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確,黃大統領的心情很糟糕。


    在六月廿五之前的數日間,卓夫子曾親自去百祿橋一帶勘測過地形,當時王允成麾下的五千步卒與陷陣右大營的甲營主力皆還未至,而雙方騎兵斥候已發生了多次小規模的衝突。


    在百祿橋以西有座天花山,百祿橋東南有座仙峰山,百祿橋的鎮集就在這兩座山之間,而沅江縣與龍陽縣之間的主官道亦會途經百祿橋鎮集並穿過天花山和仙峰山中間的平坦山穀。


    當時百祿橋鎮集已被陷陣右大營的甲營之前部將士給占據,甲營的本部營盤則紮駐於鎮集周邊。


    卓夫子勘測地形以後遂對大統領黃萬勝提出建議,將甲營的大營遷至百祿橋東南的仙峰山西麓。


    這仙峰山西麓一帶既有水源又有丘陵山地等為屏障,且背靠陡峭的仙峰山也不虞遭敵軍繞後奇襲,又能與百祿橋鎮集形成掎角之勢。


    從紮營與防禦的角度而言西麓一帶委實是個不錯的選擇,黃萬勝在六月廿三那日采納了卓夫子的建議。


    同樣是在六月廿三,王允成麾下的五千步卒駐紮於百祿橋以西的天花山東麓一帶,率領這五千步卒的乃是王允成麾下參將耿慶田。


    這耿慶田年過四旬,以前也是巴蜀老將鄧玘麾下的將領,當鄧老將軍逝世以後便一直跟隨王允成,如今王允成被朝廷封為嶽州總兵,耿慶田則升任巴陵參將之職。


    老於戰事的耿慶田觀察地形後認為天花山東麓一帶同樣適合安營紮寨,且也如仙峰山一樣可俯視百祿橋鎮集及兩山之間的主官道。


    但耿慶田自然不會貿然進攻陷陣右大營的甲營前部駐守的百祿橋鎮集,而是選擇先在天花山東麓紮穩營盤。


    四千七百餘人對陣五千人,仙峰山營地和天花山營地又皆易守難攻,這無疑驗證了卓夫子最初的‘兩軍於邊境形成對峙’的局麵。


    如若統率甲營的乃是卓夫子,恐怕他跟王允成麾下的耿慶田部在百祿橋一帶對峙個把月都不稀奇。


    然而,統率甲營的乃是陷陣右大營大統領黃萬勝,而該營的副統領又是軍情六科的科長嶽老財、原山地右營的狼兵統領農昆。


    這仨與乙營統領顧厚生早在唐家軍的時候就被成為軍中的‘賭鬼四人組’,他們四人因著軍職的上升,軍餉已比當初翻了十幾倍有餘,但他們四人誰不是因犯了軍中聚眾賭博之罪而被罰了一年多甚至兩年多的軍餉?


    可這依舊沒能改變他們的本質,那就是賭性奇重,且四人皆篤信‘富貴險中求’,因他們的偶像乃是楚軍大帥唐世勳,大帥這一路走來能有如今的地盤和如此多的將士,那不都是一次又一次‘豪賭’出來的?


    再有,大帥為何要讓黃萬勝成為楚軍的第一個大統領,且讓賭友嶽老財、農昆和顧厚生以及張天王張逢贏皆成為他麾下的將領?這不就是大帥要讓他們共同來常德府博一場大富貴嗎?


    因此,卓夫子雖一直勸黃萬勝莫要急著與耿慶田部全麵開戰,先試探一番以了解耿慶田的排兵布陣之秉性,如此才好做出針對性的布局雲雲。


    但黃萬勝、嶽老財和農昆哪有這等耐心?按黃萬勝的話來說那就是要動起來,哪能跟那耿慶田在此耗費糧食?


    或許是因卓夫子的表侄兒曾當眾辱罵過大帥的緣故,因此卓夫子行事既穩重而又恪守本分,他身為隨軍參謀提出的隻是建議,既然大統領要打,卓夫子便與手下的幾位幕僚參詳了一番。


    針對黃萬勝和甲營副統領嶽老財、農昆的個性與打仗風格,卓夫子製定了一套較為符合當時情況的戰略。


    在六月廿五,黃萬勝按著卓夫子的新建議,率陷陣右大營的甲營將士與王允成麾下的五千將士在百祿橋一帶展開了正式對決。


    當日清晨,農昆率雷盛等五百餘狼兵、以及嶽老財麾下的三百餘特別行動隊成員亦跟隨農昆行動,這八百餘人繞至耿慶田營地所在的天花山,並在破曉時分發動突襲戰。


    與此同時,黃萬勝率甲營的近四千將士直奔天花山東麓而去,以兩千將士為中軍,左右各千人為側翼,擺開陣仗便是一副要強攻的態勢。


    隻不過急於求成的黃萬勝在這當中犯了兩個本不該有的戰略失誤,原本在卓夫子的新建議當中,甲營的前部九百餘將士至少要留下近半數的將士駐守在關鍵的百祿橋鎮集上,另外在甲營紮駐的仙峰山西麓營地也應當留下數百老兵警惕防守。


    但黃萬勝卻在百祿橋鎮集留下了張逢贏訓練的三百餘新兵、以及沅江縣地方豪族武裝中的百十號人等。


    而在甲營紮駐的仙峰山西麓營地,黃萬勝亦隻留下三四百新兵,以及北路聯軍後勤分部派來運送物資的數百個輔兵。


    在黃萬勝看來,有這幾百人守在百祿橋鎮集上、又有幾百人守在易守難攻的仙峰山營地已是足夠,因他太過相信嶽老財手下打探到的情報,即天花山營地的耿慶田除了派出斥候以外,餘者還在天花山安營紮寨。


    況且他們發動突襲是在六月廿五的黎明時分,黃萬勝又率甲營主力堵住了天花山西麓營地的出口,難不成耿慶田還能未卜先知地派一支奇兵去突襲百祿橋鎮集?


    誰曾想當黃萬勝率部攻打天花山東麓營地之時,耿慶田的‘耿’字旗雖矗立在營內,然而他本人以及他的副將則在頭一日的淩晨就已各帶著數百精銳離開了天花山營地。


    耿慶田率三百餘嫡係精銳迂迴繞至百祿橋以北的胡家塘一帶藏匿,其副將則率五百步卒藏匿於仙峰山南邊的天井塘一帶。


    在六月廿五的黎明,天花山東麓營地遭到襲擊以後遂燃放起衝天的烽火,藏匿於胡家塘一帶的耿慶田與藏匿於天井塘一帶的副將皆是看得一清二楚,兩撥人遂分別攻打百祿橋鎮集和仙峰山西麓營地。


    原本興衝衝要拿下天花山營地的黃萬勝聞訊大驚,然而他卻沒法抽身迴師救援百祿橋和仙峰山營地。


    因黃萬勝已率部‘順利’地攻入了天花山營地當中,農昆率領的突襲隊亦從後山進入了該營,而耿慶田留在營內的將士可是有四千餘人!他們佯裝不敵而放黃萬勝部的四千將士入營,而後結成十餘個小陣在營內死死地拖住黃萬勝部。


    那時黃萬勝等將領已曉得著了耿慶田的道,可事已至此徒唿奈何?


    至六月廿五的上午,耿慶田率領的三百餘精銳奪得了百祿橋鎮,在鎮上的地方豪族武裝皆投降之,又有耿慶田早已授意前來協助的龍陽縣地方豪族武裝千餘人亦進入了百祿橋鎮。


    耿慶田的副將雖未能奪得仙峰山西麓營地,但這五百餘人卻成功地突入了營內,並放火焚燒了囤積於此的糧草輜重等。


    反觀黃萬勝這邊,由於天花山東麓營地乃是耿慶田麾下將士所建,他們將黃萬勝的甲營放入營內乃是耿慶田精心布置的局麵。


    雙方兵力雖相當,但耿慶田麾下將士占據地利之優勢,十餘個小陣配合有度,那是沒讓黃萬勝的甲營討得一丁點好。


    而且耿慶田麾下的將士一直沒用隱藏的‘秘密武器’,那是八門中型火炮。


    直到當日中午,黃萬勝的甲營左部與右部結成密陣意欲逐一破掉敵方的小陣,結果八門火炮突然轟擊黃萬勝的甲營左部與中部!


    兩部將士被實心炮彈給生生犁出了八條血肉模糊、滿是斷臂殘肢的血路!由於兩部將士太過密集,猝不及防之下死傷者有五百餘人,哀聲遍地。


    黃萬勝為防被耿慶田與其副將的精銳在後夾擊,遂無奈選擇撤退迴仙峰山西麓營地。


    此役,甲營雖是殺傷了耿慶田部的千餘將士,但甲營則死傷一千二百餘人,這還不包括死在百祿橋鎮集和仙峰山營地的新兵與輔兵們,以及損失甚重的糧草輜重等物資。


    而耿慶田奪取了百祿橋鎮集,遂與天花山東麓營地形成了犄角之勢,即便耿慶田不大可能如黃萬勝那般也來一場突襲戰,但黃萬勝的甲營在仙峰山一帶不得不時刻保持警惕。


    天花山之役失利的當日,洞庭湖上的王允成部水師營又不斷襲擾沅江城周邊的萬家灣等港口碼頭。


    與黃萬勝一樣賭性奇重的張天王張逢贏意欲為黃爺扳迴一城,且他查知敵方水師戰船隻有幾十艘而已,於是他集結所有戰船於萬家灣,由丙營副統領馬天王與王允成部水師在洞庭湖南岸一帶展開水戰。


    但他們東拚西湊的中小型戰船大多數由當地豪族所掌控,這百餘艘戰船剛剛駛離萬家灣不遠居然就發生‘內訌’,四十餘艘戰船倒戈,與王允成部水師營的數十艘戰船一同擊潰了馬天王的船隊,繼而揚長而去。


    接連兩場失利,無疑讓陷陣右大營的甲營和丙營將士們心頭蒙上了一層陰影,沅江縣這塊‘百年封地’可不是那麽好占的啊!


    好在陷陣右大營還有顧厚生和秦天王的乙營,該營取得的大勝不僅提振了整個陷陣右大營的士氣,而且被楚軍二號人物‘武相’湯夢唯親自褒獎。


    湯夢唯讚譽顧厚生部所取得的勝利與王其彰的玄武左營在嶽州府東部、公子趙攸的商隊武裝在常德府中西部取得的勝利,奠定了楚軍北線三路齊頭並進的良好勢頭,未來可期!


    如此之高的讚譽無疑讓顧厚生和秦天王心頭彷如灌了蜜一般享受,雖然他們不便在黃萬勝和嶽老財等人麵前表露出來,但兩人可不都在心裏邊偷著樂呢?


    而黃萬勝等人嘴上雖不說甚,畢竟他們也沒想到乙營如此能打,但整個陷陣右大營的一萬兩千餘將士們誰不知道乙營以少勝多擊敗了王允成?


    他們之所以能保存士氣,皆因乙營而起,這也正是陷陣右大營的正副統領們聚在在這萬家灣後的小山崗上商議下一步更大膽的、‘富貴險中求’方略的底氣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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