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的雙眼瞬息之間化作一片血紅, 毫無征兆的變化可把富貴嚇得半死,手忙腳亂派人去尋太醫, 理所當然請來的是由皇帝親命為太子治病的莫冼石。

    待姍姍來遲的莫冼石甫一覲見,入眼便是一片青帳簾,恰恰正如梁羽仙初見的那一天, 遮掩下簾後靜坐的太子殿下。

    隱約之間,似乎能夠窺覓什麽, 莫冼石雙眼微眯,心念微轉,很快並攏雙手, 規規整整鞠以一禮, 長唿一聲太子貴安。

    簾後的人看不清楚,倒是守候在前的富貴瞻前顧後、如坐針氈的模樣被莫冼石瞧得分明。

    “是你?”

    終於,太子的聲音從簾後傳了出來,莫冼石聽出嫌棄也不在乎:“臣授命入宮, 本就是為殿下根治頑疾。更何況如今羽仙不在宮中, 臣更當盡責盡職時刻候命……”

    “她迴不了宮到底是因為誰?”

    裏麵的聲音隱隱含著危險的怒意, 莫冼石反倒氣定神閑地反問道:“難道不是因為你?”

    瞬息的空氣凝滯令富貴下意識摒息,他趕緊打斷:“放、放肆!爾敢對殿下無禮?!”

    簾後的聲音逾加冰冷:“你這是在指責孤嗎?”

    項上懸刀的富貴左顧右盼,可把他給後悔死了。適才被太子的狀況嚇懵得一時忘了,莫冼石那可是皇帝欽點的, 東宮派人去太醫署請太醫, 太醫署出誰都不可能落了他, 理所當然隻有莫冼石會被請到這裏來。

    可把這人請到這來, 別是讓太子氣得病上加病才好!

    萬幸的,太子並沒有怒急攻心衝出來揍人,而莫冼石似乎也明白火上澆油是不能善始善終的,幹脆閉嘴安靜如雞。

    然而富貴卻不能安心,因為從他的位置能夠看到太子的情緒起伏,並不像是心情平複的茬——

    “孤不知道父皇因為什麽留下你,但你真以為得他‘重用’,就能在孤麵前叫板嗎?”

    莫冼石眼皮都不抬:“臣,不敢。”

    “孤看你的膽子比什麽都大,還有什麽是不敢的?”太子語氣森森:“他是什麽人,孤比你們任何一人都要清楚。孤知道他在打的什麽主意,也知道他為什麽容不下羽仙。倘若他真容不下羽仙,那也必然容不下你。”

    莫冼石眉梢一動。

    “孤記起來了。”

    突兀的一句話,令富貴訝然迴首,也令莫冼石抬起了頭。

    隔著垂簾,太子發出聲音。像是在笑,又像隻是一聲譏諷:“孤似乎記起了,孤在哪裏見過你。”

    莫冼石一瞬不瞬盯著青簾之後的那道身影:“這可真是令人意外的好消息。”

    霎時間,富貴直覺雲裏霧裏,啥也聽不懂。

    莫冼石若有所思地打量著:“敢問殿下,真的已經什麽都記起來了?”

    非常符合太子脾性的,他負氣拍案,冷冷哼聲:“孤憑什麽告訴你——”

    太子的傲骨與霸氣還沒有得到全麵的展現,耳畔便傳來了富貴的驚慌低唿,緊接著很快感受到青簾被劇烈拉扯開所帶起的涼風,令他脹痛的雙瞳驟然收縮。

    太子不適地偏過頭,微眯起眼,發出一聲森冷的喝令:“放肆。”

    “倘若殿下真的已經什麽都想起來了,那可就要當心了。”將阻擋視線的青簾拉扯開來之後,那雙通紅的眼睛很快映入莫冼石的眼簾,看得分明清楚:“因為如此一來,殿下理當比任何人都清楚,您現在的處境。”

    太子並未因為他的這番話而感到疑惑與訝然,而是反問:“比如?”

    “比如?”莫冼石忽而語氣一鬆,緩緩抬手指向他的眼睛道:“比如這雙眼睛,倘若繼續使用羽仙的藥,將會加速病情的惡化,然後很快的……”

    他勾起唇角:“五無盅將會吃掉你。”

    *

    將軍府裏亂裏套,不僅僅是因為刺客的出現,還因為梁羽仙落水受寒的緣故。

    知情者皆知,梁羽仙肚子裏懷了太子的種,那可是當今聖上金貴的小皇孫。須知身懷六甲不容易,稍有不慎就能流了去。人家一介弱質女流嬌體纖纖,遇刺受驚不說,還一腦袋往冰水裏頭栽下去,整府上下無一惶恐,萬一上頭追究起來,這怕不是要負連帶責任的了。

    不禁有人怪罪起當時與梁羽仙在一起的莊夢春,十有八九是這個莽撞的女人想出來的餿主意,再怎麽危難關頭,也不能逼著孕婦跳冰湖啊?!

    同樣跳了冰湖被撈起來已經凍得臉青唇紫的莊夢春啞口無言,她總不能告訴世人分明是梁羽仙抓著她跳的湖吧?更何況能夠解釋的人不多,元如煉壓根沒來瞧過她一眼,自始至終伴在梁羽仙的床頭前。

    莊夢春心中哽咽,暗自發酸。

    元如煉將梁羽仙匆匆送迴臥房之後原是打算派人去招大夫的,卻被意識倘存的梁羽仙喊住了:“我不需要大夫,我自己就是大夫。”

    元如煉抬眼掃過那張慘白如雪的小臉,嘴上沒提,背地裏還是支使了下人去找濟善堂的陳老大夫。

    “既然你說你是大夫,那就讓我看看你能為自己做什麽。”在丫鬟為她換好幹爽的衣裳之後,元如煉立在她的床前,居高臨下盯著她。

    “我現在沒力氣。”梁羽仙確實累得不行,說話都有些氣力不濟,甚至連撐開眼皮去看對方都不行。

    “既然如此,為何不讓我喊大夫?”

    元如煉聲音冷斷,不依不饒。梁羽仙稍稍睜開雙眼,視線一點一點移向冷若冰霜的臉龐:“你懷的可是大魏的血脈,太子的種。”

    梁羽仙發出輕得幾乎聽不見的笑:“明明說要讓我打掉的是你。”

    元如煉並不因此而羞惱而怒:“所以你就以這種方式了結你肚子裏的那條性命?”

    梁羽仙慢慢斂去那並不明顯的笑,失去血色的麵容顯得尤為蒼白。她神情懨懨,說話帶著虛疲的有氣無力:“如果我說,我根本就沒有懷孕呢?”

    元如煉沒有移開目光,他的表情不變,冰冷的麵容更沒有一絲動搖與驚異的痕跡——

    “將你救起之時,我曾摸過你的脈門。”

    聞言,原本顯得慵懶散漫的表情一僵,梁羽仙一點一點抬高視線,對上元如煉的雙眼:“將在關外,傷病在所難免。我曾隨習學過醫理,不算精通,但也不至於輕易被蒙蔽過去。”

    梁羽仙雙唇微張,很快就因元如煉的話語而打斷:“我知道世上還有不少法子能夠改變脈象,隻是剛才那樣急亂的情況之下,我不相信你還能夠做出有意識的防範,更別說當時的你根本防範不了我的試探。”

    “梁羽仙,你到底想幹什麽?”

    梁羽仙眉心微動,一蹙一顰根本逃不過元如煉犀利的眼睛。他凝眉冷道:“你到底想騙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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