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飛鳥被關進籠子裏不是悲傷,還能自由的翻跳歌唱。隻怕被抓在手心裏,展不開翅膀。”


    陳青沉默看著她微笑的臉,像一條流進石洞裏的河。


    哲順眼見紋身姑娘受了刀,感到擔憂,慌亂。但此時紋身姑娘沒有太大危險,還能傻傻的笑,哲順憤怒起來,在有陳青陪伴的時候,無法壓製這股怒意,低沉的嗓音責問“那你呢?”


    紋身姑娘迴答“若我是飛鳥,一隻自由的飛鳥。則像籠子裏翻跳歌唱的鳥,被緊緊的握在手心裏。”


    哲順默然,拍打著紋身姑娘身旁的病床空當處,質問“《飄》呢?”


    “我從來沒有讀完它,第二頁也沒讀到。”


    “摯愛的紋身呢?”


    紋身姑娘不迴答,將側身躺在床上的自己翻了身,趴著。醫生做的包紮,潔白紗布染成紅艷艷的絲帶。陳青拉住憤怒顯得猙獰的哲順。哲順擺肩,以此甩開陳青的手。陳青看一眼紋身姑娘被子裏仰起來的腳丫,轉身離開病房。


    哲順轉眼是泄了氣的氣球,軟軟坐在病床邊,拿起床邊桌上的書,翻開到最後一頁。


    “那時我就經受得住一切了。明天,我會想出一個辦法把他弄迴來。畢竟,明天又是另外的一天呢。”


    她一定看完了這本書,所以總是咯咯笑著,常掩嘴笑,偶爾不掩嘴。因為她知道她經受得住一切,而明天永遠是另外的一天。


    泄了氣的氣球,被火點燃後燒成灰,拌了水在白紙上畫了一個圈,開始是圓的,結束也是圓的。


    “你讀過,對嗎?”


    “什麽?”紋身姑娘偏著頭,看到哲順手裏她珍愛的書,翻開最後一頁,從書殼的另一端打開,像翻開了第一頁。“沒有,我不喜歡這本書。”


    “沒讀過,為什麽能不喜歡?”


    “你若恐高,也絕不會因為恐高而不站在高處看美麗的風景。”


    “我想知道你的名字。”


    “紋身姑娘。”


    溫柔如水的陳青,她的小河流進了冬天的荒漠裏。一半滲進荒漠裏無行蹤,一半在荒漠裏寒冷結了冰。桌上擺著一張揉皺的白紙,再被拉的展開,白紙皺褶的紋路如白紙上散亂的畫,線條張揚而淩亂。陳青找到這張被丟棄的白紙,仔細察看,白紙上的花紋來自於名典小屋的牆壁,花紋掩住的臉,僅存的雙眼可見紋身姑娘微笑時清澈的眼球。


    “哲順啊!你說你畫不好。”


    哲順倒在床上,被子壓住頭。當陳青有了比紋身姑娘的冷漠更淩厲的冰寒,哲順沒有憋著一股氣。隻是淺淺感到自己有些疲倦,需要睡眠,不能傻傻的笑。陳青將白紙揉成一團,扔出下起雨的窗外,洗完舒適的熱水澡,□□躺在哲順身旁,手臂,大腿壓在哲順背上。


    像洗白了的蓮藕,安放在白色的盤子裏。


    第二天,陳青挽著哲順的手,午後休息時間趕來醫院照顧紋身姑娘。到了病房,老頭與老太婆都在,紋身姑娘倚在窗台上,安靜喝的稀粥。陳青交代紋身姑娘好生養傷,小心照顧自己後一個人離開醫院。哲順在老頭身旁坐下,三個人的重量似乎壓彎了病床橫杆。倆位老人應該在先前與紋身姑娘談了話,坐在病床上笑著,很慈祥,沒有傷了紋身姑娘的愧疚,默默看著床邊喝粥的紋身姑娘。哲順同倆個老人坐著,與他們是陌生人,但不妨礙目光交接時,倆個老人善意的笑,哲順迴以善意的笑。


    當然這隻是在一同等待紋身姑娘安靜喝完稀粥無聊的無聲交談,短暫而稀少。剩餘靜默的時間,哲順總看著窗外,窗外是什麽風景?蔚藍的天空,幾隻飛鳥?哲順沒看到,偷看紋身姑娘,有正當理由的偷看,這全得怪罪紋身姑娘站在哲順看往窗外的路上。她總是一隻鳥嗎?被人握在手中的鳥!


    如果她是一隻鳥,而不是一個人……哲順邏輯嚴密的推測著。昨夜陳青做了整晚的白色蓮藕,僵直度直追堅硬木塊,哲順一直躲在被子裏。就這樣,為了迎接陳青久違的咆哮,像受傷的貓發怒,推下懸崖邊的巨石,砸下來,壓扁一個叫哲順,心裏藏著一個女人的男人,將他壓扁,碾成肉泥。可並沒有變成那樣子,陳青做了太久溫柔如水的女人,或許習慣成就了新的本能,她不再懂得如何像一個高高在上的上司一樣,肆意的發泄自己的怒火。她還是一隻貓,卻絕不是山崖上發怒的貓,而是躲在竹籃裏,一雙眼睛閃著精光,楚楚可憐看著冷冷坐在一旁安靜主人的貓。


    她形容哲順“你真是個奇怪的生物。”


    “為什麽是生物,不是植物,不是動物?”


    “我是一隻貓,貓有眷戀性質,跑遠了就會感到孤獨。而你是一種生物,我是一隻貓,這樣,無論多麽討厭,我是一隻貓,你就可能是青翠的竹葉,我忍不住撓你嬉戲,可能也是隻貓,我能趴在你的肚皮上午睡,可能是渺小到肉眼無法看到的細菌,我唿吸進來,把內裏對你的討厭都擠出去。你看,我是一隻貓,你是一種生物,我總不能離開你。”


    哲順從被子裏出來,將在身旁感到孤獨的陳青擁緊。房子裏留著一顆燈,燈光穿過門框從地麵透進來。是的,陳青是一隻貓,像蓮藕一般潔白而僵直的貓,隻留下一對雙眼,看著房門的光線,反射著四散幽冷的光華。來不及思考安靜中的陳青一身詭異氣息,哲順憤怒的是一夜反覆糾纏都不能將紋身姑娘從腦海裏推出去,她的笑臉在循環播放著,黑乎乎的胸膛像烏雲堵滿天空,後背鮮紅的傷痕,像劃在他的心髒之上。


    哲順贊同陳青的話,是一種奇怪的生物。陳青撫摸著哲順胸膛,似與她無關的說“隻有一種奇怪的生物,才會不懂心,或者沒有心。你看,哲順這就是你的本質,你不懂心,或者沒有心,也就不懂愛情,或者沒有愛情。你愛我嗎?是的,你愛我。哲順,你因為愛我而變成一個孩子。可是你不懂心,不懂愛情,它是多麽的驕傲而自負,高高在上的容不下第二個人。而哲順是奇怪的生物,容得下第二個人。也或許隻是因為不懂心,所以類似於容得下第二個人,她叫陳青。”哲順漸漸感到疑惑,陳青像啟蒙老師,將他從黑夜裏拉出來,走進光明中,可是他抬頭,太陽就在頭頂,卻仍舊隻能看到一片黑暗。


    一種生物!那更應該是形容一隻單獨的鳥。她活在與這個世界不交接的世界,就不會是僅僅屬於一個世界的人,變成了一種生物。“可即便如此,為何總盤旋在我心頭。我如果是如她一般的某種生物,一隻自由的鳥。卻又為何欣喜於成為一個女人的丈夫?同她一同安靜沉默哀傷,同這個女人一同胡鬧從容歡笑。”


    如果男人與女人之間隻能留下愛情這一份牽連,那是悲傷刻成的深刻證明,還是歡笑留與書頁的平淡譜寫?如果愛情的過程是一個男人迫不及待,不顧一切的娶一個女人為妻,結果是一個家庭,那這個結果應該歡笑才能結果,悲傷反而導致湮滅。


    “如果你是一隻鳥,我該如何放下鳥的悲傷?”哲順很苦惱“竟像隻是一抹同情她的單獨微笑,卻要我如她一同隱藏著難以隱藏的悲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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