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右手即將落下的那刹,中間相隔的那條鐵柵欄悶實的鬆動聲開始作響,兇狼的吞咽聲四起,籠中如驚弓之鳥的長老們登時心膽俱裂,除了三叔死撐著,其餘幾人已是顧不上什麽顏麵,惶慌的對著高高在上的上位者磕頭如搗蒜。

    “族長饒命!饒命啊!”

    憐憫的瞅了眼痛哭流涕的長老們,看著地上被他們磕出的一灘血漬,同情的歎氣搖頭:“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呢?”

    “族長,一切都是老三的主意,與我們無關呐!”

    “是啊是啊,我們是被逼的,都是老三狼子野心,是老三的錯!”

    “老三,快向族長認錯啊!莫要為了你連累了我們大家一塊送死!”

    大家族裏向這種落井下石的戲碼自是比比皆是,牆倒眾人推,三叔自然是司空見慣。不怒也不悲,隻是帶著毫不掩飾的鄙夷掃了醜陋之態盡顯的三人,繼而將怨毒的目光射向了將他推到如斯境地的座上人。

    “你以為將我們拉下,你的位子就能坐得穩嗎?就憑著這群乳臭未幹的毛娃子們?哈哈,幼稚!真不知該說你是自信還是狂妄!盡管不能看你死的如何淒慘,但三叔最起碼可以在黃泉路上可以恭候你的大駕!小侄子,三叔先去三途境界給你備好狼心狗肺湯,你可要記著早來,莫要三叔等的過久!哈哈哈……”幾近癲狂的笑著,眸光一狠,猛地握住鐵柵欄用力的將頭一撞!

    嘭……

    順著鐵柵欄緩緩滑下,指著爺,三叔滿臉是血笑的詭異陰森:“小侄子……三叔……等著……”

    話未盡,那染血的手已經無力的滑下,可雙目卻赤血的睜著,那樣猙獰的模樣似乎於冥冥中詛咒著什麽……

    血腥味刺激了狼的嗅覺,爪子刨著地,愈發急不可耐的想要突破柵欄撕向對麵人。

    恐懼將他們層層包裹,顫栗著乞饒,誰能想到,曾經高高在上頤指氣使的申家長老們在這一刻卑微的如同路邊的野狗?

    慈悲,這兩個字爺不會寫。

    因為對敵人的慈悲就是對自己的殘忍。

    若不先下狠手,指不定,現在在籠子裏卑微乞憐的就是爺。

    勝者王敗者寇,亙古不變的定律。

    要想不被別人踩在腳下,就隻能將別人踩在自己的腳下。

    使了個眼色,申其誌將事先準備好的一疊文書呈遞到長老們麵前。

    “簽字,畫押,可留你們全屍。”看著申陌予將筆墨印泥順著柵欄空隙處遞了過去,頓了頓,接著道:“照不照做你們看著辦,反正爺的狼可是等不得了。”

    似乎響應般,狼嚎聲頓起,淒厲駭怖。

    話至此,長老們自是知道還生希望渺茫,從頭到腳涼了徹底。

    前方是偽造授權書,後方是徘徊耳邊的恐怖狼嚎聲,兩害相權取其輕,他們在掂量,在猶豫,究竟這輕該取哪邊……

    “各位叔叔們,爺的時間可是有限的。”尾音一落,柵欄啟動聲再起,抬起的高度足矣令狼伸進鋒利的爪子,兇狠的揮舞著企圖撕抓那縮成一團的幾人。

    銳利兇狠的爪子觸目驚心,心驚膽顫的想象那爪子刺向自己肌肉的那番場景,幾位長老無一不蒼白了臉色,駭目驚心。

    最終,還是四叔先做出了妥協。

    五叔六叔隨之簽名畫押,於惡狼的淫威下敗下陣來。

    “如今我們已經如你所願,小侄子,事到如今我們也不求別的,隻求你能念得血親一場,將叔叔們的屍體運迴靈州……正所謂落葉歸根,我們希望亡靈能有個歸宿,不至於孤零零的徘徊三界外……”

    掖著文書的邊角將它們撫平,聽著四叔似悲似頓悟的感慨,眉睫垂了又垂:“羈鳥戀舊林,池魚思故淵,故鄉總是人心底最柔軟的一方淨土。侄子不是不通情理之人,你們放心去就是。”

    端著白玉托盤走近,申陌予將三隻琉璃杯斟滿淺紫色的薄酒,蹲下身子依次放進了鐵籠,淡道:“該上路了。”

    “上路……”自語的喃喃著,神色恍惚的拿起琉璃杯,晃動著其中妖嬈的液體,眼前漸漸幻化出大片大片盛開的紫陽花……

    一團團,一簇簇,開得絢爛,開的荼蘼,片片叢叢,開不盡的妖嬈,就如這大片染紅的地板……

    “弓箭拿來。”

    闔上雙目,猛然一把扯下額上的紅綾帶,蒙上雙眼,緊緊握住申其誌遞來的長弓,搭箭,勁拉,彈射!

    四箭齊發,止於四聲狼嚎。

    “狼屍燒掉,人屍入棺。”

    入棺?申宏文心神一晃,隻聽嘩啦一聲,轉頭一瞧,被拉開的黑色帷幕後麵,五口黑的發亮的棺材赫然擺放!

    手腳冰冷的可怕,他當然知道,那裏為何會準備棺材五口。

    倘若他,倘若他先前沒有站出來,那麽,接下來會躺在第五口棺材的人……

    劫後餘生的感覺除了喜外,更大的是驚,是顫,是怕……

    扯掉蒙眼的綾帶,起身舉步走到擺放祖宗牌位的木桌,拿起供奉煙火的壇爐後的四方木盒,將其打開拿出裏麵的族譜。

    筆尖點上青墨,於硯台上廝磨片刻後,拂著廣袖移上族譜,在四個鮮紅的名字上依次劃上圈。

    目光下移,筆尖跟著下移,三個字令雙目有瞬間的眯起,轉瞬後,手腕一沉,飽蘸濃墨的筆尖驟然覆上了不算醒目的三字,抖腕,拉出一條冷絕的勁線……

    平地裏陡然刮起了陰風陣陣,礫石走沙,侵膚寒骨,饒是三月風情正好暖日正濃,等候在申府的眾人也禁不住這股陰風,抱住雙肩狐疑的望向突然陰雲蔽日的長空。

    吱嘎……

    厚鈍的磨地響聲伴隨的是陰風的嗚咽,未等那些望眼欲穿的眾人抬腳上前,鋪天蓋地的白色從那開啟的門縫裏一股腦的衝著外麵湧泄,旋著陰風浮沉不絕,似乎是跳著詭異的舞姿,冷森卻又妖嬈。

    唿……

    又是一陣無名風刮來,那些淩亂的白色直直撲上了怔呆中的人群。

    仍舊搞不清狀態的摸上了臉上那不輕不重打在他臉上的莫名物,捏下來一看,渾身一顫,似傻了般直了眼睛囁嚅:“冥……冥鏹……”

    難道……難道申老太師他……

    麵色呆滯的望著那幾乎以磨人的慢動作開啟的朱色大門,待大門完全敞開後,那四位披麻戴孝的年輕人麵色肅穆的走了出來,耀眼的幾近刺目的白色麻衣幾乎令徐克當場昏厥。

    人群開始騷動起來,各種議論聲嘈雜聲不絕於耳,但更多的是對這四個器宇軒昂的年輕人身份的揣測。那舉手投足的非凡氣度,那犀利的令人不寒而栗的眼神,還有那即便是身著麻衣也遮掩不住的孤傲之氣,無不吸引著眾人的眼球,令人不容小覷。

    不急不緩的從申府走出,四個排列一隊的少年目含威懾的掃視了眾人一圈,向外成八字散開,讓出一條過道後,雙臂環胸慵懶的臨風而立。

    人群登時鴉雀無聲。

    目光追隨著那抹從幽深的申府緩緩踱步而出的人影,從陰影裏走來,那張令他們再熟悉不過的容顏此刻卻令他們感到些許陌生,這種陌生有著捉摸不透的神秘,給他們帶來的感覺不僅僅是忐忑,更多的是無端的顫栗。

    寥落的風寂寞的摩擦著衣袂,風中人獨立,在獵獵風聲中清冷的望著前方密密麻麻的人群,緩緩舉高手裏的冥鏹,在勁風來襲時,散落半空的飄零。

    “日夜更換,四時更替,千古不變之理。舊的去了,新的上台,長江後浪推前浪,一個辭舊迎新的過程罷了,有何可憂,又有何可懼?新不如舊是你們杞人憂天的心理作祟,須知數風流人物,還看今朝!”那種帶著慣有懶散調調的聲音裏卻流露出鎮定人心的鏗鏘有力來,仿佛有種魔力,讓先前騷動的人心慢慢的從半空裏安落下來,“申家垮台,那是危言聳聽;擔心身家性命不保,那純屬庸人自擾。申家百年基業,盤根錯節,根絲纏繞,這根基紮的穩當,恐怕是想倒也不是那麽容易倒的。莫要聽有心人的挑撥,那些唯恐申家不亂的人是惡人,是牛鬼蛇神,我們所要做的是抵製是討伐,而不是著了他們的道,自亂陣腳,引發內亂。”

    不輕不重的將目光從他們身上依次掃過,將他們的神態盡收眼底,收迴眸光,漫不經心的從袖口掏出白綾,係於額頭:“今日所說的夠多,相信聰明的人應該知道什麽該做,什麽不該做。記住,申家可不歡迎愚蠢之人。”撫平麻衣的褶痕,唇邊淡淡的勾勒出一弦莫測的笑容:“想必你們也該猜到了,從此刻起,申家族長一職由爺來接任。”

    聽著他們帶著惋惜的唏噓聲,感受著他們偷瞄著爺的一身素服,爺猜想他們似乎是會錯意了……

    果不其然,下一刻徐克邁著沉重的步子上前,神色淒苦的對著爺深深一拜:“老太師雖說是突來噩耗,令人扼腕,但也算是生榮死哀,即便是入了輪迴定是投身大富大貴人家。死者已矣,生者可堪?如今,最重要的是少師你要節哀,莫要過於傷神傷身……”

    “徐尚書恐怕是會錯意了。”輕微的一拂袖,衣袍淩旋,朝側邊輕移:“家父尚在,今日出殯的是另有其人。”

    對人群的騷動聲恍若未聞,抬手擊掌,軲轆軲轆的推車聲驟然響起,循著聲音,於威嚴的大門處四輛並排木板車幽緩的出現在眾人麵前,隨著聲音的愈來愈近,當他們終於看清了木板車所拉之物時,抽氣聲駭然四起!

    那隱隱透露出詭異黑光的長方物,不是棺材是什麽!

    棺材,四口!

    隻要不傻的人,聯係著先前進去的五位長老,再聯係著突兀出現在申府的四位氣質卓然的少年以及隨著棺材沉步而出的申家二長老申宏文,棺材中所盛之人昭然若揭!

    周圍的人連大氣都不敢喘,手足發冷的盯著那冰冷的棺木,餘光連瞄都不敢瞄半下那個離他們幾步之遙的少年,唯恐自己下一刻成了無辜殉葬品。

    連自己的親叔叔都下得了手殺的人,試問,他們這些人的命在他心裏豈不更是卑微的如螻蟻般?

    四個,五個叔叔就剩下一個,何等狠絕,何等慘烈,何等寡情!

    申家小鼠狠辣殘忍,以往他們大多是道聽途說,即便傳的再生動形象,他們也隻是存著半信半疑的態度,一笑置之。而今,親眼目睹了這一幕,對於這位年少的申家族長,他們從此刻起是真正的懼到了骨子裏。

    “順便提一句,爺這輩子對討厭的就是別人陽奉陰違,所以千萬別做些惹爺惱的事。”微頓了頓,方道:“對了,還有,既然以後要在爺的手下辦事,爺提醒你們,順爺者昌,逆爺者亡,這句話絕對不是危言聳聽,就算是你們忘記了吃飯睡覺,切記,不可忘記爺這句警戒之言。”

    眼神遽然一凜,銳利的將人群一掃,所掃之處皆噤聲閉口,莫敢有言。

    幽幽的收迴眸光,恢複先前的漠然,袖袍揚起做了個出發的手勢,衣袂淩旋舉步先行,由爺在前方開道,申其誌四人緊隨其後,在其後是四口森亮的棺材,申宏文在旁邊向空中撒著冥鏹,銀寶,金寶……

    這一日,紫薇大街,朱雀大街異常的寧靜。

    送殯隊伍所經之處不見平時半個人影,禿鷹少見的集中在荒涼的帝都上空,徘徊不絕,叫聲中帶著令人發怵的淒厲,瘮寒遍體。

    家家戶戶早已聞聲閉緊了門窗唯恐災禍無端降臨,也有少數好奇者,抑製不住心底的好奇,壯著膽子將門窗拉開條縫隙,小心翼翼的觀測著外麵的情形,亦有有恃無恐的人,索性拉開了小樓的窗戶,溫著暖酒,明目張膽的窺視樓下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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