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貴的態度無比認真且篤定, 兩眼綻放爍爍的光。

    “這個問題……”梁羽仙並不意外於從他口中聽見這個問題, 眸光流轉,透著幾分調侃之意:“我倒是不曾留意, 不過今後可以嚐試一下。”

    “那擇日不如撞日, 不如就今夜怎樣?”富貴握拳捶在掌心上,他是真的在認真思考可行性。

    “……”

    這下就連梁羽仙也不禁顯露幾分啞口無言的怔愣,沒說話。

    “不瞞實說,梁姑娘。”富貴一臉沉重:“其實您也知道的,咱們現在的處境很嚴峻也很危險。”

    目前皇帝所表露的態度鬆動,是建立在他們一時情急的謊言之上。捅破假象並不難,揭露真相更簡單, 與其在這個過程中持續煎熬與掙紮下去,不如反被動為主動,讓事實變成利己的方向。

    富貴覺得,這事說難也難, 說不難其實還挺簡單。

    “梁姑娘, 您看那夜武安侯府,您倆該發生不該發生的,不也都發生了嘛……”富貴打商量:“反正這也不是頭一迴的事了, 眼下性命攸關……咱們合該以大局為重, 您說是也不是?”

    反正太子和梁羽仙早有夫妻之實,有一自然就有二, 有二自然就有三四五六七□□, 在富貴看來, 這事特別順風順水合情合理,壓根就不是個事。

    可惜他並不知道,這對梁羽仙和太子而言,還真是個事。

    畢竟那天晚上,其實什麽都沒有發生。

    “盅毒極其兇險,誰也說不準今後還會繼續惡化至什麽程度……雖說有您的保證,可奴才其實更想得到更有力的保障。”富貴神色複雜:“不隻是奴才,殿下也需要小皇孫。”

    作為太子的心腹,身處於權欲漩渦最中心,富貴看的想的遠比一般奴才要多得多。自太子失明之後,已經久未在朝露過麵,朝野內外爭議不斷,原來傾向太子的朝中勢力也已經有所審度,更何況並不是所有人皆如此看好太子殿下。

    太子之位從來不是最安全與最保障的,尤其是在元皇後死去,縱有皇帝的偏袒與迴護,太子的處境始終微妙。

    梁羽仙淡然:“我可以當作你用太子來說服我,是為了太子殿下,而不是出於自救的私心。”

    富貴身子一震。

    皇宮內外一直有傳,皇帝對太子的縱寵,是種捧殺。富貴站得最近,也看得最清楚。是不是捧殺,不能說是,也不能說不是。

    正因看得清楚,富貴才會考慮得更多。

    要知道站在他這樣的位置,一生隻得一次,是不可能像一般奴才那樣選擇重頭開始的。

    富貴是忠心的,可他終究是個凡人。人在考慮生死攸關的事情,難免還是會偏向建立在有利於自己的條件,再考慮有利於太子的方向。

    原來她都看得明白。

    富貴肅然起敬,複雜地看她一眼,深深叩頭跪地。

    太子似有所感地抬頭,他的手還覆在梁羽仙揉搓雙耳手背上,狐疑地向外睃巡,被梁羽仙扳迴來時,還神色懵懂。

    “其實你不需向我磕頭,我也一樣會答應。”

    富貴怔忡仰起腦袋來,梁羽仙已經放開太子,保持了一個相對規矩的間矩,淺淺勾唇:“非要說個原因的話,就當作是嚐試一下探討五無盅是否影響生育的問題。”

    *

    這天夜半,宮闈深深。

    睡夢中的太子被襲卷而來的陣陣耳鳴狂轟爛炸所驚醒,他抹去滿額冷汗,剛要撐坐起身,忽嗅一陣冷香襲來。

    這是一種奇特的芳香,不同於臥室點燃的尋常熏香,有別於梁羽仙身上的溫淡暖香,太子隱約覺得熟悉,卻想不起在哪聞過。

    直到夜風吹拂濕冷的額麵,太子一陣哆嗦,方覺察好像哪裏不對。換作平日,富貴會將窗扇合攏,不該灌入這樣的冷風入室。

    那是誰人把窗推開了,撲鼻而來的芬芳又是從何而起?

    太子閉上雙眼,苦擾他的耳鳴忽高忽低,一遍又一遍地衝擊他的腦仁與神經,他重重按揉眉穴,幹脆摸榻下地。

    寢宮於他而言太熟悉,縱使已經看不見,隻要原有的器具與裝飾不變,他就能夠熟門熟路地拐到門前。推開房門之後,說不出的諱和感再次襲來,隱約之間他仿佛捕捉到一絲閃逝的念頭,可惜沒來得及挽留,就從掌心滑去。

    夜風冷香灌入胸腔,太子總算想起是在武安侯府留宿的那一夜,也是半夢半醒的迷糊之際,嗅到了不尋常的一縷香。霎時間,被拋落腦子旮旯的某種記憶緩慢複蘇,太子記得當時屋子裏頭好像進來了誰……

    究竟是誰?

    太子埋頭苦思,想不起來。

    因為看不見,對方也沒有露出端倪,自始至終就仿佛隻是午夜夢迴的一場錯覺。隨即像自夢魘中醒來,握住他冰冷手掌的人兒,化散了毛骨悚然的恐懼——

    記憶迴潮的瞬間,太子憶起與梁羽仙於武安侯府的‘一夜纏綿’,轟地一下頭頂冒煙,捂住紅撲撲的臉……

    不對,他與梁羽仙不過是親親摸摸抱了下,並沒有那麽纏綿。

    好不容易克製住思想的旖旎,太子再次被雙耳的嗡鳴所纏繞,每行一步無比艱難,心情也隨著變得越漸暴躁。他砰聲推開寢宮大門,可奇怪的是平日裏稍有動靜立刻冒頭的富貴沒有出現,守夜的宮人與護衛也沒有動靜。太子沒有僥幸地認為他們可能睡過頭,邁出去的步伐迅速收迴,然後果斷把門關攏,上鎖。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不對勁。

    越是不對勁,太子越冷靜。

    如果稍微遇見不尋常之事便手忙腳亂驚慌無比,那他早死個百迴合,而不可能還站在這裏。太子耳鳴頭痛步履維艱,好不空易摸迴被褥床榻,從榻下暗格摸出細利的殺器,微微皺眉。

    看不見也聽不見,真是極其不便。

    以他目前的身體情況,根本沒有太多的抵禦外敵的能力。如果真在這種情況遇上刺客,隻有死路一條。他沉沉吐息,換作從前,也許並不需要考慮太多。能擋則擋,真擋不了,便聽天由命。

    可現在不一樣。

    太子不知道究竟哪裏不一樣,也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變得不再一樣,也許是在梁羽仙對他說‘珍惜自己’的時候,也許是在軟轎裏頭聽見梁羽仙對他說‘不舍’的時候。

    憑生第一次,太子覺得自己的命很重要。

    雙耳的嗡鳴越來越響,像是被驟然放大了一般,原本靜謐了許久的世界徹底響亮,刺痛著他的大腦與神經,痛得太子整片背脊都是汗。

    他氣喘籲籲地倒在榻上,想到白天裏曾經出現的症狀,再想到梁羽仙的結論與說法。太子氣喘籲籲撐坐起身,將利刃調換對準自己的方向。

    刀尖割開指腹,從傷口溢出血珠,滾落在被褥之上。

    不知是否耳朵的痛楚太過巨大,這點小傷反而微不足道,太子擠出血珠,往兩隻耳朵抹去,頃刻血的味道從頰側蔓延至鼻孔,可是太子已經痛得唿吸不暢。

    他能明顯感受到有什麽從耳道內側中蠕動,一點一點挪出來。這種感覺很惡心,可是太子並不懼怕,他可不像沈昀有個娘們兒唧唧的怕蟲毛病,也不像富貴顧慮得太多,更不像梁羽仙那般疼惜他。

    太子其實無所謂,如果一時的疼痛能夠解決問題,他並不在乎多疼一下。可梁羽仙不答應,他知道隻有梁羽仙會怕他疼痛,怕他受傷。

    耳朵的爬鑽的痛楚達到頂峰,太子大口唿出惡氣,立刻咬緊牙關,在劃過的傷口結痂以前立刻就要再補一刀,就在此時有人按住了他:“不行。”

    這是在失聰之後,除卻沉寂與耳鳴,太子重新聽到的第一個聲音,是梁羽仙的聲音。

    趁著太子發呆的空隙,梁羽仙奪走太子的利刃,反在自己的指腹劃開一刀。甘甜的鮮血撲鼻而來,融匯梁羽仙身上的獨特香氣,太子沒來得及沉醉其中,立刻感受到耳道的什麽東西受刺激般拚命外湧,耳朵嗡嗡巨響掩蓋了發自胸腔的心跳以及唿吸的聲音,破繭而出——

    像是一聲炸響,炸開了堵塞耳道的積穢,太子失聲痛唿,脫力地倒在梁羽仙身上。

    所有的聲音驟然清晰,太子再次聽見心跳與唿吸,還有來自外界的唿喚。他無力地靠在對方懷裏,雙睫顫動,輕緩地扇動著,眼前的烏黑包融一道模糊的人影,如此接近,如此芬芳。

    “太子殿下……”

    ※※※※※※※※※※※※※※※※※※※※

    這一章有伏筆,就不知道大家看不看得出來_(:3」∠)_

    以及,你以為作者會這麽快上船戲嗎=_,=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近水樓台先得君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綠水千山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綠水千山並收藏近水樓台先得君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