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冼石氣定神閑立在人前, 沐浴在驚疑與古怪的視線之中。

    “是你?”

    直到元如煉的聲音打破僵局,所有人都看了過去。元如煉才注意到自己的聲音唐突:“之前我在路上見過你。”

    “竟有此事?”莫冼石不置可否地笑:“我倒是沒注意。”

    “隻是擦肩而過的匆匆一瞥, 沒有注意也不稀奇。”元如煉上下打量他一眼,未再繼續這個話題:“隻未料想原來先生便是京尹從宮中請來的太醫,敢問方才太子的指認又該從何說起?”

    “說來這事, 我也覺得冤枉。”莫冼石聳肩, 麵露苦笑:“不日前我接過皇命禦令抵達京師,剛到貴地人生地不熟,本應安份守己待在宮中。隻於今日去往東宮的時候,聽說羽仙受人托請出宮治病……她與我曾師出同門,既然有心邀我,我也不好拒之,便隨她同去,出了皇宮。”

    “出了皇宮之後,我們曾抵達那位病患的住所, 因為出於種種原因我並未參與其中, 而是因故先行離開了那裏。”

    京尹和大理寺交頭接耳,又與手下互通情報,找來了富貴詢問事發經過, 又將莫子布押來確認了梁羽仙出宮去往住所的整個過程,的確也與莫冼石口中所言基本吻合。

    太子隱隱覺得苗頭不對, 富貴看出太子的情緒變化, 幫腔道:“可你走以後去了何處無人可知, 但那時候梁姑娘應是一直與莫子布留在原處, 然後才會被侯府的人找上門。”

    莫冼石挑眉:“富貴公公此言差矣,我之所以會站在這裏,是因為京尹大人去往濟善堂請示陳老大夫的時候,碰巧我也在場。因為聽說他們還要入宮去找一名太醫,才主動表露身份願意略出一分綿薄之力。可怎料到了這裏才發現這樁命案不僅牽扯到了羽仙頭上,連我自己也都被莫名其妙潑了一身髒水……”

    這時與他一同被請來的陳老大夫忍不住開口:“迴稟諸位大人,算上時間的話莫太醫絕會行兇可能,因為當時他人的確是在濟善堂,因為淵博的醫學知道引來堂裏好幾位大夫與之攀交,就連老夫都忍不住出來與他探討幾句,短時間內他又怎麽可能來迴侯府與濟善堂之間行兇作案呢?”

    有了陳老大夫的說法,隻要迴頭派人去濟善堂查一查,莫冼石的嫌疑頃刻就能洗白,不怪乎他如此氣定神閑。

    可莫冼石脫了罪,梁羽仙卻不能。她本就恰好身在案發現場,如今還確查了沈荀正是身中盅毒而死,處處疑點矛頭指的是她,物證對她極其不利,且沒有人證的情況下,根本沒有任何辯駁的機會。

    所有人不約而同想到這一點,然後不約而同地往太子那邊瞄了瞄,隻在視線飄到那張臉的時候往下壓了壓,不敢直視。

    元如煉若有所思:“那位老總管是怎麽死的?”

    驗屍的仵作被點名喚了出來,頂著巨大壓力解釋道:“死者腹部壓著一支短匕,至命的創口令他失血至死。同時死者生前應該發生過劇烈的掙紮或者抵抗,否則四肢不會形成死後的僵硬與繃緊程度。”

    “也就是說當時老總管發現她殺害武安侯之後很可能試圖反抗無果,緊接著被她殺人滅口……”大理寺與京尹竊竊私語的聲音並未能夠完全掩蓋,立刻引來太子的‘怒視’,果斷閉嘴。

    .

    “大理寺所言不無可能。”

    沒想到太子高壓之下,竟還有人敢放話,那人除了元如煉也沒誰了。

    元如煉無視太子滿麵怒火,一步步走向梁羽仙:“你可還有什麽想說的?”

    梁羽仙凝眉,她瞥向了又一次用不在場證據便擺脫嫌疑的莫冼石,然後看向身邊強忍怒意的太子,最後抬首仰望元如煉淡漠的臉:“我沒有殺人。”

    這樣蒼白的辯解聽在眾人耳裏,就連詭辯都算不上。

    元如煉直白地對她說:“你說的不能當算。”

    “她說了她沒有殺人!”

    太子一把推開元如煉,元如煉退去兩步,大理寺與京尹如臨大敵,緊接著暗藏門外隨時待命的官兵立刻嶄露頭角,反讓單槍匹馬的太子顯得勢單力薄。

    護主的富貴一看形勢不對,吆喝太子衛率也上陣,一時間龍虎對峙難舍難分,場麵一觸即發。

    元如煉暗暗皺眉,撥開官兵站出來說:“太子,你應該明白現在所有證據對她而言都是不利。”

    “那又如何?”就因為死了一個無關緊要的人必須得賠上梁羽仙嗎?更何況她明明說了她沒殺人!太子森森咧嘴:“就當人是孤殺的好了,難道你們還敢拿孤判刑嗎?”

    那當然是不可能的。不說太子根本就沒有殺人,就算他真的殺了武安侯府或者侯府裏的老總管事,區區兩條人命還不足以扳倒太子,就算言官彈劾送到皇帝案前,隻怕皇帝眼角都不會掃上一眼,然後直接撤迴了。

    梁羽仙雖然不是太子,可她還有護身法寶不是嗎?!富貴機警一喝:“此事尚未查明,你們豈可輕易妄下決斷?梁姑娘身懷皇嗣,懷的可是皇家血脈,難不成你們還想將她押送天牢不成!”

    皇嗣二字震住了不少人,尤其幾位朝廷命官也都是知內情的,之所以大理寺和京尹辦起事來畏手畏腳,懼太子是一迴事,另一方麵也正是忌憚著梁羽仙肚子裏還揣著皇室命脈呢。

    富貴自然看在眼裏,這時候搬出東宮太監總管的十二萬分氣勢,陰惻惻剜向眾人:“倘若我們姑娘腹中的皇嗣為此受驚,被你們給嚇出好歹,屆時上麵怪罪下來,你們一個兩個可擔當得起?!”

    霎時間,一屋子沒個再敢吱那個聲,都裝死人。

    元如煉看了眼場麵的僵持,再看太子的偏拗固執,他闔上雙眼,深深吐息:“沒有人說要押她入牢。”

    富貴不怕其他人,但應有的敬謂卻會給元如煉,這時沒敢多嘴辯駁,讓出太子的位置。太子眉心微動:“你想怎麽做?”

    “沈荀雖已不是朝廷命官,但他身襲侯位,呈的是今上的一份授封,曾經也為我魏立下不少汗馬功勞。不說沈家必要細究,沈昀迴來你又應當如何麵對?”

    提及沈昀,太子不禁閃過遲疑之色。元如煉繼續說:“更何況這事傳揚出去,有損的是你太子之名。今日你行包庇之事,在朝廷之上必有不服之聲,你能堵住幾個人的嘴,難道你能封住整個大魏千萬張嘴嗎?”

    太子弩眉:“羽仙說過……”

    “我說過。”元如煉重聲打斷他:“沒有證據,她說的一切都不當算。”

    “你要保她,得有理有據的保。現在誰也不能證明她的清白。”太子不服,元如煉知道,他在太子反駁之前按住他:“但是——”

    “現在同樣沒有誰能證明她就是兇手。”

    太子怔忡,元如煉放開他:“誠如所見,她懷有你的孩子,魏家血脈尊貴無比,自不可將她下押入牢。”

    沒等太子高興起來,元如煉話峰一轉:“但在事情沒有徹查清楚之前,我也不能將她放在你的身邊。”

    太子錯愕未定,元如煉已經轉向京尹和大理寺,拱手作揖:“勞煩兩位大人向上稟明,既然太子不舍她受牢獄之災,那便將梁姑娘安放我這。”

    他迴頭幽幽瞥向梁羽仙:“在未查明真相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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