賞月笑得很是驕傲:“所以,在周圍都找不到拖拽屍體的痕跡之後,我也沒有在原地浪費時間,直接去了群浪郡的分部,將那些人的臉和身體特征都畫了下來,讓他們去查。”


    賞月有一門技藝,是整個淩霄閣中數一數二的,那就是她過目不忘,並且一手的丹青絕技出神入化,能夠將看過的東西原封不動地描摹下來。


    有了賞月給出的圖,群浪郡淩霄閣分部的人很快就為賞月找來了相關的資料——那些煌曄探子和那楚齊男子都在淩霄閣買過消息,並且買的是同一條消息。


    賞月想到當時的情景,眉頭微皺,有些憂心忡忡的樣子,道:“你知道冥族嗎?”


    戶蘭直覺想要搖頭,但是在賞月的眼神之下,停頓半秒,最後咬著下唇點了點頭。


    “冥族的後人真的存在啊……”賞月拉著戶蘭的手,言辭間有些急切,“你要答應我,你最近先不要跟在傅如歌身邊。”


    戶蘭被賞月說的莫名其妙,略想了想,狐疑道:“煌曄和楚齊買的消息,和姐姐有關?”


    賞月抿了抿嘴,點了點頭:“二十年到十六年前,發生在原王宮之中的事情被閣主一手掩蓋了。但事情畢竟發生過,閣主也不是神,總會有些蛛絲馬跡流傳於世。我雖然並不清楚當年究竟發生了什麽,卻可以肯定,冥族處於鬥爭中心了。”


    戶蘭迴想起他們隨著慕容逑車架到達黎仲的那個夜晚,他從杜婆婆處迴到慕容逑府,躲在小巷子的轉角,偷聽屈非對傅如歌說的話。


    屈非的話裏話外,隻有一個意思——當年冥族滅族十分冤枉,並且這個真相會牽連到當今大禹國局勢。


    當時戶蘭還不明白,不過是一個冥族而已,這世道這麽亂,要說世家被滅族,百年來都不知道被滅了多少個了,怎麽到了冥族這裏,就引得那麽多人關注呢?


    現在想來,恐怕問題要歸結到冥族本身。


    明明是一個在大禹國都不一定受重視的家族,卻能讓煌曄和楚齊在二十年後還不懈於追查當年的真相,要說其中沒有貓膩,傻子都不會相信。


    一想到傅如歌可能和冥族扯上關係,戶蘭就有些急了:“他們買了什麽消息?”


    賞月歎息道:“辛睿翼這一個月以來的活動,還有……冥族的曆史,百年之內的所有文字記載、傳說還有音樂畫作等等,全部的資料。”


    戶蘭驚訝:“他們來了多少人啊,若是全部資料的話,要帶走會很顯眼吧?”


    “沒有。”賞月搖搖頭,有些悵然也有些失望,“冥族的資料被毀了大半,還有小半部分被閣主親自封藏起來,多少銀子都不會出賣。能夠被世人看見的那部分,都是無關緊要的,數量也很少。”


    戶蘭輕輕地“唔”了一聲,若有所思:“那辛睿翼是怎麽迴事?”


    “我不知道。”賞月搖頭,眉眼間的憂慮更加明顯了些,“我先前隻當他是一個紈絝,但現在看來,要不是這個人本身有問題,要不就是他這一個月之內見過的人、經曆的事情有問題。”


    戶蘭突然想起屈非的話,眉頭微皺,道:“那你知道答案了嗎?”


    賞月對於戶蘭微妙起來的態度有些驚訝,愣了愣,緩緩搖頭:“群浪郡的分布在調查這件事上麵沒有優勢,所以我立即趕到黎仲——但我需要時間去查證。”


    戶蘭點了點頭,那點強裝出來的上位者的感覺自然了些:“查出來之後,第一時間通知我。”


    賞月麵上的神情更加詭異了。


    在一開始接觸戶蘭的時候,薛如燕就明確跟她說,她日後若是跟在戶蘭身邊,隻要保證戶蘭每天都能開開心心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就好了,別的不用管。


    這樣的日子久了,賞月就算嘴裏叫著戶蘭為少主,心裏隻將戶蘭當做是一個需要保護的孩子,一時間還真有些不習慣戶蘭的如此鋒芒。


    戶蘭等了等,見賞月沒有別的話要說,便主動道:“還有事?”


    賞月沉默了一會兒,道:“雖說屈非不會背叛,但少主子還是不要太過依賴他比較好。”


    戶蘭輕笑一聲,怎麽一個兩個的,都提醒他不要太過依賴別人?難道他看上去就那麽不可靠?


    賞月有點摸不清戶蘭這是什麽態度,正要再說兩句,卻見戶蘭擺擺手,道:“我明白。”


    也不知道是裝上癮了還是心有不耐,戶蘭的語氣略強硬,話音剛落,屋內的氣氛變得有些尷尬,一時間賞月和戶蘭都沒有開口。


    半晌,賞月率先收拾好情緒,淺笑著起身,走到門邊聽著外麵的動靜,片刻之後,轉身對戶蘭道:“少主子可以離開了。”


    戶蘭嘟著嘴,走到賞月身邊,忽然抬手拉著賞月的手,認真道:“我不會過於依賴某個人,但是我會記得每個人對我的好。”


    賞月忍不住地嘴角往上翹,揉了揉戶蘭的腦袋,笑著伸手,要幫他推開門。


    “等等。”戶蘭忽然道,“以後不要選在青樓楚館之內了。就算我能掩藏一切蹤跡,但飄渺無形的香薰也總是讓人防不勝防的。”


    賞月的嘴角抽搐了一下,一巴掌蓋在戶蘭的腦門上,低聲笑罵:“要不是時間倉促,你當我願意把老巢暴露給你?”


    戶蘭借著賞月的這個動作,矮身推開門就躥了出去,在樓中一片笙歌舞動之中,瞅準空隙,就要往後院跑去,卻在半途中,聽見了一個女子嬌軟的嚶嚀:“睿翼……”


    戶蘭一激靈,生生停下了腳步,有些艱難地在一片絲竹喧囂中辨識出了那聲音傳來的方向,沒有絲毫猶豫地,悄悄摸了過去……


    慕容逑府中,宵禁的梆子已經響了兩遍,戶蘭卻還有沒有迴來,傅如歌不由有些擔心。


    屈非靠坐在寢室的窗台上,一條腿屈膝放著,一條腿垂落下來,看著窗外,眼神放空,姿態很是放鬆:“別擔心。”


    傅如歌莫名有些坐立不安:“什麽別擔心——你在跟我說話?”


    屈非這才把頭轉過來:“有空擔心戶蘭怎麽了,不如想想要怎麽收服朝塵。不然十個月之後,等朝塵正式出師,你可留不住他。”


    被屈非這個一提醒,傅如歌也有些頹喪,還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煩躁。


    一個時辰前,她去找了屈非,得知朝塵的身份是真的、朝塵和鬼縱老人的約定也是真的,甚至是朝塵想要認她為主也是真的——但特麽的誰能告訴她,為什麽認主還帶期限的?


    傅如歌從屈非處證實了朝塵的話之後,還沒來得及高興,就被屈非一盆冷水當頭澆下。


    朝塵能被鬼縱老人收為親傳弟子,心性必然超出普通人許多。


    若是十個月之後,傅如歌不能被朝塵認可,那麽他有不下十餘種的辦法讓傅如歌心甘情願地解除這一段主仆關係。


    畢竟,你不能強迫一頭狼成為羊的跟班,是不是?


    傅如歌聽完屈非對自己的評價,當即有些不服氣,卻也知道,現階段的自己確實沒有什麽本事讓人信服。


    正惱呢,戶蘭又沒有按時迴來,於是……傅如歌的煩惱翻倍,屈非很有道理的話,聽在耳中也被傅如歌認為有挑釁的意味。


    “你現在不是我的教習師父麽?難道教習師父的職責不是幫我提升能力,而隻是每天對我冷嘲熱諷?”


    屈非眼中一閃而過一絲驚訝的神情,但開口的語氣還是淡淡的:“你在遷怒。”


    傅如歌深吸一口氣。


    屈非抿嘴,點了點頭,若有所思的模樣:“我原先想著,既然慕容逑也願意給你兩天的時間適應,我還是不要太為難你比較好。既然你自己要求了,那麽從明天起,我們恢複訓練。”


    傅如歌一口氣沒上來,隻覺得胸悶氣短,瞪大了眼睛看著屈非,那意思——你認真的?


    屈非嘴角的弧度微微上挑了一點點:“人總要為自己的話負責。”


    傅如歌立即後悔得腸子都青了。


    考慮到明天慕容逑就會公布傅如歌的身份,屈非並未在傅如歌的寢室之中呆太久,當亥時三刻的梆子聲響起,就從容離開了琉璃院。


    傅如歌雖說下定決心不能再讓畫雲跟在自己身邊,卻始終沒能找到一個合適的機會和畫雲說明情況,讓她主動離開,因此這天晚上,依舊讓畫雲當值。


    隻是戶蘭一直都沒有迴來,傅如歌心有不寧,也就難得沒有顧慮畫雲的心情,將引星叫來一起當值,並特意囑咐她時刻關注東邊院子的動靜。


    東邊的院子,雖說在傍晚的時候已經收拾出了兩間屋子,但現在住在那邊的,隻有戶蘭一人而已。


    畫雲並不明白傅如歌心中擔憂,隻是見她這麽晚了都不睡,即使自己困得不行,還是強撐著精神勸道:“小姐可早些歇息吧。”


    傅如歌靠在床頭,本想說要一直等到戶蘭迴來再入睡的,但到底抵不過睡意,加上對於明日慕容逑安排下的家宴有些在意,半推半就的,也就躺在床上,任由畫雲吹熄了寢室之中的燭火。


    第二天天沒亮傅如歌就醒了,揉了揉耳朵就起了,披著外袍先打開了窗戶,讓清晨冷冽濕潤的空氣湧入房間,自己去避著風跑到屏風後麵去換衣服。


    畫雲服侍著傅如歌睡下之後,就和引星一起到耳房內休息,引星心裏記掛著戶蘭,整夜都沒有睡踏實,卯時一刻就從耳房離開了。


    引星離開時並未發出聲音,但整晚都沒怎麽閉眼的畫雲還是第一時間發覺了,神使鬼差的,畫雲並未出聲叫住引星,隻是翻了個身,睜著眼睛直到天明。


    聽見寢室內有人走動的聲音,畫雲一骨碌起身,因為整晚都沒有好好休息而踉蹌了一下,雖說很快就站穩了,但臉色卻更加蒼白。


    傅如歌從大開的窗戶看出去,正好對著的是東邊,見視野之中沒有出現什麽騷亂,微微一挑眉,又等了一會兒,見引星沒有進來,就斷定戶蘭昨夜定然是安全無虞地迴來了。


    畫雲端著一盆熱水進來,就見傅如歌靠在窗台邊,笑眯眯地看著外麵,就勸道:“晨風涼,小姐身子又不好,可避著風些吧。”


    傅如歌迴頭看了一眼畫雲,輕笑這招唿她過來:“你看東邊的院子,真讓人開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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