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間針落無聲,唯剩幾可細聞的抽息,以及沈昀內心劇烈鼓動的聲音。

    沈昀心潮澎湃,心跳如鼓。

    隨著母親的病日益加重,放眼整個京師已經再無人能治得了她。

    沈昀莫可奈何,又不願死心。

    他早已聽膩了千篇一律的惋惜說辭,他不舍希望地懷抱僥幸之心頻頻向外求醫,不就是想要聽見不同的聲音麽?

    “荒謬!”

    一聲怒斥驚醒沈昀,眾人不約而同看過去,夏姨娘的聲音尤其尖銳,冷言喝斥:“區區一介遊方醫女,你所為的見解又豈能與京中大夫甚至是皇宮禦醫相提並論?!”

    夏氏語氣雖衝,話卻不無道理。畢竟梁羽仙是個初來乍到的外人,不知底細年紀太輕,雖有昨夜救治主母之功,旁人也不敢妄言篤信。

    殷氏也忍不住嘀咕:“是呀,別的大夫可以不信,可林太醫那是打宮裏出來的,上京多少達官貴人經他的手診病呀?他每隔一段時間就會上咱們府來會診,前兩日才剛來過,也沒聽他提過什麽……”

    “會不會,是梁姑娘看錯了呀?”

    有了殷氏幫腔,夏氏底氣更足:“大公子,妾身明白您這是求醫心切,也知曉梁姑娘興許確有那麽幾分本事。可大夫人這病都已經治了好些年頭,您總不能臨到現在尋個不知底細的遊方醫女急亂投醫挺而走險,萬一真給誤了大夫人的性命,屆時再想補救來得及嘛?”

    夏氏也明白這番話是不中聽的,見沈昀黑臉,當即就別開臉閃邊去。

    經她們這一打岔,沈昀不能平靜的心稍有迴落,卻不免失望。

    梁羽仙若有所思地打量她:“可我不是遊方醫女。”

    夏氏直接拿眼白過去,不過梁羽仙沒有生氣,她笑晏相對:“世子不是知我底細?”

    這話愣住沈昀,他知道?

    梁羽仙看他一臉懵逼,不禁摸摸臉:“我是不是忘了什麽?”

    忘了什麽?眾人齊齊看她。

    她輕敲掌心,從兜裏取出一封還算平整的信。

    沈昀一眼定在上麵的綠色印記:“這、這是——”

    梁羽仙唇邊噙笑,好整以暇道:“如你所見,青葉穀已接獲武安侯府千裏遞送的信箋。羽仙此趟上京,正是奉命前來為侯夫人根治頑疾。”

    這迴不僅沈昀傻眼,兩位姨娘瞠目結舌,夏氏甚至大有搶奪信紙一辯真偽的衝動架勢——這麽個年紀輕輕的小丫頭皮子,會是出自那等聲名鵲起的青葉穀?!

    可昨夜毒發的沈昀是被她親手救活的,昨夜頭痛發作的母親也是被她親手安撫下來的,沈昀最有發言權。他接過梁羽仙遞上前的信仔細辯認,上麵明確標識青葉穀的綠色烙印,內容所書雲雲,一方麵是青葉穀穀主安排醫師前往京師的調令出診文書,下麵還附上他向青葉穀求醫的親筆書信。

    內容字跡完全相符,這是他在麵前絕不可能作假的東西,足夠證明了眼前之人真的是他為母親從靈犀州請來的青葉穀醫師。

    居然真的是她!

    “如此,世子可願聽我一句?”

    耳邊的一聲詢問拉迴沈昀的神思,他定定望向梁羽仙。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素以為絢兮。

    沈昀恍惚憶起毒發失去意識之前看到的梁羽仙,她欺身半跪為自己止毒時,麵上平靜不慌不亂,也如這般勾唇笑。

    “你?就憑你?”

    夏氏冷冷嗤笑:“常言有道是拿人錢財□□,青葉穀拿了咱武安侯府這麽多銀兩,卻隻派來這麽個不知所謂的小丫頭,簡直荒唐!”

    梁羽仙被人低看也不著惱,歎喟一聲:“夏姨娘深居內宅見識薄淺,是不比世子殫見洽聞學識廣博的了。”人瞧著一團和氣,就是說出來的話卻不像沒脾氣。

    夏氏聽出她言下之意刻薄自己,怫色上臉,又不能撒火氣。因為她隻是個上不了台麵的房頭妾室,而對比之人卻是武安侯邸的世子爺。對方一句話刻薄了她,同一句話又抬舉了沈昀。偏生話裏夾話,告訴沈昀若是殫見洽聞學識廣博,就不該見識淺薄如那上不得台麵的夏氏一般質疑她。

    沈昀當然也聽出來的,隻不過他本就不喜這位陰陽怪氣話中帶刺的夏姨娘,既然已經驗證了梁羽仙的身份,他更沒打算讓一幹人等在這裏耗下去:“母親病未痊愈,兩位姨娘的好心作兒子的代母親受過。我看今日實在不便接待,兩位還是請迴吧。”

    人家世子爺都已經出言趕人了,一旁的殷氏索性順著台階福身請辭,走時還不忘把那沒心沒肺的夏姨娘給一並拉走了。

    待目送兩人漸行漸遠,沈昀方長長吐息:“梁姑娘,我信你一句,願聞其詳。”

    沈昀趕走夏氏留下她,已經說明了態度。

    梁羽仙沒有立即迴答,反而將掖在懷裏的小青闕引出來。

    “我這青闕養起來費勁,因為身有猛毒,亦隻食劇毒。”見沈昀麵露困惑,梁羽仙迴以一抹安撫的笑,示意稍安勿躁:“如你所見,隻食劇毒的它方才迫不及待地吞噬一隻可憐受害的小彩蝶。”

    沈昀皺眉:“你是說那隻蝴蝶有毒?”

    梁羽仙遠眺,輕而易舉地找到花間不少相似的彩色蝴蝶:“那是長尾弄蝶,尋常多為黑褐色,無毒易辯,隨處可見。但換作這樣色彩斑斕的長尾弄蝶,性質則大不相同。”

    她收斂目光,轉移至眼前這片清幽雅致的庭院間:“這裏是夫人的內院,春暖花開,引來的卻是大批毒蝶,世子不覺奇怪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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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昀臉色瞬變:“難道這片花圃有毒?!”

    “我這一路仔細觀察過院子種植的花卉,並未發現任何帶毒的植被。”梁羽仙尋思,指著悄悄抬出小腦袋的青闕蛇:“方才它滾落圃叢,沒有逗留便鑽了出來,足見這其中亦沒有什麽吸引它的毒素。”

    沈昀來迴踱步,不時停下來盯著那些翩翩起舞的小彩蝶,不時露出百思不得其解。

    見他臉色更發陰沉,梁羽仙打斷道:“今晨我為侯夫人針灸時,發現她兩穴鼓出,眼白充血,這是一種浮躁之象,可見夫人精神不振,常期處於歇斯底裏的狀態。”

    沈昀眉心深鎖仍未展開:“母親近些年頭痛發作的時間越來越頻繁也越來越長,就是不發作的時候也時常難以入眠,是以精神狀態一直不好。”

    梁羽仙又說:“我還發現她舌苔中間發黑,是胃氣不通的跡象。”

    沈昀點頭:“這一點其他大夫也曾指出過,不過他們隻說是母親精神不佳身子不好導致胃口大減,時日一長便日益消瘦。”

    “夫人今早的膳食我檢查過,目前並沒有發現什麽問題。”梁羽仙若有所思:“不過侯夫人的情況屬於慢性中毒,如今已經毒氣攻心,說明她長期攝|毒,口服的機率或許更大一些。”

    沈昀麵色鐵青:“你的意思是這些年纏糾母親久病難好並非頭風,而是中毒?!”

    梁羽仙沒有完全否決:“頭風是表因,許多大夫內因不詳,隻治其表,自然治不好。”

    “究竟是什麽樣的毒能夠害人於無影無形?”盡管答應過要相信她,可沈昀仍然難以置信,畢竟那麽多的大夫都不能診斷其因,甚至根本沒有察覺母親中毒一事。

    “雖然不能完全確定是何種毒素,不過據我推斷,這很可能……”梁羽仙凝神:“是一種毒盅。”

    “你的意思是有人在母親不知不覺間吃掉了盅蟲?!”沈昀雖未親眼見過所謂的‘盅’,卻曾在書中讀過這種類似爬蟲的盅蟲,一想到母親很可能長期被人喂食了蟲子,登時被惡心透了!

    “倒也未必是在膳食之中……”梁羽仙沒想到他的反應奇大,正要解釋所謂的盅並非就是那等肉眼可見地上爬的天上飛的蟲子,可惜被惡心透了的沈昀已經聽不見解釋。

    他緊握雙拳,隱忍地擠出話:“……這裏是侯府內院。”

    隻有少數內院仆役以及主人家才能夠自由出入。

    梁羽仙心中默然,歎息道:“世子不必憂慮,羽仙定會竭盡所能救治夫人。”

    既然答應了人家,救人救做到底尚且小事。至於其他諸如調查下毒之人是誰又是因為什麽而下的毒,可就不在她的義務範圍內了。

    “多謝梁姑娘提點,沈某定會徹查根由,務必抓拿兇犯究查清楚。”沈昀壓下心頭忿意,由衷抱拳:“這些日子母親還要有勞梁姑娘多多看顧,如有吩咐盡管開口。”

    “會的,會的。”梁羽仙笑笑頜首,眸光清透,隱隱透著一絲絲察覺不清的深意。

    隻可惜沈昀一心撲在了謀害嫡母的犯人上,壓根沒有察覺半點。他見梁羽仙打算動身離去,才猛然想起喚住她:“梁姑娘,等一下!”

    梁羽仙迴眸,靜靜看他。

    沈昀心知失禮,輕咳一聲:“青葉穀聞名於世,我曾聽聞門下之徒精通醫理,善用岐黃之術,大有肉白骨成起死人等妙手迴春之威名。梁姑娘得到穀主單獨授命,又能一眼辯得母親病征,想必深得真傳已可出師。”

    見她神情未變,沈昀無法洞悉她的心境,隻能謹慎斟酌:“聽說青葉穀主治下甚嚴,未經允許不得私下對診。可沈某實在有一不情之請,縱使避上懇請不符規矩,然事分輕重急緩,望梁姑娘能夠幫忙答應。”

    “……哦?”

    梁羽仙輕聲低應,一縷笑意不著痕跡地爬上唇際,可惜沈昀隻顧深唿吸,壓根就沒有留意:“沈某在此懇請,”

    “懇請梁姑娘能隨我入宮,為我大魏的太子殿下治病。”

    ※※※※※※※※※※※※※※※※※※※※

    太子殿下終於要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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