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昀將妹妹安置好了,凝雪請來的大夫也到了。好在沈玉姝事先服過梁羽仙的解藥,這時大夫診過脈象不礙事,開了幾貼清除餘毒的藥方就走了。

    沈玉姝一沾床便沉沉睡去,沈昀見左右沒事,起身準備離開,凝雪一見也匆忙起身,緊隨其後說要送他。

    “小姐遇事總是自己忍著,她說不能去麻煩兄長。”出門時,凝雪走在距離沈昀幾步的後方,嘴邊噙著淡淡苦笑:“可奴婢覺得世子與小姐是除夫人與老爺之外最接近的血親,倘若小姐真有什麽事,世子豈會置之不理呢?”

    “我就這麽一個嫡親妹妹,如果連她都不管,那還稱得上什麽兄長?”雖說沈昀的兄弟姐妹不隻這一個,但真正意義上的同母胞妹就隻有沈玉姝,這是其他庶弟庶妹不能比的。

    “世子說的是。”凝雪低眉垂首:“隻是小姐尚幼,恰是心思敏感的年紀,至親總是不在身邊,難免心生孤寂,就怕多想……”

    像是鼓起勇氣,凝雪眼裏滿是乞求:“夫人身子抱恙,奴婢實不敢去擔擾她,隻求世子能夠常來看看,多一些時間陪伴小姐。”

    沈昀緘默良久,長長吐息:“以後隻要在家,我會每日抽時間過來。”

    “多謝世子!”凝雪欣喜過望,雙頰含著動人的緋色:“小姐若是知道了一定會很高興的。”

    沈昀深深看她一眼,別開臉看向前方的路:“凝雪,關於剛才玉姝與我提過的那件事,正好趁著這個機會我想與你談一談。”

    凝雪水眸灩灩,含著羞色低下頭。

    沈昀靜默片刻:“你來府上應有十二載了吧?家裏人可還健在嗎?”

    聽他問起自己的家事,凝雪心中難掩激動,她含蓄道:“奴婢雙親早年亡故,餘下一雙弟妹,這些年盡是由奴婢供養長大。”

    “家妹昨年已經嫁人,家弟自幼寒窗苦讀,是今年應考的童生。”提起弟弟,凝雪不免露出驕色:“聽書塾的先生說他極是聰慧,今年說不定能夠通過院試並一舉拿下鄉試呢。”

    沈昀頜首:“科考之事關係重大,他若有心,可隨府上西席旁聽。鄭先生學識淵博,多少能夠令弟增長見識。”

    凝雪一聽,情難自禁:“世子……”

    沈昀並沒有等她將道謝之辭說完,很快接著說:“我聽玉姝提過你比我隻小兩歲,如今也有十九了,劉管事從未替你許過什麽人家?”

    武安侯府對待下人還是很寬厚的,一些長期租佃的長工或按了死契的下人經年留府,平日鮮少出去走動,也沒見過什麽外人,若是年紀大了還未嫁娶,管事就會幫忙安排湊對。

    十九這個年紀不能說大齡,但成婚當媽的絕不在少數,好比沈昀自個院子裏侍候起居的婢子落霞今年二十,孩子落地已經有四個年頭了。

    凝雪雖說早年簽的是賣身的死契,可府外畢竟還是別的親人,看在她這些年來伺候嫡小姐盡心盡力,沈昀可以讓人為她挑門好的親事,再給她添一筆豐厚嫁妝,讓夫家娘家都知道她是從侯府風風光光嫁出去的人,尋常人家斷不敢欺負於她。

    凝雪張了張嘴,聲音啞澀:“世、世子可是看不上奴婢?”

    沈昀沉吟:“我可以為你尋戶好人家,或許門第不夠,但在平頭百姓之上。你是清白人家的好姑娘,嫁作正妻總比屈就為妾來得好。”

    凝雪麵色蒙霜,腦子已經空了大半。

    “如若世子是因小姐說的那番話而對奴婢有所芥蒂,還、還望世子傾聽奴婢解釋。”凝雪聲音低顫:“世子可能有所誤會,小姐之所以說出那些蠻橫的孩子氣話,皆因她心中寂寞,希望有人能夠陪伴她。”

    “她要世子收、收奴婢作妾,不過是希望借由奴婢的手將世子拉到她麵前,好好看著她……”

    沈昀皺起眉頭,凝雪的心也跟著一突:“奴婢至今未嫁,是因心係小姐,根本沒有心思考慮嫁娶之事!”

    “奴、奴婢從未想過離開侯府,更未想過離開小姐!”凝雪深深吸氣:“小姐身邊沒有體己之人,奴婢也舍不得她,望世子成全。”

    沈昀沒有說話,淡漠的臉上沒有顯露任何情緒,隻道:“既然如此,那便安守本份地陪著她,也不要讓她再為無謂之事多想了。”

    凝雪緊抿下唇,袖襟下緊緊握拳的五指鉗入掌心,指甲縫漸漸滲出血珠來:“……是。”

    *

    沈昀離開沈玉姝的院子之後改道折去找梁羽仙,卻見客院門廊燒著風爐,窗孔竄出去的灰煙嫋嫋升空,被天上落下的雨水分散開去。

    沈昀原以為她在煎藥,哪知走近一看,藥銚裏不隻燒著水,水裏還泡著剛被接迴去的小毛球!

    沈昀大駭,要知道藥銚下麵的風爐可燒得正旺呢!他慌張找瓢去撈,結果被聞聲出屋的梁羽仙看見了:“你幹什麽?”

    一向沉穩的沈昀已經穩不住了:“你、你的雞——”快熟了!

    “世子,我說過了這是青闕,不是雞。”重新解釋的梁羽仙很是好脾氣,接過瓢又倒迴去的動作則不然:“沒事,小東西欠調|教,燒一燒就懂事了,還能順帶洗把澡。”

    “……”

    眼看水麵開始上蒸汽,心寬體軟的小毛團還在無知無覺中水上漂,沒忍心的沈昀決定把火熄了。

    梁羽仙沒阻止,隻是惋惜說:“世子這般縱著它,日後要是出了什麽事,可莫怪我不管教。”

    沈昀麻木地無視那團從銚裏爬出來正甩水甩到他褲腿的小毛團:“梁姑娘,我們還是說說別的事吧。”

    小毛團渾然沒有被救的自覺,甩完水還一蹦一跳親親昵昵找主人。梁羽仙一手帕團起來,客氣道:“世子可否幫我把銚端過來?”

    沈昀一怔,沒有拒絕地端起來。

    梁羽仙滿意地拎起毛團,示意沈昀跟她走:“世子方才說別的事,可是還想說什麽事?”

    沈昀不知梁羽仙打算去哪,直接跟了也沒問:“梁姑娘可否告訴我,藥方中被調換的那味藥是否正是你所指的有毒盅蟲?”

    梁羽仙微微側眸,慢慢勾起唇:“不是。”

    沈昀心下一沉,如果隻是因為其中的藥材被換才會導致病情加重,那就不該隻是梁羽仙所說的那種毒。他隱晦道:“梁姑娘是否需要我派人配合協助你將整個藥房清點一遍?”

    梁羽仙迴他一眼:“世子是想打草驚蛇嗎?”

    沈昀微噎,梁羽仙歎聲:“整個藥庫我早摸遍了,我不覺得那種地方值得再翻一次,世子你就別難為我了。”

    沈昀暗訝,那麽大的地方她竟已經全看過了?!

    梁羽仙微笑以對,沒說她不僅全看過了,還把好用能用外邊不好找的藥材給中飽私囊了:“物是死的,人是活的,人都還沒逮著,反而大動幹戈翻藥庫作什麽?”

    沈昀摸摸臉,自從遇事有了梁羽仙之後,很多彎路仿佛都被梁羽仙給點通了:“是我思慮不周,魯莽了。”

    “關心則亂,世子隻要涉及與自身有關的人或事就會變得理智不足方寸大亂,這點不好,得改改。”梁羽仙眸光幽幽:“如今這事隻算小事,今後倘若遭遇大事,世子可莫要再重蹈覆轍才好。”

    沈昀心神一震,他總覺得梁羽仙說這話,仿佛是在暗示著什麽,心中的追問脫口而出:“你是不是知道什麽?”

    梁羽仙偏頭看他:“世子指的是什麽?”

    她的一句反問問住沈昀,沈昀低頭沉默,半晌才甩甩腦袋震作精神:“那麽依你之意,接下來我們首要目標是抓人?”

    梁羽仙煞有介事地笑笑:“世子英明。”

    沈昀聽出這聲‘英明’的反諷之意,他摸摸鼻梁:“杏林園是內宅與外院的交銜之處,往來的人肯定不少,如若不以藥材被換的名目打草驚蛇,那就得另起名目去抓人,隻是究竟應該……”

    說到另起名目,沈昀腦中靈光一閃,倏然抬頭看向梁羽仙……

    額頭上的傷。

    “原來如此!”沈昀振奮道,難怪梁羽仙到處對外聲稱是在藥房磕傷的,這不明擺著已經把光明正大查人抓人的由頭送到他跟前來了嗎?!

    沈昀站不住腳,立刻就要迴去吩咐管事,卻被梁羽仙悠悠攔下:“沒事,先不忙……”

    “你先把水倒下。”

    滿以為她還有什麽要正事的沈昀不禁失望,不過梁羽仙不提他還真就要提著藥銚去找管家。他剛把水倒了,才想到不對勁:“為什麽特意往這倒?”

    就在二人閑談的空檔,梁羽仙把沈昀帶到那片蝴蝶癡纏的花圃間,而梁羽仙示意讓他倒下的正是花圃間的一處花泥。

    “過兩天你就知道了。”梁羽仙沒說原因,她從沈昀手裏接過藥銚,左右打量:“這銚子煎藥效果不理想,我想換一個。”

    區區一個藥銚,身為武安侯世子的沈昀還不至於換不起:“我讓下人重新買個……”

    “不。”梁羽仙微笑:“我要的很特別,隻有宮裏才找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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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嗯,下章就放太子-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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