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如煉乃是已故元皇後的孿生兄長, 昔日元皇後以美著稱, 後宮佳麗無人可比,至今世間猶有歎慨, 可以預想她的兄長必定也是英姿颯爽、俊美無儔。

    而事實上, 元如煉本身體貌確實不差,豐神如玉儀表非凡,往太子邊上一坐,立刻就能與這張醜臉突顯出涇渭分明的真實對比。

    太子支頤沉色,將臉側向與元如煉相反的另一邊,也就正好對上梁羽仙。

    如此一來,就更方便梁羽仙清楚對比這兩張臉。

    估且不論太子的臉醜到基本看不清原來麵貌, 元如煉的俊美其實屬於相當斯文的典型,同為武將卻並不似絕大多數的武官寬肩虎背高大魁梧,今日玉冠束發錦緞長袍,卸下平日軍中武裝的鎧甲與兵器。雖是將近四十不惑的年紀, 麵上卻並不能明顯突顯出年齡的差異, 乍見像個儒雅得體的翩翩公子。

    可隻要仔細端詳他的眉眼舉止,無論是此時此刻的端坐姿勢還是眉梢眼尾的淩厲之色,都不是尋常凡夫俗子能夠效仿的氣度。

    梁羽仙盯著元如煉的側麵有些出神, 直到似有所感的元如煉頓住飲酒的的動作, 偏頭側目……一個烏漆漆的後腦勺突如其來地擋住了他的視線。

    太子即使看不見,卻以極其敏銳的男人第七感奮力將醜臉直挺挺地橫在梁羽仙麵前。饒是梁羽仙的心再大, 也還是會被太子突然懟過來的臉給嚇了一跳。

    然而她的明顯受驚令太子赫然意識過來自己的臉其實很恐怖, 一時間竟大受打擊。因為一直以來梁羽仙給予他的反應太平靜, 以至於太子與她相處久了,有時候甚至會忘了自己的臉原來是什麽樣子的。

    梁羽仙見太子一點一點往後退,在他還沒有退到自己伸手夠不住的距離之前,忙摁住了他的肩:“別再往後退了,繼續下去的話……”

    “你就可要壓到元將軍身上去了。”

    這話很奏效,太子一個激靈立刻手忙腳亂蹭了迴去。梁羽仙將他拉近自己,順手捋了捋他的前襟:“剛剛這是怎麽了?”

    聽她惡人先告狀,太子既憤怒又委屈:“分明是你嫌棄孤的臉!”

    梁羽仙眨眨眼,也挺委屈的:“分明是你故意嚇我的,還賴我。”

    “孤何時——”太子想說自己何時嚇過她,可迴想自己頂著醜臉本身就是在嚇人,卡在嘴裏的話又隱忍地抿了迴去。

    梁羽仙見他忍氣吞聲不反駁,還一臉委屈別扭很受氣,不由地就心軟了:“我沒嫌棄你,我就是一時出神想東西,自己把自己嚇著了。”

    “……”

    這麽假的答案太子聽罷心情居然有所好轉,旋即又想到她想的很可能不是自己,臉色瞬間難看起來:“想什麽?不許想!”

    梁羽仙挑眉,看了眼太子背後縮頭縮腦一臉無辜的富貴,又轉迴暴跳如雷氣鼓鼓的太子身上:“殿下知道我在想誰嗎?”

    “孤不知道,也不想知道!”盡管這麽說,可太子隔擋的反應與動作卻是出奇坦誠。

    梁羽仙笑眯眯點頭:“好。”

    點頭答應得很爽快,太子本該高興的,可當他發現梁羽仙從右手邊挪移至左手邊以後,才赫然明白她的意思是什麽。

    太子立刻虎著臉,無聲控訴梁羽仙的差別對待,明明之前對魏雲澍的時候都不是這樣的!

    梁羽仙換了個位置,也就不必隔著太子再看人。恰好元如煉正側坐身子盯著她,梁羽仙順勢眯起笑眼以茶代酒,迴敬於他。

    也不知是看了她的動作還是才想起來的,入席之後一直沒往這邊看的皇帝忽而舉杯邀向這邊來:“元侯難得迴京一趟,你倆舅甥理應好生敘舊,太子何不敬他一杯?”

    被皇帝突然提名的太子腰背一直:“兒臣近來身體不適,大夫說是不宜碰酒,這酒怕是碰不得……”

    “……不過以茶代酒倒也未嚐不可,”太子話峰一轉,搶了梁羽仙手裏的茶就說:“那麽元將軍,孤敬你一杯。”

    元如煉靜靜看他一飲而盡,抬手便把杯中酒幹了,然後重新斟滿一杯:“殿下有所不適,還以身體為重。臣沒有茶,隻能以酒帶茶,迴敬一杯。”

    說罷,他又幹了一杯。

    人家明明白白幹了兩杯,太子卻隻拿了個空杯敷衍了事。梁羽仙暗暗揪了揪太子的衣袂,太子這才不情不願把酒斟上……

    沒辦法,不喝酒不過癮,還總覺被他比下去了。

    太子最不高興的就是被他比下去,尤其剛剛梁羽仙還變著法兒挪位子靠近!

    見他先說不喝酒,這會兒反倒又拿酒來幹,元如煉竟也沒將這番孩子氣的舉動當迴事,盡顯身為大人作為長輩的從容與風度。梁羽仙拉著太子咬耳朵:“殿下怎麽不與將軍多說幾句話?”

    “說什麽?”太子意興闌珊,情緒奉欠。

    “說說守關軼事,敘敘兒時舊事,又或者……”梁羽仙眼珠一轉:“提一提那日那封信上麵的事?”

    太子一口酒差點沒噴出來,狠狠嗆了好幾下。哪知他還沒想好怎麽迴答,旁邊的聲音比他更早插話:“信?”

    倏然太子止住咳聲,梁羽仙同時聞聲迴頭,鄰座的元如煉側過臉龐,顯然彼此的距離並不足以完全隔絕他倆之間的悄悄話:“你把信給她看了?”

    赫然發現被聽牆角的太子差點就要破口大罵,被梁羽仙適時阻攔:“想必數天前夢春姑娘自東宮離開之後,應該已經迴去告訴了你,她將信函轉交至我的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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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如煉聲音漸冷:“但她並沒有告訴我,她將那封信交托給一個不守信用擅自窺探他人信件的女人。”

    “她沒有看過那封信!”

    太子立刻打斷他,隱忍怒意:“不許你這麽說她!”

    元如煉深深看他一眼,這時梁羽仙卻摁住激動的太子,好整以暇說:“就算沒有看過那封信的內容,我也大抵猜得到那封信裏的內容是什麽?”

    “……”

    太子驚得心肝亂顫:“你知道——?!!”

    梁羽仙神情平靜道:“既然將軍是讓夢春姑娘送來的,想必應是與她本人脫不了關係的。”

    太子捂住心口,見他緊張之色無以言表,梁羽仙投以安撫的笑,笑意淡去:“再者今夜皇上隆重設宴,明麵上說是為了將軍千裏歸來洗塵接風,實則應該還有另一種涵義吧?”

    元如煉神色微怔,太子轟地一下拍案而起。

    這一聲動靜引來全場注目,就連正在與皇後說話的皇帝也看了過來。

    “兒臣時有不適,不便坐陪,今夜就此先行告退。”太子抓握住梁羽仙的手,將她一並拉起身。

    皇帝聞言,立刻投來關切的詢問:“適才還好好的,怎麽突然不舒服了?來人,去把太醫令喚來……”

    “父皇莫不是忘了,兒臣身邊就有一名大夫呢,可就不勞太醫令了。”太子毫不客氣地打斷了皇帝的話,也不等皇帝應允還是怎麽的,牽住梁羽仙就要走。

    “且慢。”

    蕭皇後倏然開口,喚停太子與梁羽仙的腳步。不少人驚訝於她的主動出擊,包括太子在內,都以為她的意圖別有目的,然而蕭皇後卻溫婉一笑:“難得元侯迴京一趟,久未見麵,必然掛念,何不一並送太子返迴東宮,舅甥二人好生聚聚?”

    就這樣?

    在場的人心思各異,蕭皇後不按牌理出牌,有的人暗暗叫好,比如許太師這樣的,就巴不得舅甥倆好聚好合聯絡感情;當然也有人覺得這是多此一舉,就算外間傳聞二人不和,可不是一家人不入一家門,誰知道表麵不和是不是做給外人看的?

    顯然元如煉與太子也都未曾想到蕭皇後會突然提這一出,太子皺了皺眉,更是說不出的糟心與嫌棄。可誰也沒想到的是,卻在此時當場喝止的人是——

    “不行。”

    皇帝麵若寒霜,渾然沒有一路行來的親厚與慈和。

    在場眾人不由噤聲,就連奏樂舞伶都停下了,席間在座人數眾多,這時候卻一致呈現無聲的沉寂,靜得詭異,甚至不由摒息。

    蕭皇後掩唇,一聲輕笑:“是了,皇上與元侯還未好好飲痛一宿,豈能這般輕易將他放過?不如這樣,左右今朝已經確定留下元侯身邊的莊副將就任太子衛率一職,便由她代勞親自護送太子返迴東宮,陛下您看如何?”

    此話一出,適才那番用意也就隨著曝露了。

    原來之前皇後的提議是幌子,皇帝發怒也是幌子,一切都不過是為了引出這位元如煉的前副將、頂替沈昀位置的現太子衛率,由她順理成章護送太子迴宮才是真的。

    那這位‘莊副將’究竟是何許人也?

    不認識的人左顧右盼,認識的人不禁迴想,元如煉身邊有一位姓莊的副將,而那名副將……

    咦?豈不就是……

    當越來越多的目光凝聚在同一個地方,梁羽仙赫然發現她一直奇怪莊夢春沒有出現是多餘的,原來她自始至終都在現場。

    莊夢春僵著表情,今日的她並非以元如煉的副將出席,而是以莊家之女隨家中長輩而來,所以今日的她沒有緊隨元如煉同行同出,而是被早年外嫁的表姐拉到了她那席。

    而這位表姐所嫁的夫家,正是蕭皇後的母家蕭氏。此時的莊夢春恰恰被她的表姐拉到了蕭老夫人的身邊,乍一看去,儼然就是蕭家陣營裏的人。

    她小心翼翼轉移視線,目光飄向元如煉微微蹙攏的眉宇之間,隻恨不得現在立刻挖個地洞把自己往裏埋,簡直想死的心都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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