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皇後從剛才就一直在注意母親的反應, 自然也就注意到了微妙反應的源頭在哪裏。蕭皇後若有所思地盯著默不作聲的梁羽仙, 當對方注意到視線並轉過來時,露出微笑:“梁姑娘怎麽過來了?太子若見你不陪他反來找本宮, 指不定還要生本宮的氣呢。”

    這話像是蕭皇後的自我調侃, 梁羽仙順著她的話說:“娘娘見笑了,太子殿下本要親自過來,奈何雙眼有所不便,不得己隻能托民女代勞,給娘娘您賠個不是。”

    “你初有身孕,最是應當小心安養的時候,宴上往來的人繁雜擁擠, 還是莫要四處走動為好。”蕭皇後慢悠悠地將目光移向她的肚子上:“萬一受驚傷了胎氣,不說太子疼惜,皇上必是大發雷霆,屆時本宮可如何擔當得起?”

    梁羽仙笑了:“說來這事, 還要仰賴陛下聖恩, 特遣太醫每日陪伴,開方調養,民女自覺倍有良效, 身子骨較之從前還要健朗不少。”

    蕭皇後笑意淡了些:“畢竟是他的皇長孫, 皇上自當著緊的。”

    許太師徐徐捋著長須,忽而開口:“如此說來, 冊封大典必然不遠……”

    ‘冊封大典’四個字一出口, 梁羽仙和蕭皇後皆是一愣。似是聯想到了什麽, 梁羽仙倏然抬首,目光越過載歌載舞的伶人,望向斜對麵正和許譽交頭接耳的太子。

    盡管看不見,太子卻對投於自身的視線極其敏感。他敏感地扭動脖子,微抬下巴。似乎是許譽也發現了梁羽仙的目光,探頭附耳告訴了太子,太子臉上微露疑紅,隻是別人不敢直視他的那張臉,故而並沒有太多人注意到疑紅之下的那份獨屬於梁羽仙的羞赧,朝著這個方向巴巴地探脖子,活像一尊望妻石似的。

    梁羽仙心坎柔軟,神情也變得柔和起來。

    “姑娘姓梁,是哪個梁?”

    一把略顯蒼老的嗓音尖銳地引迴梁羽仙的視線,她將目光轉投說話的蕭老夫人身上。對方□□的審視目光從頭到尾,半點沒有避忌的意思。因為母族與夫家的鼎盛以及兒女的成就,即便對上當今聖上,蕭老夫人也敢倚老賣弄老資格。故而麵對梁羽仙,就算知道她是太子枕邊人,並且懷有皇長孫,蕭老夫人一樣不會放在眼裏。

    但蕭老夫人此時此刻的表情模樣,卻不像隻是盛氣淩人那麽迴事,蕭皇後若有所思。

    “‘金梁化羽若有朝(zhao)’。”

    梁羽仙緩緩啟唇,徐徐福禮:“迴老夫人,是金梁的梁。”

    蕭老夫人嘴唇嚅動,許太師神叨叨摸胡子又插嘴:“金梁化羽若有朝?後半句是什麽?”

    梁羽仙緩緩笑了:“是‘信登寶棱欲尋仙’。”

    “寶棱?”許太師若有所思:“這寶棱可是指雒城的寶棱塔?”

    “許太師知道?”梁羽仙有些意外。

    許太師笑嗬嗬點頭:“寶棱塔為雒城一帶名景,年輕時我還曾上去過。”

    梁羽仙莞爾:“可惜雒城交通不便,離京實在太遠了……”

    蕭皇後聞言:“早聞梁姑娘來自百靈州,怎的原來卻是雒城人士?”

    梁羽仙迴眸看她:“雒城不過是遊曆在外的其中一個去處,民女從前確實是一直住在百靈州的。”

    蕭皇後勾唇:“聽聞你與師門親厚,不知父母如今可好?”

    梁羽仙知她是故意提及,也不作隱瞞:“民女自小由師父養大,其他親人並不清楚。”

    原來是個父母不詳,蕭老夫人自怔然中迴過勁來,與女兒同仇敵愾:“這可怎生是好?生母身份如此低微,往後皇長孫再長大一些,定要為此受委屈的……”

    許太師側目,卻見梁羽仙神情平靜不喜不惱,也不知是氣度夠大,還是城府夠深。他揮了揮袖擺,搖頭晃腦:“都說孩子長在肚子裏就已經什麽都能聽得見,蕭老太可千萬慎言,莫讓皇長孫殿下給聽見了,日後記仇記得到你們蕭家的頭上可不好……”

    這話令蕭皇後與蕭老夫人均是變了臉色,蕭老夫人登時惱了,連帶著指責的聲音也隨著拔高:“眾目睽睽之下,許太師竟口出狂言,依我看應該慎言的是你才對——”

    蕭皇後忽而從旁邊一扯,蕭老夫人步伐一滯,遠處浩浩蕩蕩挑燈而來的一行人引發在座所有人的注意。

    燈火與月色交輝相映,映落最前方的明黃色袍擺以及鑲銀雲袍之上,直到太監宣告的嗓音驚響,梁羽仙方從來來人的麵孔中迴過神來。

    能讓皇帝親自帶著,並且同行而來的,正是今次宴席的主角,蜂水關守關將軍元如煉。

    百官參見皇帝的同時,也紛紛一湧而上與這位三年才能見一麵的國舅爺拉家常客套寒暄。元如煉陣守蜂水許多年,除去三年一次例行述職,無非必要罕有迴京的時候。可即便他人不在京師,有朝廷的地方就有他的傳聞,更何況他是皇帝的大舅子,當今太子是他親外甥,誰敢對他不敬不尊呢?

    “皇上來了,女兒你要伴陪著他,娘先迴你哥嫂那兒去了。”蕭老夫人突然像個扁瘠的球失了氣焰,一下子忘了方才的雷霆大怒一般,看也不看許太師起身走了。

    許太師不以為意,他一見元如煉現身就蠢蠢欲動,但見對方被其他同僚給圍了,急不可耐也要走:“是呀,皇上來了定少不了皇後娘娘的伴陪,老臣就不叨擾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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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要走,他也沒忘梁羽仙:“梁姑娘,國舅爺來了,想必太子定要帶你去見見他的,不如我先送你迴去罷?”

    梁羽仙遲疑地看向蕭皇後,顯然是等她發話才敢走的意思。蕭皇後麵露溫色,一臉慈和:“去吧,莫讓太子久等了。”

    有她發話,梁羽仙心安理得點頭告退:“民女先迴去了。”

    蕭皇後頜首目送許太師與梁羽仙迴席,麵上的笑意稍斂,目光轉向被人群包圍的皇帝與元如煉,眸色漸暗。

    “老夫曾聽犬子提及姑娘的姓氏名字,方才聽你所道出來的兩句詩……”迴席途中,許太師反問道:“‘金梁化羽若有朝,信登寶棱欲尋仙’,這兩句詩中有你的名字,莫非是為你而作的詩?”

    梁羽仙眉梢微動,良晌才說:“是,也不盡然。”

    許太師了然:“也是。”

    這兩句詩乍聽之下似是詩經一般唯美的追情覓愛,仔細理解詩中之意,卻是在表達一種求而不得的蒼涼之感。隻是這兩句詩究竟是在表達對情愛的求而不得,還是追尋其他的什麽東西,則不可知。

    不知怎的,就連許太師也覺得心情變得無比低沉。

    等把人送迴去後,許太師急匆匆也去擠人頭,許譽看他走路搖搖晃晃,沒忍住還是跟了過去。太子牽迴她的手,一開始還挺高興,可當他很快察覺梁羽仙的異常情緒之時,太子立刻就把問題咎結於肯定是蕭皇後惹梁羽仙不開心:“是不是皇後又使了什麽絆子招惹你?孤找她算賬去!”

    太子說罷拍膝就起,被梁羽仙眼疾手快摁了迴去:“沒,這種場合她不敢亂來的。”

    “那你怎麽不高興了?”太子橫眉豎眼,大有認定蕭皇後的錯勢必撕了她的衝動。

    梁羽仙瞅著他小霸王的德性,什麽脾氣都沒了:“我隻是在想……”

    “今晚是不是應該給你再補補。”

    附在耳邊的一句話立馬觸動太子的神經,太子麵紅赤耳縮脖子,捂住熱唿唿的耳朵說:“不、不許胡來。”

    梁羽仙失笑,眸光灩瀲:“我就是……有些著急。”

    這聲‘著急’聽在太子耳裏也是充滿旖旎,太子差點熟了,擠擠搡搡生怕梁羽仙按捺不住心急當場沒羞沒臊把他推了。換作平時他就從了,可今日場合不適合,更何況四周可到處都是人呢。

    “臣弟先迴去了。”

    這不,旁邊一直不吭不響的魏雲澍就站起來了。梁羽仙抬首看去,正好對上魏雲澍投向自己的目光……

    直到目送魏雲澍背景漸行漸遠,梁羽仙始終沒想好到底魏雲澍哪裏變得不一樣了?

    驀然間,梁羽仙的肩被扳了迴來。她眨了眨眼,發現太子正用特別隱忍的表情擰著略微猙獰的臉:“你在看什麽?”

    梁羽仙不禁好奇,難道太子知道她在看哪裏?直到她的視線偏移,發現了太子背後那個暗戳戳打小報告的賈富貴……梁羽仙笑眯眯:“在看富貴公公。”

    富貴小人驚恐萬狀地接收太子兇惡的‘瞪’眼,立刻蔫兒巴嘰,老實了。

    被這一打岔,梁羽仙也不再去注意魏雲澍:“元將軍久未迴京,殿下不與他聚上一聚?”

    “聚什麽,孤與他沒什麽好聚的。”太子早就知道騷動來源是什麽,卻坐在這裏紋絲未動,根本不打算過去:“更何況……”

    騷動的聲源越靠越近,這時梁羽仙方將目光從太子身上移開,扭頭一看,元如煉正由宮女請往這走,步伐正好停在了他們麵前。

    “失禮了。”元如煉淡淡睃巡,掃來一眼:“這邊是我的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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