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如歌左右看看,巡邏隊剛剛過去,一時半會兒也不會有別的人出現在荷風池邊上,她到底要怎麽才能順利地通過浮橋啊?簡直不能更苦惱。


    遲疑了一下,傅如歌靜靜站著感受了一下風。好在晨風的風力並不大,若是她將重心放得足夠低,應該就能順利通過浮橋。


    再次左右看看,傅如歌確定荷風池邊上連個鬼影子都沒有,心中緊繃著的弦稍微放鬆了一點,這麽丟臉的事情,果然還是要在沒人的地方才能做。


    傅如歌握拳,邊給自己打氣,邊蹲下身,保持著蹲著的動作,抬腳,踏上浮橋。


    又是一陣風過,湖水帶起淡淡的波紋,但這種細小的漣漪,通過浮橋傳遞到傅如歌的腦海中,就被無限放大,她頓時有些掌握不好身體的平衡。


    明明都已經做出這種丟臉的姿勢了啊,要是再掉進湖水裏,她真的沒臉活了!


    傅如歌咬牙,穩住身體,停下腳步,全身僵硬得等著這一陣子晃動過去,才抬起另一隻腳,緩慢地往前挪動。


    “姿勢真是夠醜的。”荷風池的邊上,一簇濃密的樹影之中,本應該離開的屈非靠在樹幹邊上,以優異的視力將傅如歌的窘狀收入眼底,忍不住皺眉,“這樣根本沒辦法防禦。”


    “你就饒了她吧。”一大早被屈非從被窩中拉出來的慕容逑靠在另一棵樹幹上,抬手掩去一個嗬欠,道,“第一次上浮橋,還沒有一點內力,能做到她那樣,算是不錯了。”


    兩人說話間,傅如歌已經移動到了浮橋的中間靠後半段的位置,速度倒是達到了屈非的預期。


    屈非沉默了片刻,抿了抿嘴,終於沒再出言挑剔。


    慕容逑有些困倦,等著傅如歌順利上了岸,才揉了揉太陽穴,道:“看完了,我先迴去休息。”


    “你找個人整治幾個傅如歌身邊的侍女。”屈非聽而不聞,理所當然道,“重點是不能讓弄琴和引風跟著去明城。”


    慕容逑微微眯起眼睛:“這兩個侍女有問題?”


    弄琴和引風都是原本行宮中的侍女,因此慕容逑並不熟悉。但慕容逑自問,從來都沒有虧待過自己行宮中的人。


    眾所周知,做二皇子慕容逑的仆從,是天底下最好的差事。就這樣還能讓別的勢力給滲透了進來?


    屈非掃了一眼慕容逑,發現慕容逑眼中帶上了點點冷酷。


    慕容逑的麵部線條很是淩厲,帶著一股子冷酷強勢的味道,但近幾年的磨礪,讓他時不時就帶著似笑非笑的神情,乍一看,倒是比兩人剛見麵時柔和不少。


    能夠重新見到自己熟悉的神情,屈非還是挺高興的,雖然依舊麵無表情:“看來你已經想好怎麽做了。”


    慕容逑輕笑一聲,道:“我的人,總不好讓別人調教。”


    屈非拍了拍慕容逑的肩膀,抬腳,率先離開。


    傅如歌好不容易挪到了岸上,腰酸背痛道著倒黴,從地上站起來,眼角的餘光就看見對岸的樹叢中有人影晃動,緊接著屈非施施然走了出來。


    臥槽!傅如歌忍不住爆了粗口,感情這小子一直貓在邊上看著,卻不出來搭把手?有這麽糟糕的教習師父嗎!


    大早上地憋了一股子火,迴到穿花苑,傅如歌在侍女的服侍下用完早膳,休息了片刻,便氣衝衝地去了慕容逑的院子。


    慕容逑正歪在貴妃榻上聽心腹匯報明城這幾天的情況,就聽見近侍在門外小心翼翼道:“啟稟殿下,小姐求見。”


    慕容逑在慕容遙給傅如歌一個正式的身份之前,讓行宮中的人暫且稱唿傅如歌為小姐,連個封號都沒有,雖然有些隨意,卻是最合適的權宜之計。


    慕容逑揮揮手,讓心腹下去,近侍的了慕容逑的應允,很快就引著傅如歌進了內院。


    “什麽事?”慕容逑大早上的被屈非擾了睡眠,這會兒精神有些不濟,見了傅如歌也懶懶的。


    傅如歌抿了抿嘴,道:“經過這兩天的磨合,我發現有幾個侍女並不適合留在我身邊伺候。”


    慕容逑輕笑:“我道是什麽大不了的事,原來是這個。”


    掀開身上的毯子,慕容逑身著單衣起身,隨手拎過榻上純白的雙麵繡麒麟踏雪拖地披風披上,對傅如歌道:“不過是幾個下人,打發賣掉也好,配給行宮中的小子也好,你是主子,這些事你能做主。”


    傅如歌眼神微閃:“我是主子?”


    慕容逑忍不住笑了:“你在想什麽?”


    “既然我是主子,那我能要求不要教習師父嗎?”傅如歌揣摩了下慕容逑的表情,見他明顯不可能答應這件事,隻能退而求其次,“那我要換一個教習師父。”


    慕容逑有些頭疼,就知道屈非那麽鬧,傅如歌肯定不願意接受他——畢竟任哪個心智正常的人都不可能喜歡一個嘴毒手黑的家夥啊。


    隻是屈非身份特殊,傅如歌在這這件事上並沒有選擇的餘地。


    “不行。”不等傅如歌抗議,慕容逑先柔了眼神,也不掩飾自己那點疲倦,道,“屈非的身份,我相信他已經告訴你了。那麽,即使是衝著屈非的這個身份,你也不能動那個換了他的心思。”


    苦肉計什麽的,真是最討厭了。


    傅如歌撇了撇嘴,顯然並不是很讚同慕容逑的話,但她也知道,現在形勢嚴峻,有屈非在身邊,她起碼可以高枕無憂一陣子。


    至於戶蘭和賞月?那兩個家夥遇事基本不頂用。


    戶蘭雖說是淩霄閣的少主子,但他並沒有很強的實戰應變能力,在波雲詭譎的大禹國內耗中,說不定戶蘭還要靠著傅如歌保護。


    賞月倒是有經驗,但是她的心思並不在傅如歌身上,人家隻想著要保護戶蘭呢。賞月打定了這樣的主意,就注定真到了要命的時候,傅如歌是無法指望她的。


    更重要的是,看樣子慕容逑並不會把自己的心腹派給她,也不知道是為了避嫌還是別的原因,總之慕容逑能提供給傅如歌的保護,隻聊以安慰。


    這樣一來,隻剩下神秘莫測的屈非可以依靠。


    傅如歌長歎一聲,點了點頭,算是正式接受了慕容逑的指派。


    慕容逑看著傅如歌,輕笑道:“別這麽沮喪。屈非是被你身上的秘密吸引過來的,隻要你繼續保持……”


    “我身上的秘密是什麽?”沒理由她身上的秘密,她自己不知道,反倒是引來了一些豺狼虎豹虎視眈眈。傅如歌對此很是鬱悶。


    慕容逑看著傅如歌,眉眼幽深,眼底悲傷刻骨,卻因為掩藏得太好,十幾年來都不為人知:“跟你的母親有關。”


    傅如歌心頭一跳,本能地察覺到了危險,試探道:“我現在,並不適合知道這個秘密,對不對?”


    慕容逑神情微微一滯,沒想到抑製了這份危險的、不合時宜的好奇心的,竟然是傅如歌本人,看著傅如歌的眼神不由帶上了點欣慰:“對。”


    傅如歌點了點頭,果斷道:“等你覺得什麽時候合適了,就把那個秘密告訴我——小叔,這一切都建立在我信任你的基礎上,你記得吧?”


    “我記得。”慕容逑笑了笑,看著傅如歌的眼神相當滿意。


    雖然處理事情的手段稍嫌稚嫩,但行事心智都已經顯露出當年聖女的風采,慕容逑對於這樣的傅如歌,簡直不能更滿意。


    傅如歌並未在慕容逑的院子中多留,達到了自己的目的,很快就離開了。


    慕容逑斥退了近侍的服侍,隻帶著幾個暗衛,急匆匆往屈非的院子走去。


    通過昨晚二皇子暗衛對如歌的跟蹤可以得知,那個不明勢力有了新的苗頭。但那個實力背後所代表的國家實在太過出人意料,慕容逑必須和屈非再商量確定一下。


    這天,為了避嫌,傅如歌一直都沒有離開穿花苑,隻是在將近午膳時間的時候,慕容逑派人請她到前廳一同用膳。


    以求方便慕容逑手下的人整治她身邊不得用的侍女,傅如歌隻身一人去了前廳。


    前廳之中,碗筷已經擺好了,除了守在一邊的侍女,飯桌上卻隻見白軍一人。


    在二皇子行宮中兩天半,傅如歌和白軍並未見麵,這會兒突然碰上,傅如歌忍不住淺淺蹙眉。


    白軍淺笑著起身:“你的氣色好了很多,這樣我就放心了。”


    這種翩遷怡然的姿態、溫文爾雅的關心、以及一身素色長衫,和傅如歌記憶中、第一次見到白軍的情景重疊起來,讓她有些恍然。


    慕容逑攜著屈非進入前廳,笑道:“白軍,旼兒,快入座。本王要正式介紹一下。”


    慕容逑側身半步,笑著看著屈非,道:“這是本王千挑萬選為旼兒挑選出來的教習師父。今後旼兒的安全、以及旼兒身邊的人員調度,都要依仗他了。”


    傅如歌的安全、以及傅如歌身邊的人員調度……那本應該是白軍能夠插手的領域。淺笑著對屈非示意,白軍笑得雲淡風輕,看不出絲毫不悅。


    對於白軍來說,背信棄義幾乎成了大禹國王室的特點,他對慕容逑也並沒有抱有希望,自然不會失望。


    傅如歌則有些別扭。現在這種場合說正式是絕對不夠格,但要說私人,也並不是那麽一迴事兒,她有點搞不懂慕容逑究竟將屈非擺在什麽樣的一個位置上了。


    一頓飯,四個人,除了慕容逑這個主人家時不時會說點什麽之外,全場靜謐無聲。白軍是已經習慣了食不言寢不語,傅如歌純粹是因為別扭,屈非則是完全沒有將其他人看在眼裏,沒有說話的欲望,僅此而已。


    好不容易一頓飯吃完了,傅如歌撐著最完美的笑容對慕容逑道:“小叔,我吃飽了,先退下了。”


    慕容逑擺擺手,示意傅如歌跟著自己過來:“你以為小叔就為了和你一起用膳啊?有些事跟你說。”


    傅如歌看了眼麵無表情的屈非,再看看笑容溫雅的白軍,胡亂點了點頭,跟著慕容逑離開了前廳。


    慕容逑的侍從落後兩步跟在兩人身後,傅如歌左等右等等不到慕容逑主動開口,輕歎一聲,隻能自己湊上前去,道:“小叔……”


    “迴院子再說。”慕容逑安撫道,“不要著急。不管在什麽情況下,沉得住氣,一切都還有希望,哪怕保留最後的體麵呢?”


    傅如歌有些呆愣,沒想到慕容逑會說出這種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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