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漸濃,一盞盞宮燈被點亮,如在幽暗的大地上撒了一把明亮的寶石。

    園林花草隱沒在夜色中,可攤鋪裏燈火明亮,遊人如織,歡聲笑語趁著夜風在林中穿梭。

    尋寶遊戲如往池中撒了一把餌食,引得少侍們蜂擁而至,將遊園戲耍變成了一場戰況火熱的大賽。

    男人們再也顧不上在女帝跟前出風頭,轉身奔向一個個攤子。戲台上的曲子節拍急促,仿佛為少侍們的腳步打著點。

    再沒有客氣的謙讓,哪怕交情好的少侍們此時也很有默契地分道揚鑣,展開了競爭。

    “陛下真有情趣。今晚比我想得要好玩多了。”宋沛十分興奮,“不過,子瑞,你怎麽算準了陛下會樂意和你換的?”

    “我哪裏算得準?”嚴徽道,“不過一時衝動,鬥膽一試罷了。”

    嚴徽確實說不清自己那一閃而過的靈感究竟出自哪裏。

    直覺告訴他,在這個事上,女帝似乎並不喜歡有人“替”她射金鈴。

    既然不便代勞,那就一物換一物吧。

    女帝得到了金鈴,他在禦前出了風頭,一舉兩得。

    “好在子瑞哥箭法出眾。”沈默心有餘悸,“剛才你拉著弓不動的時候,好幾個人在你背後翻白眼呢。要是沒射中,那些家夥指不定背後怎麽笑你。”

    “這就叫富貴險中求。”宋沛摩拳擦掌,“廢話不多說,我得去搶頭籌了!行簡,你……”

    “我跟著子瑞哥。”沈默道,“我肯定啥都搶不到的,跟著哥哥看個熱鬧也好。”

    宋沛點頭,朝嚴徽一拱手,轉身投向了熱鬧的夜市。

    嚴徽從紅穗中抽出了一支小小的紙卷,將它展開。

    “寫著什麽?”沈默好奇地湊了過來。

    “是一道字謎。”嚴徽皺著眉,“水對竹家親,浮家做媒人,良緣一線牽,心靜君自來——是釣魚!”

    沈默雙目亮起來:“前麵就有個釣魚攤子!”

    嚴徽將字條拽在掌中:“走!”

    -

    釣魚攤子前已坐了一個人。

    青衫銀冠,麵如冠玉,正是穆清。

    這少年不聲不響,但是行動迅速,眨眼的功夫就從一個射鏢的攤子裏奪了頭籌,順著線索先一步來到了釣魚攤前。

    穆清素來不愛搭理人,嚴徽也覺得正好省去了寒暄的功夫。

    “頭籌是什麽?”嚴徽問。

    宮人道:“這幾個小池中都各有一尾金腹紅背黑尾的錦鯉,個頭最小,就是頭籌。郎君們將它抓到這琉璃瓶中即可。”

    漢白玉的池子很淺,魚群清清楚楚,有十來條之多。可宮人說的那條小魚卻是被大魚們遮擋著,嚴徽他們瞅了半天都沒能找到。

    那頭,穆清突然收了杆,釣上來的卻是一條活蹦亂跳的大魚。

    他冷著臉換了一根杆子,又將魚鉤丟進了池中。

    “怕是釣到天亮,都不一定能把那條小魚釣到吧?”沈默苦著臉,“這一環也太刁難人了些。”

    嚴徽眉頭深鎖,目光掃向池子旁,一簇火花在他眼底亮起。

    他一把抄起了池邊一個漏兜,朝著自己的池中一撈。數條大魚被漏兜撈了起來。

    “看到小魚了!”沈默驚唿。

    “你做什麽?”穆清愕然。

    嚴徽並不理他,三下兩下就將池中大魚全部撈幹淨,然後抽出紗巾,充做漁網,將那條小魚困在角落,撈了起來。

    “抓到了!”嚴徽將小魚丟進了琉璃瓶中。

    “恭喜郎君拔得頭籌。”宮人將紅穗奉上。

    “荒唐!”穆清起身道,“他明明犯了規,將魚硬撈了上來的……”

    “規矩裏又沒規定必須隻能‘釣’魚。”嚴徽道。

    穆清一愣。

    “穆郎君恐怕沒有將規矩聽清楚。這位公公說了,隻需要將小魚抓進琉璃瓶中即可。至於怎麽抓,是釣還是撈,都沒有限製。”

    宮人也笑道:“郎君聰慧,識破了這規矩中的漏洞。”

    穆清怔住。他也一直在琢磨這一環節該如何破解,卻想不到竟然還有“鑽漏洞”這一條可選。

    嚴徽展開紅穗中的字條看了一眼,朝穆清一拱手:“承讓了。”

    穆清望著那兩人大步而去的背影,悻悻地丟開了手中的魚竿。

    -

    園中歡唿聲此起彼伏,不斷傳來頭籌有主的好消息。

    少侍們破解了字謎,忙不迭奔赴下一個攤子。

    一時間,腦子聰慧的男人目標明確,忙而有序地奔波在各個攤子前。腦子不大好使的,就像沒頭蒼蠅一樣滿院子亂轉。

    更有人幹脆放棄,坐在食鋪裏點了一碗熱騰騰的羊肉湯餅,津津有味地吃了起來。

    女帝和東君在園中閑逛,這裏看看,那裏瞧瞧。所到之處,少侍們無不使出渾身解數,表現自己。

    隨著氣氛節節高升,謹慎和拘束已褪去,替換成了年輕氣盛的野心。少年們就像一群進入新地域的雄獸,在大致熟悉了這片土地後,終於要開始狩獵了。

    溫延和楊駿已退出了這一場遊戲。兩人在水閣二樓憑欄而坐,眺望著滿園蕩漾的燈火。

    “你還記得我們剛入宮的時候嗎?”楊駿忽而問。

    溫延提著茶壺,朝金蟾上澆著滾茶。金蟾瞬間變作剔透的翠綠色。

    “十五年了。”溫延說,“先入東宮,再隨著陛下入大慶宮。那時陛下才八歲,我們倆也不過十歲,懵懵懂懂的年紀。”

    楊駿笑道:“入東宮前,父母叮囑我好好伺候皇太女,可我哪裏懂伺候人?有一次爭個小□□鬧急了,還扯了明月奴的辮子。後來東君要罰我,明月奴倒先哭了……最受不了她落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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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的鬼主意最多了,還帶著明月奴跑去花園裏挖藕,兩個人弄得和泥人似的。東君罰你抄書,你都有膽子讓明月奴替你寫。她也是,總這麽寵你。”

    楊駿不住搖頭苦笑,“現在想來,東君那時候也不過十五六歲,卻要管我們這一群調皮搗蛋的小子,也真是不容易。”

    溫延幽幽一歎:“這一群小子,走的走,死的死,如今也隻剩我們這幾個人了。”

    楊駿把玩著茶杯,道:“則正昨日請我去了一趟笙陽殿。我們倆很多年沒有這麽好好聊過了。”

    “他也和我聊過。”溫延說,“請我多看顧他弟弟。”

    楊駿道:“人快到大限之時,自己是會知道的吧?我和則正,小時候也一個被窩睡覺,大了後也為了爭奪明月奴而鬥得翻臉不認人。當年還以為會和則正一直鬥到老,沒想到他隻能堅持到這裏……”

    溫延望著園中飄搖的燈火,道:“所以,現在這樣挺好的。你看這群孩子,多鮮活有勁兒,生機勃勃。宮裏已經很多年沒有這麽熱鬧了。”

    楊駿不屑輕哼,“這群小子,根本就不懂明月奴。”

    “他們不懂,我們懂就行了。”溫延給楊駿斟滿了茶,“他們隻需要將陛下服侍好,逗陛下開心。”

    “以及,對陛下忠誠。”楊駿補充了一句。

    溫延舉起茶杯,向他致敬。

    閣樓下,白嶽青被宮人簇擁著,正走過來。長孫婧卻不見了蹤影。

    “重頭戲開始了。”楊駿將杯中的釅茶一飲而盡,“賭嗎?”

    溫延隨手摘了一塊玉佩,丟在桌子上,“我賭赫連斐。”

    “我賭嚴徽那小子。”楊駿摘了一個紅寶戒指,“那家夥看著老實,心眼可不少。你的赫連斐不是他的對手。”

    “有的時候,心眼未必派得上用場。”溫延抿著茶,意味深長地一笑。

    -

    “是什麽?這次是什麽?”沈默探頭探腦,急切得像等著打開禮盒的孩子。

    嚴徽注視著紙條:“是一道算學題。”

    他順手折了一根樹枝,在地上計算起來。

    沈默在一旁看得眼花繚亂,眼睛跟不上書寫的速度,嚴徽那頭已將答案算了出來。

    “是個方位。”嚴徽丟下了樹枝,將目光鎖定園林西北。

    園林的西北角有一株百年樹齡的老楓樹,枝葉稀疏,頗有幾分樹中的道骨仙風之味。

    樹下支著一個大書攤,攤子上整齊地碼放著書冊。此處位置偏僻,又沒有遊戲可供人玩耍,遊人十分稀疏。

    嚴徽直奔書攤前:“店家,你這裏的頭籌是什麽?”

    守攤的宮人一拱手:“迴郎君,奴這裏沒有頭籌。”

    嚴徽愣住。難道是他解錯了題?

    身後一陣喧嘩,就見赫連斐帶著幾名少侍浩浩蕩蕩而來,也是張口就向店家詢問頭籌。

    “沒有?”赫連斐一臉不悅,扭頭朝一個少侍質問,“李郎,你解了題說是這裏的?莫不是有什麽錯?”

    那李少侍麵孔漲紅,直著脖子道:“絕對不可能錯。嚴少侍不也在這裏?他破解了那到算學題,一定得出和我一樣的答案!”

    一旁有少侍看不過去,道:“赫連郎君,李少侍是在助你。你一時不順就責怪他,未免有些不妥吧?”

    赫連斐冷笑:“以李少侍自己的本事,早被攔在頭幾關前了。沒有跟著我,他連那道算題都看不到。”

    那頭爭執紛紛,嚴徽也在這邊飛速思索著。

    他自信自己沒有把題解錯,題中所指的地點就是這個書攤。即便沒有頭籌,下一個地點的提示也一定藏在這裏某處。

    嚴徽的目光飛速掃過攤子上堆放整齊的書冊,腦中一邊將那道算題反複演算,一個個數字自眼前掠過。

    “是書冊編號!”李少侍雖遲了一步,也反應了過來,“那算學題的答案是個卦象,又可換成天幹地支……”

    赫連斐和嚴徽對視,熠熠生輝的綠眸對著沉穩如夜泉的黑眸。

    兩道視線在半空中交匯,擦閃火星。

    片刻的寂靜,兩個男子同時飛身躍起,朝著書攤撲去。

    嚴徽動作快半分,搶先一步。赫連斐人手眾多,一擁而上,幫著他在書攤上尋找編號中的書。

    “找到一本!”

    “第二本找到了!”

    嚴徽隻找到兩本書,卻是將赫連斐他們找到的那三本書的書名盡收眼底。

    五本書的書名在腦中過了一遍,嚴徽立刻猜出了謎底,抽身朝一個支字號的書櫃奔去。

    剛將那本謎底書從書架中抽出來,還未來得及翻看,一隻手刀朝著嚴徽的手腕劈去。

    赫連斐竟然直接來搶書!

    嚴徽當仁不讓,出手反擊起來。

    赫連斐在邊關草原長大,擅長騎射摔跤,一身雄壯的力氣;嚴徽則是精修過武藝,技藝精湛,使力於巧,轉朝著赫連斐的關節要害而去。

    拳出臂擋,腿掃腳踢,兩人見招拆招,你來我往,打得眼花繚亂。

    “別……別打了……”圍觀的少侍們急出一頭汗,“宮中嚴禁私下鬥毆!”

    赫連斐抽身躲開嚴徽一記力若千鈞的橫踢,腿後蹬地穩住了身子,道:“我和嚴少侍分明就是在切磋武藝,哪裏是鬥毆?嚴少侍,你說呢?”

    嚴徽挑眉:“久聞赫連少侍武藝高強,今日還請多多指教。”

    赫連斐一聲大喝,再度撲了過來。

    嚴徽和赫連斐的武功路數截然不同,一個沉穩洗練,收放自如,一個豪邁粗獷,大開大合。兩人又不會真的傷筋動骨地打鬥,一招一式,竟打地十分好看。

    少侍們勸架的勸架,起哄的起哄,把附近的宮人們都吸引了過來。

    混亂之中,一個身材瘦小的內侍鑽進人群,如一尾遊魚靈活穿梭。

    一個少侍正在起哄叫好,背後突然一股大力襲來,飛身撲進了嚴徽和赫連斐的戰圈之中。

    赫連斐和嚴徽一時收不住手腳。那少侍瞬間挨了三拳兩腳,哎喲慘叫,連帶著把嚴徽他們也撲倒在了草地上。

    “你找死!”赫連斐大怒,抬腳就朝那少侍踹去。

    “誤會!是誤會!”眾人一擁而上,急忙將他們分開。

    混亂之中,就見一隻白細的手將落在地上的那本謎底書撿起。

    “什麽人?”嚴徽眼角狠狠一抽,撥開人群衝了過去。

    書攤開落在地上,其中一頁被撕去。那小內侍的身影轉瞬隱沒入洶湧的人潮之中。

    “閹奴,哪裏跑?”赫連斐勃然大怒,拔腿就追。

    嚴徽遲疑了半刻,也緊追其後。

    那個內侍個頭不高,可身手很是敏捷。他在園林中一路疾馳,嚴徽和赫連斐兩個大男人緊隨其後,竟然一時沒能把人追上。

    “你的人?”赫連斐質問。

    “當然不是!”嚴徽道,“可一個內侍怎麽也來搶頭籌?”

    “等把人抓到,就能問個清楚了。”赫連斐眯著眼,宛如一頭盯住了獵物的狼。

    那小內侍極其熟悉地形,帶著兩個青年在林中左繞右轉,一頭紮進了熱鬧的集市裏。

    集市上宮人密集,小內侍就像魚入大海,失去了蹤跡。

    赫連斐一頭熱汗,氣急敗壞地用異族語低罵著。

    嚴徽從懷中掏出那本謎底書,翻到被撕去的那一頁。

    “別看了。”赫連斐惱道,“寫著線索的那頁都被那小子給撕了,你看也沒用。”

    嚴徽道:“這是一本《江南風物誌》,算是雜學,也不是什麽大家名著,看過的人應該不多。不過……”

    嚴徽卻是一個喜歡讀雜書的人,還為此沒少被書院裏的先生教導過。

    各類雜書中,嚴徽最愛看各地風物誌。這本《江南風物誌》,他不僅讀過,還記得很熟。被撕去的那一頁寫的是什麽,嚴徽隻用看看前後兩頁,便能迴憶起來。

    “我知道下一地點在哪裏了。”嚴徽啪地合上了書,朝赫連斐望去,“你來不來?”

    赫連斐哼道:“嚴少侍想和我共享線索,我當然樂意。不過爭奪下一個頭籌的時候,我也不會客氣的。”

    “就怕你客氣。”嚴徽不屑一笑,朝著南邊大步而去。

    兩人穿過擁擠的人群,趕到下一個攤子前。

    “是那小子!”赫連斐眼極尖,隔著十丈就看到了那個小內侍。

    那人似乎感覺到了身後的視線,轉過身來。

    一群巡遊的鶴翎衛經過,擋住了小內侍的身影。

    等嚴徽他們衝到攤子前,小內侍又已消失得無影無蹤,攤子上的頭籌也已經被他奪走了。

    “竟給一個小閹人搶了先機。”赫連斐抹了一把臉上的熱汗,怒不可遏,“一群少侍竟然輸給了一個小內侍,還有什麽臉去見陛下?”

    嚴徽一言不發,飛速地下著攤子上的一盤殘棋,黑白子交錯,落子聲清脆不絕。

    不過片刻,黑子反敗為勝。

    “郎君棋藝卓絕,令人佩服。”宮人將下一份頭籌奉上。

    嚴徽抽出字條,掃了一眼,心下了然。

    “走吧!”赫連斐急不可耐,“一定在下個攤子上把那小子抓住。”

    -

    說著容易,做起來卻是出乎意料地難。

    不論嚴徽他們怎麽追趕,那個小內侍總是先他們一步抵達攤子,一舉奪下頭籌,揚長而去,隻留下一道背影。

    內侍月白的長衫在夜色中尤為醒目,身形清瘦,動作十分靈敏。

    嚴徽緊追其後,越來越近,心中一股疑惑也越來越強烈。

    前方的小內侍側身一閃,從一群並排而行的宮人中鑽了過去。

    纖柔的腰肢,修長如鶴頸般的脖子,縱使在狂奔之中,那身影也不失輕盈優雅……

    胸膛中的疑惑化作了滾滾熱流,直衝頭頂,轟一聲炸開。

    有誰能這麽放肆無忌,公然同少侍搶奪頭籌?有誰能這麽聰慧敏捷,輕易就破解重重謎題?又有誰能如此熟悉深宮中的一草一木,穿梭自如?

    是她吧?

    一定是她!

    嚴徽不知道赫連斐看出端倪了沒,但是自己的太陽穴已突突地跳了起來。

    莫名的興奮席卷了全身,嚴徽感受到一股全新的、奇異的激動。那是終於爆發出來的,雄性的征服欲。

    前方那道秀麗的身影就像一隻奔跑在林間的白鹿,而他自己則化身成為了獵人。

    什麽頭籌,寶藏,重賞,全都被拋在了腦後。將那靈巧的身影捕捉在懷,成了他現在最渴望的事。

    在這一場盛大的遊園會裏,少侍們爭搶頭籌還不夠,還要同女帝本人展開競爭,才能取得最終的勝利。

    熱鬧的集市被拋在了身後,嚴徽緊追著那道月白的身影衝進了小東海北岸的海棠林中。

    花謝去後的樹林枝繁葉茂,皎潔的月光被擋在頭頂的層層枝葉之上。

    有那麽一瞬,嚴徽生出一種錯覺。

    他好像又迴到了瓊島月光照耀下的幽藍大海之中,追逐著海波中的一尾白魚。

    海水之中,萬籟俱靜,隻有轟隆隆的心跳聲敲打著耳膜。

    樹枝哢嚓脆響,前方的身影一個踉蹌,朝前方跌去。

    嚴徽縱身一躍,飛撲上前將人抱住,後背重重撞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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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聲悶哼響起。

    內侍的襆頭跌落,嚴徽感覺到冰涼的青絲拂在臉頰上,一股如蘭又似柑橘的芬芳在鼻端彌漫。

    長孫婧喘息著,撐起身子俯視嚴徽,雙眼在幽林之中蕩著薄薄的水光。

    “陛下,”嚴徽一開口,方覺得自己嗓音沙啞,“您沒傷著吧?”

    長孫婧注視著他,一言不發。

    “是臣失禮了。”嚴徽的手臂虛虛地環著女帝纖瘦的腰,誠惶誠恐,“臣沒想到真的是您……”

    長孫婧微微一笑,“寶貝可不是那麽容易得到手的,嚴少侍。”

    她爬起來就跑。

    “陛下?”嚴徽錯愕,急忙起身去追。

    長孫婧朝著前方最大的那一株梧桐樹奔去。

    一個人影從斜方竄出,將女帝抓住,摁在了樹幹上。

    女帝掙紮,男子高大的身軀隨即覆了過去,將人牢牢壓住。

    那是赫連斐!

    “住手!”嚴徽喝道,“是陛下!”

    “我知道是陛下。”赫連斐低頭,注視著長孫婧。

    老梧桐樹枝葉稀疏,一束月光穿過樹枝落下,照在長孫婧白皙勝雪的麵孔上,雙眸中幽藍閃現,同赫連斐的綠眸交相唿應。

    那是這兩人源自同一出處的血脈。

    “你太放肆了,哲丹。”長孫婧沉聲道。

    赫連斐卻全然不像嚴徽。

    他笑了起來,抬手撫上了女帝的臉頰,絲毫沒有放開的打算。

    “表姐既然要和我們同台競爭,那就要輸得起。”

    赫連斐將長孫婧的黑發拂向腦後,讓她整張秀麗麵容都露在月光之下。

    長孫婧盈盈地笑了:“你覺得自己贏了?”

    “不是嗎?”赫連斐手掌探入了女帝的衣襟之中。

    長孫婧抽了一口氣,再度掙紮。赫連斐一手將她摁住,一手放肆地在衣衫裏遊走翻找。

    長孫婧氣息混亂起來,緊抿著唇,夜色遮擋住了她臉頰上的紅暈。

    嚴徽上前一步,又硬生生停住。

    片刻,赫連斐抽出了手,一隻裝著夜明珠的金絲香球垂在掌下,搖晃中閃著金光。

    “表姐偷了我們的解謎書,我搶了表姐的寶貝。表姐不是最講究公平嗎?您一定沒話可說了。”

    長孫婧笑起來,“憑這搶來的寶貝,你還想從我這裏要到重賞?”

    赫連斐道:“我已經得到重賞了,不是嗎?”

    長孫婧仰頭望著這個俊美的青年,月光在她眼中熠熠生輝。

    赫連斐以指節輕撫著女帝的臉頰:“陛下您自己,就是‘重賞’。”

    嚴徽望著女帝的表情,便知道自己功虧一簣,輸在了這最後的一著上。

    女帝整張麵孔都煥發著光芒,雙目熱切,如有烈焰燃燒。

    這一瞬,嚴徽明白了過來。宋沛說的沒錯,女帝確實相當喜歡男人們爭奪她。

    □□裸的爭搶,直接地掠奪。

    女帝是放賞的主人,也是勾引獵人競相追逐的獵物。她不喜歡溫吞的奉承,卻享受男人近乎粗暴地征服。

    赫連斐朝嚴徽遞去炫耀的一瞥,繼而朝女帝低下了頭。

    “表姐,您今晚是我的了。”

    尾音消失在交疊的唇間。

    赫連斐將女帝重重吻住,如狼在白鹿的脖子上咬下致命的一口。

    ※※※※※※※※※※※※※※※※※※※※

    因為字數計算錯誤,所以上一章(第29章)臨時添加了兩千多字,一個劇情點。

    朋友們可以迴頭去看一下,才好接得上這一章的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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