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因為父親的事、還是因為玉姝她……”意識到梁羽仙的那份敵意, 沈昀心裏有太多的不確定, “又或者是我做了什麽,惹你生氣的?”

    梁羽仙迴一眼後頭, 自沈家祠堂出來之後沈昀就一路跟著, 並且就這個問題翻來覆去地反問。她有些苦擾,從前怎麽就沒發現堂堂正正的君子清流沈小世子,原來這麽煩的嗎?

    她挑燈重新看著前方的小石徑:“那麽依您所見呢?”

    就是想不通,沈昀才會問。

    梁羽仙停下腳步,沈昀見之,立刻也刹停下來,等到梁羽仙迴首, 他還稍稍拉開彼此的距離,不至於令別人一看會誤會男女之間的關係,君子之極。

    “世子,有時候我會覺得您是一個挺不錯的人。”彼此手中的燈盞與附近廊道的燈籠將這片庭院照得通明, 至少沈昀能夠清晰看到她的雙眉顰蹙, “至少在對待感情以及未來妻子的那套想法在我看來是好的,在麵對家人招惹出來的禍害以及矛盾您首先會挺身而出也是好的,並且會在別人指出缺陷與錯誤的同時願意承認也懂得反思——”

    梁羽仙淡道:“你的好在於有擔當, 有想法, 也有善意,真要用字麵意思來表達的話, 叫做‘好人’。”

    沈昀怔愣:“字麵意思?”

    梁羽仙揚唇:“因為你的好反襯出了太多不好, 所以就僅僅隻有字麵意思而己。”

    “優柔寡斷、自欺欺人。”梁羽仙一字字吐出來, 反問他:“我曾說過這個家已經畸態,夫人與武安侯之間的夫妻感情蕩然無存,世子意識到了,卻還是視而不見;玉姝小姐與凝雪的畸異心態世子也意識到了,事到如今凝雪死了,您還是猶豫不決。”

    “您將這八個字體現得淋漓盡致,難道您就從來沒有察覺到嗎?”

    在沈昀試圖迴答之前,梁羽仙先一步說道:“我知道你挺不容易,也知道有些事就算是你也身不由己、控製不住。”

    “可你有沒有想過,”她眸光一寒:“你的一時動搖與放縱,也許會為他朝的某一日,對你、對別人造成無法挽迴的結果?你又知不知道繼續放任沈玉姝繼續下去,她會害死什麽人?”

    “我……”沈昀低頭,啞聲喃喃:“我不知道。”

    “我無法去拘束玉姝,也無法去責備她。”沈昀低喃:“正如玉姝所說的,我從來沒有真正去關心她,我不知道周家小姐是怎麽欺負了她,其至在我與周家對質之時心底反還有一絲怨怪她。”

    沈昀的聲音壓抑著痛苦,若非親耳聽聞,他甚至還隻將沈玉姝視作驕縱任性的孩子,還隻當她不會想也不會懂,可真正不懂的卻原來是他自己罷了:“我根本不知道她的心底原來有這麽多的傷痛與苦楚,我什麽不知道。”

    梁羽仙顰眉,衣袂之下攥緊的雙手漸漸鬆開,容色漸淡:“是我不該對你發脾氣,我知道不能完全怪你。”

    沈昀抬首,梁羽仙沒去看他,挑燈繼續前行的路。

    “你是不是知道什麽?”

    沈昀站在原地,遙遙盯著她的背影:“梁姑娘,我一直有種感覺,但我不確定這種感覺是不是對的。”

    “我一直覺得你的出現並不是那麽的純粹,無論是來到這個家,還是入宮去見太子。”沈昀神情複雜,終究還是說了出來:“你究竟知道什麽?你能否告訴我,你是不是……”

    “‘既然意識到錯誤的開始,就不該放任它成為無法挽迴的錯誤結果。’”梁羽仙慢慢停下步伐,她盯著被燭籠照亮的前方,以及被身後燭火拉長的那道人影。

    眼底的火光幽幽,梁羽仙迴眸看向沈昀:“世子,這句話是你對我說的。”

    沈昀神情怔愣,一直到梁羽仙離開都沒有恍過神來,直到消失無蹤,方喃喃低語:“……我?”

    沈家祠堂所發生小鬧劇暫時沒能鬧至整個侯府人盡皆在,稍遠一點的客院始終寂然無聲,等梁羽仙迴去找太子的時候,夜色已深。

    挑燈來到客院門前,梁羽仙奇怪地發現幾個門衛神色恍惚,她越走越近,心中一突,將手裏的燈放在地上,來到他們跟前兩掌一擊,幾個門衛刹時清醒,混沌的眼珠逐漸恢複清明。

    數人四目相對,摸不清狀況:“怎麽了?”

    幾個護衛都是從太子從東宮帶出來的精銳,此時卻渾渾噩噩毫無意識,梁羽仙心下一沉,快步趕進客院去。前有富貴的吩咐,梁羽仙是唯一能夠自由出入太子暫成的這座客院,沒人會去阻攔她。

    正是到了深夜,巡守的護衛應該比白天更多,可此時不僅隻是暢通無阻,梁羽仙半個人都沒有遇到。她心下一急,急急撞開太子寢居的大門,裏麵發出一聲驚叫,梁羽仙冒冒失失衝進內室,隻見太子赤腳站在地上,一身裏衣稀鬆,那架勢有點像半宿起夜的模樣。

    梁羽仙愣了愣,太子已經氣得大聲吼吼:“哪個該死的冒失鬼擅闖孤的寢居!拉出去砍了!不等等,難道是刺客?來人!有刺客!!”

    經太子一聲狼嚎,前後上麵客院其他廂房住的東宮護衛睡眼惺忪提刀跨窗直奔而來,就在梁羽仙差點被當刺客給當場砍殺之際,人就睡在耳房同樣被驚起撲來的富貴瞪著半夢半醒的惺忪睡眼:“快快快刀下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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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眼睛的護衛早已看出所謂的‘刺客’是什麽人,收刀比富貴喊得還要快,這才沒真誤傷了太子的人。事到如今就隻剩瞎眼的太子還一臉懵逼,左張張右望望:“刀下留人?”

    眼見太子活蹦亂跳挺腰板兒,梁羽仙懸著的心才稍稍放下:“是我。”

    聽見熟悉的聲音,太子先是一驚,很快臉頰脖子根都紅了,可紅沒多久,緊接著就變成了一片黑青:“你知不知道剛才很危險的!”

    要不是他手下的人認得梁羽仙,要不是富貴喊人及時,萬一真給不分青紅皂白直接把人砍死了,那他以後找誰哭去?!

    “是我太心急想見到您了。”梁羽仙不動聲色地瞥過其他人,他們不似守門的那幾個護衛雙目無神表情恍惚,可是看上去卻異常疲憊,若非太子驚唿救駕,這些人甚至連她闖進門都不知道嗎?

    這些可都是太子衛率,錄屬東宮精銳部隊。

    太子被她一句話堵得臉紅氣粗,顧左右而言他:“那麽多外人在,你能不能矜持點?”

    梁羽仙瞅著他,隨著身心的忪懈,聲音也隨著柔和:“不知道為什麽,就是很想來見您。”

    太子腦袋冒煙,借由自己的眼瞎掩耳盜鈴,假裝自己沒臉紅:“行、行了,是不是還有藥沒喝?孤知道你定是來喂藥的,孤喝就是了。”

    梁羽仙眨眨眼,哎呀一聲:“我忘了藥還在膳房溫著呢。”

    所以說才不是為了喂藥,就隻是純粹想來見你而己。

    富貴特別心神領悟地帶領一幹護衛退出門口,不忘體貼地表示:“膳房的藥由奴才去端過來吧,這裏就勞梁姑娘了。”

    太子一聽坐不住,趕忙要喊拍拍屁股就走人的富貴快迴來,哪知梁羽仙一來就把他按住床榻上坐下,然後直接上手摸上摸下,摸到太子的癢癢肉,害他板起來的臉差點沒繃住,他急急揮開:“你幹什麽?!”

    “殿下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因為感受到對方聲音裏的緊張輕顫,太子有點愣,愣得忘得反抗:“孤沒覺得哪裏不舒服。”

    梁羽仙沒從他身上發現其他異樣,得到他的確認才稍稍鬆一口氣,可還是不放心地問:“那殿下怎麽半夜不睡下榻來?若是如廁可以喚富貴公公的……”

    太子漲紅了臉:“孤喝個水還不成嗎!”

    梁羽仙被兇得一愣一愣,半晌才愣愣地點下頭:“成。”

    聽不見她的聲音,太子的氣焰驟減,不禁埋首反省是不是自己太兇嚇著了她。梁羽仙沒有說話,安靜下來坐在一側,盯著他有時懊惱有時喪……

    “隻要你沒事就好。”

    太子雙耳一動,將臉側向一邊,對著梁羽仙所在的方向:“那你呢?”

    “我?”梁羽仙喃喃。

    “孤知道發生意外之時是你最先拉住孤,你一直都在護著孤。你就沒想過萬一你會受傷……”太子頓聲,聲音有些沉重的壓抑:“或者死了,怎麽辦?”

    梁羽仙容色淡了些,搖了搖頭:“我並不是不怕死。”

    “隻是有些時候有些事,比死還要可怕。”

    太子遲疑抬首,對上聲音的方向:“那是什麽?”

    梁羽仙勾著唇角,卻不是在笑:“現在的太子殿下還不懂。”

    “孤怎麽就不懂了?”太子有些不悅,心頭隱隱生出來的異樣情緒令他滿心不舒服,他堅稱:“孤懂得的事情比你多得多了……”

    在太子張牙舞爪大聲叫囂之際,雙唇被猝不及防的一片綿軟與芬芳所貼近。他整個人都呆住了,無論身與心,仿佛都在這一刻被輕而易舉地俘虜了去。

    退開蜻蜓點水的一吻,梁羽仙的雙頰少有微酡,萬般可惜的是太子卻無法得以一見:“那不知這一個,太子殿下懂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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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猝不及防_(:3」∠)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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