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赤裸裸的心底話教她眼眶發熱,鼻腔一陣酸軟。驕傲如她,心緒也會因那樣的愛語而劇烈激蕩、醉魂癡夢,特別是此刻,在他懷抱裏,他身軀似因驚懼而隱隱作顫,她聽見他粗嗄的唿息,聽見他如擂鼓般的心音,她也跟著醉了、癡了,還有什麽可矜持?


    “我喜愛你,真心喜愛。我想和你在一起。”永日永夜。一輩子。


    情況是有些說不出的好笑,她和他都成夫妻了,名實相符的夫妻,卻在這時分才互表心意。


    就算他是魔,她的魔,她也義無反顧的。愛他。


    “不要離開我。你盡管惱我,恨我,隻要你愛著我,就別再離開我,好不?”她軟軟低語,雙手環抱他,嫣紅臉容緊貼他震蕩的胸膛,似笑又語:“我不放你走了,你不要我跟,我偏偏跟到底;你若嫌我煩,見到我就氣悶,我也無所謂。我就跟到底,厚著臉皮,你待如何?”


    他哪能如何?再怎麽冷酷無情,偏過不了情關。恨極、惱極,傷她十分亦得自傷千倍,這又何苦?何苦啊?


    費盡氣力才稍稍穩住心緒,他坐下,擁她在懷,四周是平曠且詭譎的“滄海之地”,他不理,目中隻有她,再無其他。


    她半身泥汙,長發尾端全也沾泥,果真一副被人從暗沼中拖出的模樣。他端看她許久,目光穿梭在那清秀有韻的五官之間,張狂的心魂漸漸歸位。


    “我以為……以為你、你……”他說話難得結巴,這會兒真不太順暢了。


    白霜月自是聽出他的意思,菱唇安撫地勾揚,指尖為他撥開散發,輕觸他過於剛硬的臉部線條。“我沒事。好好的,沒事……”


    傅長霄下顎略側,親吻她的掌心,吻了許久,待眼睫又揚,火光在瞳底竄動,他眉峰陡聚。“為什麽沒讓雪鴿送信來?”


    “啊?雪、雪鴿?”


    “對!”他掐住她秀氣的下巴,惡狠狠的。“就是雪鴿!我已三日沒收到信,為什麽不寫?你以為我不看嗎?”


    思緒凝窒的腦袋瓜好不容易被扯動起來,白霜月終於弄懂眼前這男人正為何事暴躁。


    她瞠圓眸子,訥訥道:“我出寨尋你,所以沒法寫……我不知道你會這麽在意。霄……你每日都在等雪鴿送信嗎?原來你很喜歡讀我寫的那些事兒,卻懶得提筆迴信給我……咦?你、你臉紅了嗎?”


    傅長霄黝膚底下漫開溫潮,想繼續維持惡狠的模樣果然不易,隻能瞪著一臉無辜的她,粗聲道:“你寫的全是寨子裏的瑣碎事,還要我提筆迴些什麽?我最想知道的,你倒全略過不提,你、你……你不也存心折磨我?”


    真是作賊的喊捉賊!究竟誰在折磨誰啊?


    白霜月迷惘地眨眨眼,雙唇掀合幾迴,終問:“你最想知道的……是什麽?”


    他雙目陡眯,峻頰暗紅,似惱她不該提這樣的問題。


    腦中靈光急掠,白霜月匆地明白了,心窩湧出熱泉,咕嚕咕嚕地冒出小泡。


    “你想知道我的事……你想我在信中記下自個兒每日看到些什麽?吃了些什麽?遇到些什麽樣的人事物?心緒是喜、是悲?可曾思念誰?……霄,你想知道這些,對不?”


    他依然隻會瞪人,由著她帶情的指尖拭去他頰麵上的泥點。


    他的默認讓白霜月心情大好,想咧嘴笑開,又知不能過度彰顯,即便如此,五官仍浸淫在柔軟春水裏。


    禁忍不住,她抬高小臉湊近他的唇,主動吻了他,唇摩挲著他的,幽幽低語:“你不在身邊,我心房空空的,吃不下也睡不好,無情無緒,除了思念你,還能怎麽著?你要我把這些寫在信裏嗎?是嗎?你、你……唉,我以為你還惱我、怨我,不願知道這些事的……”


    胸中鼓震,強而有力的雙掌再次擁緊她柔軟貼靠的身軀,他先給了她一記深吻,吻得她神思飛舞、蜜臉盡染霞色,才不太甘心地放鬆。


    “我沒惱你,更沒怨你。”就算因沒收到她的雪鴿而暴躁、鬱悶,此時聽過她的解釋和那些為他“吃不下也睡不好”的表白,再鐵的心也得銷魂複銷魂。


    女子的鳳眸沉吟般輕斂著,一會兒才抬起。


    白霜月咬咬泛紅的唇 辦,嗓音微啞,道:“可你不要我跟。你不讓我隨你一塊兒迴‘傅家堡’。那夜在‘龍盤山’崖底,你要我自個兒迴‘白家寨’,你、你要同我分道揚鑣。倘若不是心裏還在氣惱我,為什麽這麽做?”害她從中原返迴西塞的路上,心緒前所未有的低落,首次明白自己會如此思念一個人,想得心痛。


    他的指腹取代了唇、輕揉她的軟唇,聲嗓較她更啞、更沈。“因為那時情況不容許三人同行。我不能允許隱秀與你接近,她自認心裏癡戀於你,一旦纏上再難擺脫,你我都不知她會幹出什麽事來。你和她必須分開。我帶她迴來這兒,你則往‘白家寨’去,分頭走,我才能安心一些。”


    “啊?這、這這……”她倒忘了這層顧慮。結果,這一個多月以來自苦自傷的心情正如幻影般,一個接連一個消散。“那你也該早些告訴我啊!你不說,由著我胡猜,寫信給你,你一字半句也懶得迴,在這兒一待就好幾日,你難道不知我、我……我……總之,你才是存心折磨人的那一個,你、你……你可惡!”更可惡的是,她早不能放開他。


    他任她槌了不痛不癢的幾拳,直到那隻小手探到他怕癢的腰側造反,他猛顫,陡地抓牢她的指。


    “霜月……”


    “你也夠狠了。”語音難掩幽怨。


    他雙目深邃,眼神是從未有過的專注,專注得足以揪住任一縷唿吸。


    “我是真心待你。這一生,已不能無你。”他低語。


    “啊!唉……”她怔住,歎息了。覺得自己是春臨高原時,湖麵上的最後一塊融冰,被他赤誠的愛語澆灌,化作一灘清涼,滋養了湖畔那排幽情翦翦的矮柳,和一團團簇生的紫黃小花。


    這樣的情話,彌足珍貴,或者終此一生,僅能聽此一迴啊!


    他撫著她的發、啄吻她的手與馨腮,又道:“我一開始也沒料到會在‘傅家堡’待這麽多時日。我當日答允過隱秀,以內力助她療傷,待傷勢痊愈,她不可再對你多有糾纏,但少林僧那兩掌下得好猛,她的情況時好時壞,直至近日才慢慢穩定下來,我也差不多該迴‘白家寨’瞧瞧,誰知你卻闖進‘滄海之地’了。”想著向來謹慎的她也如此輕率,歸結起來皆是為他,傅長霄胸口不禁又熱唿唿一陣。


    白霜月悄聲低歎,歎息裏逸著滿足,把臉偎在他頸窩。


    “我曉得怎麽進這片沼澤地的,之前太叔公領我走過一次,我便記起了,要不是行至半途遇上傅隱秀……”


    “隱秀對你做了什麽?”傅長霄一驚,忙垂首注視她。


    她躊躇著,咬咬唇,最後仍道:“沒什麽。她隻是誘我踏錯腳步,瞧著我雙腳陷進暗沼裏。”


    結果說來說去,始作俑者還是他那位行事常出人意表的孿生姊姊。


    傅長霄的五官不自覺又扭曲了,連作好幾個唿息吐納,才費勁兒按捺住極欲動手殺人的怒焰。


    都說了,全怪他一時心軟,他要冷酷絕情,就該在當時廢掉那女人一身武功,省得她繼續造孽。


    頭一甩,抓迴神智,他把懷裏的小腦袋瓜重新壓偎頸窩,供她棲歇,沉聲道:“你陷進黑沼裏,隱秀救你,但她要你答應她所提的那些條件,是嗎?”


    “……你都知道了?”頰好熱,有些難堪,更有幾絲委屈,但,都能忍的。以往,依她吃軟不吃硬的脾性定是與對方力持到底,沒絲毫轉圜餘地,可如今當真不同,她的身體不再是她獨有,有了這層體認,那些傲然不屈、執拗頑強的堅持,似乎變得不再是最最要緊的了。


    “我不想死在這片沼澤,我想見你,好想見你……我、我答允她了。她說,要讓她香幾口,我最後還是點頭了。然後她救起我,點我穴位,把我藏在巨石後,取走我的銀劍……過沒多久,你便來了。”


    “嗯。別想了,隱秀的事我會處理。”重要的是,她此刻在他臂彎裏,兩人解開所有心結,情意坦坦然,不再隱晦。


    “可我已答允她……”苦惱了!“白家寨”的大姑娘一向重然諾的呀!對方說任她“香幾口”,唉唉,當下應該問得更清楚些,究竟得被親幾次?且,親在哪個地方啊?隻怪當時身子下陷得好快,她太急,沒能多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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