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軍一路疾行,風餐露宿,毫不停留。


    路途上,也因大軍兵力太多,勢頭太猛,周遭撞見之人皆不敢靠近,隻得遠遠觀望。


    大齊已是得了消息,朝臣紛紛連夜入宮,商議應對之策。


    群群朝臣皆未想到,那病入膏肓的大周皇帝竟會突然醒過來,且那番領軍而來的姿勢,無疑是要與大齊大幹一場,這可如何是好?


    本以為是病入膏肓的老虎,咬不得人了,如今竟惹毛了老虎,揮軍而來了。


    且大周帝王的那支兵力,無疑是神軍了。連大英這般神秘之中的泱泱大國都敗在了大周兵力之下,如此也可想而知,大周舉兵入得大旭,無疑是將矛頭徑直朝大齊指來了。


    齊王眉頭緊皺,斜靠在龍椅上傷神。


    他雖野心磅礴,但如今顏墨白手中已握三國,除了那中立的樓蘭之外,幾乎天下諸國都已成他地盤,他如今得罪了顏墨白,不止是在與顏墨白為敵,更是在與天下為敵。


    隻是,他雖傷神,但卻並不後悔。


    顏墨白那般野心勃勃之人,縱是大齊不出手,也難保顏墨白會盯上大齊這塊肉,他差人擄來大旭皇帝,也不過是要在手裏放一張威脅顏墨白的底牌罷了,倘若憑著這張地盤保住了大齊,亦或是威脅住了顏墨白,那時,一切都將好說了。


    “皇上,大周帝王猶如猛虎,連大英都對付他不得,想來極是難以應付。不如,趁事態還未嚴重,我們將大旭那皇帝小兒偷偷送迴去如何?”正當這時,偌大沉寂的大殿裏,有人開始上前兩步,道了話。


    卻是這話還未落音,便有另外之人冷哼一聲,“當初建議皇上擄來大旭皇帝以做人質的不是肖太師你麽?怎如今這麽快就變卦妥協了?太師以為那大周帝王是三歲小兒不成?那人可是出了名的睚眥必報之人,當初楚王對他母子不利,他可是屠了楚王,這等心狠手辣之輩,縱是我們將大旭皇帝放迴去,大周帝王能對大齊既往不咎,裝作什麽事都未發生?”


    這話剛落,另一名武將也忍不住上前兩步,濃黑的眉毛一皺,當即道:“霍將軍之言有理。皇上,大周帝王本是心狠手辣之人,如今我們既是得罪了大周,便不能有任何妥協了,兩國對峙之中,最怕突然畏懼與妥協,一旦妥協了,不僅軍心渙散,更還得落入對方之手,任由對方殺伐處置。望皇上,三思。”


    “霍將軍劉將軍此言差矣。大周帝王雖喜睚眥必報,但也絕非真正心狠手辣之輩。當初他拿下大楚之國,也不曾大興殺伐,後來揮軍勝得大盛,也未大開殺戒,是以,那人雖勇猛,卻也並非真正的不近人情。倘若此番我們將大旭皇帝送迴,好生賠禮,大周帝王定不會太過為難大齊。”正這時,肖太師眉頭緊皺,再度出聲。


    當初之際,他的確是主張先將大旭小皇帝劫來為質,以備不時之需,隻是當初大周與大英明明對峙,顏墨白似也不曾在大英麵前討得好,是以,有意先對大旭動手。奈何自家聖上猶豫了一下,僅同意將小皇帝挾持而來,靜觀其變,卻不料竟當真生了變數。


    甚至當初也本是以為大旭長公主墜崖,大周皇帝病入膏肓定難久撐,卻不料那大氣威儀之人,竟這麽撐了過來。


    如今之局,對大齊無疑是危機四伏,倘若硬拚,大齊定是必敗。


    他憂心大齊百年基業,如今也隻是想求和,卻是這些個武臣莽夫之輩竟是有意開戰,當真是蠢笨之人昏了頭!


    “肖太師如今就是準備投降是吧?兩國都還未真正交鋒,肖太師這麽快就要長他人誌氣滅自己威風了?那大英大軍雖是厲害,但此番長途跋涉而來,早成疲憊之軍,倘若我大齊駐在大英邊境之軍當真勇猛往前,揮軍直入,大英大軍也不一定勝得了我們!”


    霍將軍再度出聲,滿麵自信。


    肖太師臉色一變,氣得咳嗽,“愚昧,愚昧!大齊軍力究竟如何霍將軍難道不知?大英大軍縱是長途跋涉而來,也是精銳之軍,當初那泱泱大國大英,不就是這麽被大周攻下來的?”


    這話剛落,霍將軍等人又欲反擊,卻是話還未出,在場其餘文官便已順著肖太師的話開始出言幫襯。


    隻是文官紛紛主張求和,卻也全全惹惱了在場群群的武將。


    其餘武將也開始紛紛應話,主張迎戰。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且大齊實力也非太弱,總能與大周一較高低。


    朝中大臣,頓時自動戰隊,分為了兩派,紛紛開始爭吵。


    齊王聽得腦袋發脹,半晌之際,終是出聲道:“各位愛卿在朝堂上爭吵有何用處?既是都這般有精神,不若都給朕去上陣殺敵!”


    威儀的嗓音配合著清冷的語氣一出,在場之人紛紛噎住後話,沉默下來,略是心虛。


    一時,嘈雜的大殿也陡然沉靜了下來,無聲無息,壓抑之至。


    齊王難得的坐直了身板,深不可測的目光朝霍將軍落去,“駐在大英邊境之軍,究竟多少?”


    霍將軍斂神一番,恭敬剛毅道:“約有五萬。”


    “大旭京都混入的細作呢?”


    “約是三千。”


    “我大齊國土剩餘之兵呢?”


    “約是六萬。”


    齊王漫不經心點頭,“霍將軍認為,倘若此戰與大周硬拚,勝算幾何?”


    這話問得極其直白,霍將軍頓時一怔,心頭稍稍有些愕然,卻又待沉默片刻,垂頭下來,恭道:“至少六成。且我們手中還有大旭皇帝為質,是以,贏的機會一共有七成。”


    齊王若有所思,緩緩點頭。


    待得沉默半晌,終是幽遠清冷而道:“劍在弦上,已不得不發。大周帝王睚眥必報,此番終是在大周皇帝眼皮下興了風,便沒這麽容易求和與收手。”


    肖太師麵色驀地一變,極是小心的問,“皇上之意是?”


    楚王指尖懶散將大拇指上的扳指把玩,神色深邃,卻並未立即言話,待得群臣紛紛等得心神發麻之際,他摩挲扳指的指尖才驀地頓住,雙目一狠,薄唇一啟,“即刻攻大旭城池。”


    顏墨白一行人還未抵達大旭京都,西邊的大齊已是攻入了大旭邊境,且勢頭極猛,接連攻下了大旭邊境的兩座城池。


    大旭不久前才遭大盛強攻,邊關四方薄弱,此番大齊猛勢而來,無疑是連連吃敗。


    伏鬼與許儒亦率先聞了這消息,心神沉重。


    大旭的天氣終究不如大英那般嚴寒,反倒是日頭高照,天氣極為難得的大好。溫度雖不曾太高,但刮拂在麵的風也非太過割肉,甚至此際正值年關,各地百姓皆已開始準備春聯與燈籠,家家戶戶的門上也貼了嶄新門神,極是喜慶。


    大軍路過鎮子,再度惹得鎮中之人紛紛好奇觀望,有人瞧了大周之旗,頓時反應過來,忍不住興奮而道:“是大周的旗,是我們大旭的攝政王!是我們攝政王迴來了。”


    攝政王……


    顏墨白一直坐於車內,突然這個稱謂入得耳裏,竟是遙遠得似如隔了千年萬年一般。


    倒是好久,不曾有人這般稱謂於他了,隻可惜,如今之際,他卻已不喜這個稱謂,反而是那幾乎要被所有人遺忘的‘駙馬’,大旭長公主的駙馬,才該是他最為留念之稱。


    隻可惜,沒人記得。


    分不清心裏是何感覺,僅是開始吃心來。


    身子廢了,自然行不得大事,縱是膳食之物猶如幹蠟,卻也務必得努力吃下,以此吊命。


    他在盼著他解脫的那天,盼著再也不必味同爵蠟的吃食,盼著一切成空,徹底化為魂魄去追隨那個明媚的女子,隻是,絕不是現在。


    大軍蜿蜒而前,速度依舊極快。


    伏鬼一路猶豫,則待日落西山之際,滿軍停歇用膳,他忍不住立定在顏墨白車邊,低聲而道:“皇上,屬下有要事稟報。”


    自家主子身子還未痊愈,情緒也非大好,他不願以這些事來擾得自家主子心神,奈何大齊勢頭太猛,如此消息他已壓不住了,隻得選擇上奏。


    則是這話一落,那馬車的雕窗便稍稍被推開,裏麵的車簾微微撩開,露出了顏墨白那張略是蒼白的麵容。


    “何事?”顏墨白問。


    伏鬼抬頭迅速朝顏墨白掃了一眼,便垂頭下來,低沉道:“大齊有意與大旭大周作對,此際已讓重軍攻了大旭西邊的邊境,大旭守衛無法抵擋,節節敗退,如今已連失兩城。”


    他答得甚是直白。


    隻是這話一落,顏墨白卻未迴話。


    伏鬼一直靜立原地,兀自等候,時辰漫長漫長的過,待得許久之後,才聞自家主子低啞淡漠的問:“大齊攻城之軍,為數多少?”


    伏鬼神色微動,“據探子迴報,至少五萬。”


    “區區五萬之兵,竟是妄想吞虎。這麽多年未經戰事,齊王倒也如大英一般,閉關鎖國,不知世外兇險。”顏墨白漫不經心道話,嗓音無波無瀾,語氣也不曾摻雜半分情感,說著,嗓音也稍稍一挑,繼續道:“大齊有意自取滅亡,朕豈能不幫他一把。五萬兵力雖不多,但也可收編入內,充裕大旭的兵力。”


    伏鬼下意識抬頭朝顏墨白望來,“大齊的確不自量力,此番迎戰,不如讓屬下領兵去戰。”


    顏墨白稍稍抬頭,順著頭頂樹林的頂端望向天空,隻見天氣的確極好,黃昏浮動,空中霞紅成片,多多紅雲交織,極是壯觀好看。


    “朕親自去。”顏墨白平緩無波的迴了話。


    伏鬼微微一怔,欲言又止,終是未出聲。


    大軍一路往前,這迴,因著顏墨白公然下令急速趕路,大軍越發不敢懈怠,策馬速度越發而快。


    顏墨白已不顧伏鬼之勸棄去了馬車,親自策馬在前而奔。


    伏鬼擔憂之至,卻又無可奈何,隻得策馬在旁小心跟隨,生怕自家主子孱弱的身子會出得岔子。


    三日之後,大周之軍與大齊之軍在清流小鎮遇上。


    兩軍默契的停了下來。


    大齊在小鎮鎮外駐紮,緊急商議迎戰對策。


    大周之軍則直接停在了小鎮內,把守鎮子鎮門,鐵血沸騰,嚴陣以待。


    這處鎮子,地勢略是險峻,鎮子處在高地,而鎮子郊外,則處在低地,此番要攻入鎮門,倒還得先行一截青石板鋪就的上坡路。


    這地形於大齊大軍而言絕非有利,大齊軍中將領們也是意識到了這個問題,有意稍稍退軍一裏,引得大周大軍出得鎮子後,再大力猛攻。


    隻是,雖商議出了對策,但眾人心中皆是緊張惶恐。


    此番迎戰而來的,可是大周帝王!


    他們本以為此番而戰,頂多是大周過來的援軍,不料大周帝王竟親自迎戰,如此不必多想,也知大齊犯了大周帝王忌諱,已是在獅子身上拔了毛。如今之勢,若說不緊張自是不可能,他們也是血肉之軀,也非鋼鐵之心,遇了聞名天下的勁敵,自也是抑製不住的難以保持鎮定。


    事不宜遲,主將們退出帳子,便開始喝令退軍一裏。


    大齊兵衛們紛紛而應,本要策馬而走,卻不料未及動作,鎮門外那條坡道頓時有無數酒罐子砸下,紛紛滾落於大齊軍中,惹得軍中之人紛紛愣神,反應不過來。


    卻又是頃刻之間,那鎮子鎮門猛開,圍牆之處頓時有無數火光流箭精準躥來,那些流箭沾了硫磺的味道,極是刺鼻,火光層層而來,亮色衝天,卻是箭羽密集落定在大齊軍中,瞬時便點燃了那些酒罐子碎裂而灑出的酒水。


    刹那,酒水著火,眨眼便火燒成片。


    大齊大軍紛紛驚吼,六神無主,四方而亂,大周兵衛則趁勢衝出鎮門,長矛猛揮,層層痛打。


    瞬時,大齊大軍迫不得已迎戰,慌神不已。


    顏墨白遣了兩萬大軍迎打大齊大軍,其餘重軍,全數圍攻大齊主將。


    開戰僅半個時辰,大齊主將們逃脫不得,紛紛被當場斬殺,眼見主將們都全數死於非命,大齊大軍更是六神無主,除開五千之人趁亂逃脫,其餘剩下的四萬之人,全數投降。


    這場戰役,熊熊而起,卻又戛然而止。


    鎮中百姓還未迴神過來,戰事已停。


    則是不久,鎮中官尹率先迴神,領著百姓出鎮而跪,大唿‘攝政王英勇神武,乃救世之主’。


    整齊劃一的嗓音,一遍一遍的響徹雲霄,百姓個個麵色都洋溢著激動寬慰之色,與周遭灰頭土臉跪地而降的大齊兵衛形成鮮明對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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