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平,京城的北大門,是為京城的後花園,更被譽為“密爾王室,股朧重地”, “京師之枕”。萬裏長城內三關之一居庸關的所在地。


    柳雙離被帶進昌平縣城時,一路隻感動這裏山嶺層疊,好不雄奇。真不愧京華寶地屬昌平,京師之美在北門。想三年前她和秦思揚漫遊北境之地時,卻沒能遊到這昌平縣,真有些可惜了。


    一進到昌平縣城,柳雙離和蓮兒就被安排在了一個農家小院暫住。之後一路明說護送她們,實為押送的土匪,就去了大半,隻留了五人看守在院中。


    “大哥哥,在這裏真能見到我爹爹嗎?”蓮兒在院中東望望西看看,顯得很是不安。


    “可以的,蓮兒隻要耐心等著,到時你爹爹定會親自來接你迴家。”柳雙離溫言勸道。


    “那媽媽呢?”蓮兒睜大眼又問。


    “媽媽以後也一定會來找你和爹爹的,蓮兒隻是先過來,嗯。”


    蓮兒低下了頭:“我想媽媽一起來。”


    “媽媽會來的。”柳雙離又細語勸道,“屋外冷,蓮兒還是迴屋去坐吧。”


    說是這麽說,可柳雙離心下真的沒底,正北盟的人會以怎樣一種方式出現在她們麵前?


    已是十月中旬,入了冬,樹葉落了一半,天開始轉冷了。


    在昌平這家不知名的小院中住了兩晚,這幫子土匪還沒把正北盟的人領來,也沒見說要帶她們去見人。


    這天的夜裏,柳雙離睡得很不踏實,一旁床上的蓮兒卻在她半哄半安慰下,穩穩的睡了過去。


    迷迷糊糊中,突聞得屋外一陣‘嚓嚓’聲,柳雙離一驚醒來,翻身坐起,細聽之下。察覺這‘嚓嚓’聲由遠而近,片刻後到了她和蓮兒屋外的窗下。


    柳雙離不想吵醒蓮兒,輕輕抽出纏在衣間的無劍劍,然後貓著身子捏著步子悄悄移身至窗下。半晌之後。就聽窗外一記低脆的彈指聲,有人在用什麽東西在翹著格窗。


    柳雙離不動聲色的把無影劍輕軟的劍身纏在了腕上,一指按住劍尾,手輕輕搭在了窗格下,隻待窗子一被翹開,立馬鬆開劍尾刺去。


    但奇怪的是,翹動的聲音在窗下‘咯噔’幾下後,就再沒了動靜。


    柳雙離又靜等了片刻,突聽‘颼’的一聲,聲音遠去。柳雙離不及思索。推開窗子,借著淡淡的月光,四下看去,但見月影憧憧,晚風徐徐。清冷的小院中,無任何異常。


    是打尖的小賊嗎?可這小院看著就非富裕之家,來這租住的他們也看不出身有大賬,再加五個土匪日夜的輪值,怎麽還能有小賊會進來,還進得來?


    難道是她剛才聽錯了?可是,不對啊。剛剛那些在窗下翹動窗子的聲響給她的感覺是那麽清晰,這不會有錯的。


    迴看屋中,蓮兒睡得很是平穩。窗外還是沒有任何動靜,值班守夜的土匪也不知在哪。柳雙離輕手輕腳的穿好衣服,手握無影劍,半開著窗子。坐在床前不敢再睡去。


    過了半響,突聽一陣輕響掠過,柳雙離急步掠至窗前尋聲看去,隻見院中樹影上,一條黑影在夜色中一閃而過。向後院緊接著的隔壁的屋簷上遁去。


    柳雙離一驚,縱身躍出窗,剛欲追去,突又想起還在屋中睡著的蓮兒,猶豫了片刻後,還是強壓下心中的好奇,重新躍迴屋中,走至床前守著蓮兒坐下了。


    一晚都未敢睡去,直至天將明時,柳雙離才迷迷糊糊的和衣躺在床沿上,眯了下眼睛。


    天大亮時,蓮兒自己醒了過來,穿好衣服,見柳雙離竟是和衣睡著的,好奇的伸手推了推,柳雙離即一觸醒轉。


    “蓮兒你醒了?”柳雙離揉搓著雙眉笑問道。


    “大哥哥,你沒睡好嗎?”蓮兒奇道。


    柳雙離搖了搖頭,站起身來,道:“蓮兒餓了吧,等等啊,我去前麵看看還有什麽吃的。”說著出了屋,向處在前院的廚房走去。


    廚房內,灶台還有些餘溫,但灶內的火卻是完全滅了的。柳雙離看著搖頭苦笑,想著留下看押她們的這幾個土匪,真是懶為其難。兩天來沒動過這裏的廚房,基本都是在外隨便找個小攤解決肚子問題。自己吃完後就再打了包,迴來給她和蓮兒吃。


    灶台的餘溫,卻是因前一天午後,柳雙離實在看不過,求著他們帶她出外去采購了些食材,才終於動用了這個廚房,才讓灶台有了它應有的溫度。


    想想昨天下午的采購,因受著北境旱災的影響,就算是京師的後花園,也物資十分的緊缺。兩個土匪帶著柳雙離轉了半天,也才勉強買迴了一些麵粉、玉米、地瓜和臘肉、雞蛋。迴來也就就著這些簡單的食材做了幾道菜,倒是讓這五個土匪樂得不行,著實狠狠大吃了一頓。


    此刻來到廚房,柳雙離想著前一晚還剩下些玉米和地瓜,也不等那幾個土匪再給她們打包迴什麽了,現在就先拿這兩樣給她和蓮兒填填肚子。


    重新燃亮了灶台,看看卻沒有水了,隻能把玉米和地瓜隔開火勢串起來烤熟。


    正開始把玉米和地瓜串好烤著,突聽後院中傳來一聲刺耳的尖叫,直刺入柳雙離的心中。


    尖叫聲中帶著無比的恐懼,正是蓮兒所發。


    柳雙離驚恐之中,急忙衝迴後院,尋聲找去,卻見後院西牆角下,立著一人,坐著一人。


    再細看去,柳雙離的雙腳也由不的一僵,全身無法自控的顫抖起來。


    “蓮兒,別看。”柳雙離強壓下心中的驚恐,衝上前去,一下抱住蓮兒,捂住了她的雙眼。


    “大哥哥——”蓮兒哇的一下,撲到柳雙離懷中,大哭出聲。


    坐著的那人,是一個死人,一個前一天還活在她們麵前的死人。不用多看也可知道,正是留下看押她們的五個土匪中的一個。


    柳雙離抱著蓮兒。半驚半懼的又看了眼那坐著的死人。心房上插著一支沒入翎尾的竹箭,雙眼突出,嘴巴大張臉上露出詭異無比的表情,含著悲憤和痛楚。像是死不瞑目的情態。


    麵對著這樣的一張臉孔,柳雙離全身又抑製不住的一顫,渾身汗毛都似立了起來。


    柳雙離閉上雙眼,強製控製下心中的恐懼之情,再抱起蓮兒轉身迴到屋中,撿著話兒安慰了許久,才讓女孩兒停住了哭泣,安靜下來。


    勸住了蓮兒,柳雙離調了下心緒,重又踏迴後院。隔著石磨再默默的看向那個死去的土匪。


    對於這個土匪,柳雙離的印象並不深。隻記得別的土匪都叫他柱子,而且都很敢開他的玩笑,感覺那是很憨厚的一個人。記得前一晚吃飯時,她問了他們的家庭情況。這個叫柱子答說是山西山陰縣後所鄉的人,因家裏窮得沒飯吃了才去參的軍,被分到了薊州城。九年前那場戰役大敗僥幸活了下來,跟著全軍被朝廷處罰,沒了軍餉,實在沒出路了,就跟著守備將軍當了土匪。


    也是一個薊州的逃兵。是的逃兵,他們自己都承認。柳雙離記得,當她向這幫軍兵出身的土匪說到逃兵時,那些平日火大過山的人,卻都一樣的選擇了沉默,沒人反駁她。也沒人去辯解,再細看去,還能看到有些人眼中深掩著淚水。


    這個叫柱子的,就是含著淚水的其中一個。不想都在那場十出九死的大戰中活下來了,今天卻死在了這兒。


    是死了。而這院中很靜,另四個土匪也不知卻了哪兒,是死是活。


    柳雙離頹然的坐到了地上,現在她可以很確定了,昨天晚上她沒有聽錯,是有人想翹開她和蓮兒睡覺的屋子,翹開之後想幹嘛她不知道,因為後麵不知什麽原因就突然停住了。再之後她見到的那個向後院遁去的人影也非眼花。


    可以肯定昨天晚上一定發生了很多事。昨晚有人闖入,有人殺人,有人追擊,然後最終有死去了的,有失蹤了的。就她們兩個女孩兒,全然不知發生了什麽事。一覺醒來,還倒平常,然後就見到了死人,再發現人都沒了。


    柳雙離閉目想了良久,她知道出了死人,這裏她和蓮兒是再住不下去了,那接下來,她要去哪?


    咬咬牙,柳雙離起身轉迴廚房,取下被火燒得黑了一半的玉米和地瓜,再把剩下沒燒的全數包好。然後又迴到屋中,把隨身的包裹整好,再取出了兩大串銅板,放在屋中,權當是給這小院主人的租金。做好這一切後,接上蓮兒,乘著天剛亮起,外麵街上行人還不多時,她們逃開了。


    第一次來昌平,這兩天裏又大多被關在小院中,柳雙離很不熟悉周圍的情況。她拉著蓮兒,竟撿著人少的街道穿行,走了兩刻鍾後,人煙漸少。看去前麵的房屋越走越是破敗,街上偶見的行人,穿的也全是打了補丁的一麻布衣服。


    這一帶已見不到哪一家的門梁上有所提字,也見不到門口守門的石獅。她們應是已經在不知不覺中來到了昌平縣的平民區。


    沒覺得這裏的地很髒,柳雙離隻感到口中好渴,她艱難的咽了下口水,低頭看去,被她牽在手上的蓮兒的嘴唇已經幹得裂了道血口。


    前麵又是一家退得完全看不到漆的木板大門,門的下半截上還裂開了半個大口,透過那個大口,可以很清楚的看到門內的情形。


    柳雙離拉著蓮兒上前,舉手輕敲向這家裂了口的木門。可她的手剛觸到門上,這門就吱的一聲,自動開了。


    柳雙離一愣,隨即就想到,這個大門都裂成這樣了,估計這家人已窮得都無需鎖門了。


    柳雙離心下一歎,也不喚人牽著蓮兒就往裏走去。但見落滿灰塵的小院中,堆了幾大捆的木柴,而正屋的門虛掩著。再往裏走去,透過半開的門縫,可以看到裏麵半垂著頭,正坐著一個滿頭銀發的老婆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一夢天下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浩宇孤螢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浩宇孤螢並收藏一夢天下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