽卻無力挽迴,迴神後見到活生生的徐直才能夠填補那個血淋淋的心口。


    ……中途恢複神智,必須遭遇打從內心深處不必思考就擁有的恐懼?“周文晟!你皇位被周文武奪去了!”他對著周文晟怒聲說道。


    “周文晟!先皇從來就不是立你為太子!你一直在做著美夢!”


    “周文晟!你根本就不是仁德之君,你隻是個暴戾的君王,無人信服!你的本性終於露出來了!袁圖神棍就隻是誆你的!”他咬牙切齒,見周文晟毫無反應,罵道:“她是徐直!是是西玄徐直啊!你也敢追殺她!你想讓如今的西玄毀於一旦嗎?你想讓西玄成為四國之末嗎?徐達那廢物會怎麽想?你想現在就讓大魏找借口出兵嗎?”


    周文晟渙散的眼瞳漸漸凝聚焦點,隨即麵皮一顫,仿佛受到巨大刺激,視線落在正前方,台下的巨熊不知為何倒在場裏,他連個記憶都沒有,緊跟著他看見一個血人站在他的麵前,拎著他的衣服,披頭散發,戴著麵具……他目光落在血人右手上血淋淋的的大刀,心頭咯噔一聲。


    “……阿武……”他小心翼翼的動了動手指,思索著要如何全身而退,但他思緒突地一頓,怎麽全身上下沒有任何疼痛之感?周文武不是來殺他的?等一下……“什麽大魏找借口?徐直?”他迴頭一看,所以的西玄士兵皆已出刀,死傷不少,貴族與命官皆跪伏在外圍。


    那些侍衛軍誰殺的?周文武?怎麽不殺他?一刀殺了他,不就可以直接坐上他位置了?


    “清醒了?下令!”周文武咬牙道:“快收迴成命!徐直遭你追殺,命在旦夕!”


    周文晟臉色一變,轉頭問著官員:“當真如此?”


    官員一臉疑惑,仍答:“陛下先前確實下令殺徐直。”


    “沒有人阻止嗎?”他大怒。


    官員泰然自然道:“君令難違,臣等隻聽君令,盡力堵殺徐直,隻是此人危機陛下,臣等不放心,隻得留下護君為上。”


    跪伏在地的官員與貴族個個往這名官員看去。喔,原來是朝中最能言善道的那個。萬幸有他,剛才他們真的全都在堵殺徐直,他們這樣說服著自己。


    周文晟不知該氣還是該喜這些人的忠心。他壓下火氣,命令道:“撤!全撤!誰敢殺徐直,朕就取他項上人頭……徐直呢?還躲在場裏嗎?叫他別怕,快出來!”


    那官員歎道:“徐直僥幸,出了賽場。她一處賽場,君令必傳至廷尉府,想來鐵麵無私的廷尉如今正大搜城中。”


    周文晟渾身一顫,第一次語氣出現顫抖:“快……快!去阻止廷尉!”他與先皇處心積慮在廷尉與徐直大造鴻溝,不是讓徐直這樣白死的!徐直可死,死在她病下,但絕不是這樣被他活活害死,他與先皇皆喜歡徐直替西玄帶來榮耀,但也要局限住她的影響力。


    他早就看中廷尉,特意在先皇時期就提拔他,讓他一路升至廷尉,此人個性公正公平,從不徇私,隻忠於他……一抹暗沉的赤色自他身邊掠過,直衝階下通往賽場。周文晟撐開雙手,看著毫發無傷的自己,又抬眼深深的看著他的背影,慢慢的開口:“讓他過。”


    趙紫歡隱隱覺得哪裏不妥。


    他直瞄著白華懷裏的徐直。徐直背上的傷勢被簡略的包裹過了,但到底是女人太弱還是徐直過弱,他還以為徐直在床上身經百戰,至少該有那麽點體力吧……每次馬車顛一下,徐直便用力掐進他的臂膀,痛得他差點拂袖,但她自己卻仿若未覺。


    那個南臨身邊人抱著徐直的動作也奇怪,不護著她的背,卻是以護住徐直的頭部為先,她的眼裏充滿恐懼跟迷茫,“沒事的,沒事的……”再一次顫動後,九行終於注意到趙紫歡臉上的痛色,他輕輕移過徐直的手臂,放在自己的臂上。“大姑娘,痛就抓我吧。”


    “……阿玖?”


    “是,我是阿玖。”


    “阿武呢?”


    “周公子隨後就到,大姑娘有事要吩咐,跟我說也行。”


    徐直半垂著眼,嗯了一聲。“有事找他,見了他再說就是。”


    九行眉眼一跳,見了他……還能見嗎?


    外頭駕的一聲,馬車驀地停住。


    趙紫歡罵道:“誰讓你停的……”


    “爺兒,有軍馬守在城門口。”車夫低聲道。


    白華往車窗外瞥去,果然大批軍馬在前頭,她不小心對上一人的視線,心一跳,連忙縮迴了。


    九行一臉疑問的看著她。“怎?”


    “廷尉……好像看見我了……怎麽辦?怎麽辦?”


    九行一抖。“不怕,我、我有法子。白華,你肯不肯跟我走?我們、我們下車衝過去,引開他們的注意,到時請趙公子……”


    趙紫歡瞠目。


    “有刀嗎?趙公子。”九行問他。


    趙紫歡臉色黑了,看著眼前兩人視死如歸的表情。


    徐直終於抬起眼,美眸裏的白色部分全是血紅,趙紫歡頭皮發麻,那種不妥的感覺簡直不肯走了,他想徐直是不是哪兒也受傷沒被發覺……就聽得她道,“等到陛下清醒時,必會後悔今日作為。到時我若不在,趁機跟他討個情,就說同墨本該跟再臨共葬,但她伺候我多年,我舍不得她,烏家已無後人,請允許她入正在建造的墓裏,生生世世伺候我。”


    白華與九行一怔。


    白華顫聲道:“大……”


    “阿玖……”


    “我在。”


    徐直沒理他,繼續說道:“西玄尚有薑姓,若然他們不收屍,阿玖一塊入墓。至於阿武,我曾允他必葬在西玄,讓他來世再成西玄人,他一塊入墓,陛下若不允,你就告訴他,周文武生是我的人,死也是我的後院人,讓他生生世世,就這麽是他人的後院人。”


    趙紫歡眼皮一跳。這個周文武……怎麽聽起來這麽耳熟?周文晟不會殘到把自家兄弟送給徐直當後院人吧?這也太慘無人道了點吧……“大姑娘·,我呢……還有我啊……”


    徐直看著白華,淡淡的說道:“你九宮圖做不好,這一次你給我用盡你的腦子。你仔細聽著,我走後,你盯著書房裏的書物全都要抄錄送進墓裏,等我將要入墓前沒有人與你會麵,你就想盡辦法弄個假屍進去,將我的骨灰帶走。我曾答允阿武,不歸根在西玄土地,你跟著塗月班的人走,出了西玄,你隨意掩埋就是。九行尚有父兄,須留京師,你就留在這裏,等著徐達的人來接觸,他們問什麽你就照實說,徐達重情卻識大體,她會明白一切原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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