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後花園,昌平縣。


    已是十月的天,入了冬,樹上的落葉掉了大半,天真的開始轉冷了。


    柳雙離牽著蓮兒的手,走至這破敗小院的正屋門前,透過半掩的門往裏瞅了瞅,見屋內門角半垂著頭,正坐著一個滿頭銀發的老婆婆。


    柳雙離輕咳了一聲,柔聲輕喚:“婆婆,婆婆。”連叫了數聲,屋內的老婆婆才似一驚之下,轉頭看向屋外。


    柳雙離輕輕把門推開了些,正望著坐在屋內的老婆婆:“婆婆,我和妹子路過此地,口有些渴了,能否跟婆婆討碗水喝?”


    “水?”坐在屋內的老婆婆默念了一聲,整個人愣愣的,張大著張嘴好半天好像一直不明白過來,眼前這兩個聽口音就是外地的孩子在跟她求什麽。


    “是啊,我和妹子想跟婆婆討碗水喝,可以嗎?”柳雙離笑著又問了一句。


    “水,水,對了,是水——”老婆婆念叨著,最後布滿皺紋的眼角終於張起,眸中閃過一道異樣的光芒,像是才從夢中驚醒過來,吃力的說道,“水是有啊,但是娃兒,你們,你們,哎——”


    老婆婆輕歎了一口氣,撐著椅背顫巍巍的站起身來,一步三搖的向屋外走去。


    “婆婆,”柳雙離輕喚一聲,忙伸手扶住老婆婆,“慢點,我扶你。”


    “水,水在那裏。”老婆婆伸手指了指前方,艱難的挪著步子。


    “哪裏?”柳雙離奇道。前方灰塵滿地,道上還堆滿了木柴,哪有什麽水啊。


    “在那裏。”又走了兩步,老婆婆吃力的指了指前方。


    這一次,扶著老婆婆走過幾步的柳雙離,換了個角度,終於看清了前方。


    那裏,仍然是灰塵滿地。但木柴明顯比別處要少上許多。在空了的一角,有一小塊地方顯是被特別的打掃過,上麵搭著個小小的木棚子。


    柳雙離扶著老婆婆來到棚子前,這才看清了它其實不是木棚子。而是用幾塊木板遮擋住的一個大水缸。


    柳雙離揭開水缸上的蓋板,向缸內看去。但見缸內,水沒見到幾分,卻一眼就可看到缸底積著一層厚厚的沙泥。使這一個水缸看著有些不輪不類的,不知已這樣的它還算是個水缸呢,還是幹脆歸入泥缸算了。


    “婆婆,這——”柳雙離詫道。


    “水裏有沙,吃不得啊。我跟栓兒不知道都說過多少遍了,要他挑水時別偷懶,往上去取水。濾幹淨了再挑迴來。可他就是不聽,隻顧著偷懶兒,把那些沙子都一起給挑了迴來。每次都是挑一桶水,有一半桶都是沙子,要人怎麽用?哎。真是自遭罪受啊。”老婆婆嘮嘮叨叨的說著,見柳雙離望著水缸一臉為難的樣子,又不住的道歉,“娃兒,真是對不住了,都怪咱那不爭氣的兒子,整天的偷懶。挑迴的水都有沙子,哎,這該怎麽辦啊——還是還是婆婆來,來把這缸水濾一濾。”


    老婆婆說著,就真伸手去拿掛於缸邊的長竹瓢去瓢缸底的水。


    柳雙離一見,立時搶過長竹瓢子。笑道:“婆婆不用了,這水看著很清啊,那麽點沙子不打緊的。”說著,柳雙離真就瓢起半瓢水,自己喝了一口。又叫過蓮兒來,把剩下的半瓢水遞給她。


    “蓮兒,瞧你口都幹裂出血了,來,喝了這水潤潤口,要一口喝完哦。”柳雙離擠著眉頭,語氣溫潤卻不容拒絕。


    蓮兒接過竹瓢,看到瓢中水雖混雜著泥沙,但也不混濁,還看得過眼,笑著接過,張口渴完下肚,那些個沙泥被她在口中自動忽略了。


    柳雙離看蓮兒喝下這水,眉頭都沒皺一下,很是欣慰。這小丫頭也是苦日子過來的,一路跟她北上,雖常常哭鬧,卻沒有一次是因為日子過得苦而哭,都是為了媽媽不再身邊,擔心憂慮而哭泣。這樣一個知恩重情,又懂事的女孩兒,怎能讓柳雙離不痛惜呢。


    還過竹瓢,柳雙離抱拳向老婆婆道了聲謝,拉過蓮兒正欲離去。


    老婆婆卻一下曳過柳雙離,連連叨道:“娃兒真好,真好。你們別走,別走。”


    “婆婆?”柳雙離不好掙開老婆婆的手,隻能詫道。


    老婆婆眼中噙著淚水,她見這兩個娃兒穿著不俗,容顏又俊俏,舉止大方,瞧著就是頗有來曆有身份的人。這幫有身份的人,喝了她家這混雜著泥沙的水卻絲毫有嫌棄,還實心實意的出言道謝。讓她一時感動不已,本能的就曳住柳雙離不想放她就走。


    “來,來這邊。”老婆婆拉著柳雙離轉迴屋前,顫巍巍的自屋門角上取下一個竹籃子,從中抓出一把叫不出名來的果子。果子看著隻有拇指頭般大小,表皮呈檀紫色的,就像晚霞映有黃泥上反射出的那般紫。


    老婆婆遞過果子,道,“來,娃兒吃這個,這山野果雖然有些酸,但對於解渴酸喉卻是最好的。”


    “不,婆婆。”柳雙離推過果子連連搖頭。其實適才聽老婆婆念叨時,她就已聽出,老婆婆明為在責備自己的兒子不挑好水迴來,實則卻不然。想來以他們這樣的家,水缸裏還能存有水就已不錯了。北境這兩年一直在鬧旱災,這是柳雙離一直知道的,莊稼缺水長不起,百姓大量大量的離家逃難。哪個家裏能存有一口水,還有得吃食,就已是讓人羨慕不已的事了。老人的兒子不但讓家裏有存水,還能把自己的母親供養得這麽好,再看這滿院的木柴。這在普通百姓家裏,算是很有本事之人了。


    “娃兒看不上婆婆這野山果?”見柳雙離推迴果子,老婆婆顯是有些不高興了。


    “不是的,婆婆,”柳雙離忙搖著頭解釋道,“隻是我和妹子真隻是來討一口水喝的,喝過了就很感謝婆婆了,怎能再要婆婆的山果呢。”


    “拿著吧,娃兒,不礙事的,咱那個不爭氣的兒子,每次上山砍柴都能摘迴一大袋這樣的山野果子。你看,就像這院裏的木柴一樣,這山野果也多著呢。咱那水缸中到現今還能剩著水,就是多虧有這山野果頂著。這山野果可好了,每天隻要吃上那麽幾顆,一天嘴上都不會覺得渴,很不錯的。來,娃兒拿著,拿著。”老婆婆說著,不容拒絕的把那些個果子,分別塞到柳雙離和蓮兒口袋中。


    柳雙離沒法拒絕,隻能連聲道謝的接過了這些不知名的山野果子。


    從老婆婆家出來,柳雙離看著天色也是近午時了,從包裹中取出玉米和地瓜。玉米一早隻有烤了兩個,雖有一半烤焦了,但另一半沒黑的卻還能吃。地瓜卻是不介意的,生熟都能吃。


    柳雙離和蓮兒分吃完兩個玉米和地瓜,歇過晌午後,又繼續上路。一路上瞧著都是普通人家,柳雙離暫且放下了自晨間一直懸著的心,開始遇人就比劃著記憶中正盟那幾個堂主的模樣,尋問路人有沒有見過這樣的人。


    可是沒人見過,人人都是對她們搖著頭。


    柳雙離納悶了,無論是韓府傳來的消息,還是陳帆他們這幫子土匪,都說正北盟的人在昌平縣啊。怎麽這麽一個大幫,進城的人一定不少,有一半人又是外地口音的。這麽多天了,再怎麽也應該給這城裏帶來點動靜啊。怎麽轉了這一大圈了,這城裏的人卻都沒個印象的?難道這麽長時間來,正北盟的人,在這城裏進出,都是神出鬼沒的?


    天漸漸暗了下來,柳雙離知道今日是無結果的了,隻能牽著蓮兒,在城裏尋了一個客棧,要了間上房,暫時歇下。


    翌日一早,和蓮兒用過早飯後,柳雙離即告知蓮兒留在客房不要亂走,自己出去接著打聽正北盟的情況。


    蓮兒自來到這個縣城,就被告知了她的爹爹在這裏。昨日下午,跟著大哥哥一路向路人尋問,也知道大哥哥是在幫她尋問爹爹的去向和住處。現見大哥哥要出去接著打聽,卻不帶自己,有些不樂意了,央著要同去。


    柳雙離笑著勸道:“蓮兒乖,大哥哥一個人出去方便些,也能多走些地方去打聽,這樣就能早點兒的找到你的爹爹,你說是不是。如此,你們父女也能早些兒團聚啊,這不好嗎?”


    蓮兒卻隻是搖頭不聽,隻求著要一同去找。柳雙離見此,又板起臉來勸了幾便,見蓮兒隻是不聽,她終於有些煩了。不再多話,突的出手點住了蓮兒的穴道,讓她動彈不得,口也不能言語。


    柳雙離把被點了穴道的蓮兒扶上床睡下,瞧著小丫頭狠瞪著一雙大眼,滿臉的幽怨。她不由的輕聲一笑,柔聲安慰道:“好了,蓮兒乖,別這樣看著大哥哥了。來,你先在床上睡會,這穴道過上一個時辰就會自動解開。大哥哥知道蓮兒也急著想見到爹爹,想自己親自去找。可是啊,辛苦了這三個月,大哥哥終於知道你爹爹就在這城裏,自然也著急,就想著盡早兒的替蓮兒找到爹爹。大哥哥一個去找,行動上方便些,找起來也就能快去。蓮兒不要鬧,在這裏好好等著,等大哥哥找到了你爹爹,自然就會來接你的。”


    說完柳雙離替蓮兒蓋好被子,走出客房。然後喚過客棧小二,命其找來一把鎖,把客房鎖上,又拿出兩串銅錢,遞給小二。說自己有些事要去辦,不好帶著妹子,煩其午間時送些吃的到客房給自己的小妹,卻又千萬不讓自己妹子跑了。


    客棧小二知道其意,接過銅線,躬身點頭,滿口答應了定會照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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