鮮血,順著國舅的額頭溢出,一道道的染透了國舅的側臉,而後,流到了地麵。


    整個場麵,血色猙獰,因著鳳瑤與贏易雙雙未言,立在殿門外的宮奴們也僅是心生顫抖,卻無人膽敢入殿來。


    一時,殿內氣氛也徹底沉了下來,壓抑重重,一股股血腥卷著一道道死亡的猙獰之氣沸騰上湧。


    鳳瑤稍稍變了臉色,卻又是片刻之際,所有神情全數恢複如常。


    待得片刻後,贏易才微微而笑,朝鳳瑤柔聲道:“多日過去,看來,皇姐仍還是如當初一樣,冷血無情,心狠手辣呢。便是臣弟的舅舅已是服軟,已被皇姐嚇得驚慌失措,但皇姐對他,仍是殺心不改呢。”說著,不待鳳瑤反應,他嗓音稍稍一挑,再度慢騰騰的道:“臣弟舅舅的下場,可否如當初臣弟的母妃一樣?便是母妃當初已對皇姐妥協,有意待在寢宮吃齋念佛,不問世事,但最終,皇姐多疑,仍是執意將她殺害?皇姐,皆道人心都是肉長,怎皇姐的心,會如此的硬?”


    這番話,無疑是老生常談之事。隻是鳳瑤不曾料到,便是當初因惠妃死亡之事對他解釋了無數遍,但如今,這人依舊對此耿耿於懷,見麵之初,便再度會如此直白的搬出這些話題,著實是令她心生冷冽,耐性耗費。


    她眼角微挑,麵如霜色,渾然未有搭理他這話之意。


    則是正待沉默,隔壁那東臨蒼許是聽了響動,已是出偏殿而來,徑直踏入了主殿殿門,又見國舅鮮血長流的躺在地麵,他神色僅是起伏半許,隨後便一派平靜,隨即嘴角微微而勾,正要繼續平緩的朝殿內行來,卻是足下僅行半步,贏易便慢騰出聲,“本公子有話要與大旭長公主說,東臨公子且先迴避。”


    東臨蒼神色微動,自也不曾真正將贏易這話放入耳裏,雖對這贏易的行事做派略有耳聞,但對這般男子,著實毫無畏懼。隻因,本就是一個苟延殘喘著依靠大英太上皇存活的人罷了,便是有幾分精明,自然也不足以令他東臨蒼心慎。


    隻是心思本是如此,足下也依舊緩步往前,行得淡定,卻是這時,那贏易突然躍身過來,袖袍中匕首乍現,頃刻便橫在了他的脖子。


    瞬時,脖子那道鋒刃涼薄之感極是明顯,東臨蒼下意識的駐了足。他抬眸徑直迎上贏易的眼,則見麵前之人的那雙眼裏,深邃浮動,煞氣浮動,雙眼毫無活力,有的,僅是一片片猶如地獄死亡般的猙獰與壓抑。


    “本公子說了,讓東臨公子迴避。”贏易陰沉沉的凝他,慢騰騰的開了口,嗓音陰氣逼人,無疑是在毫無遮攔的威脅。


    東臨蒼默了片刻,微微而笑。


    “今日在朝堂上見得逸公子時,倒覺逸公子極是溫和,笑意不斷,怎突然之間,逸公子便如此模樣與態度了?”說著,目光順勢朝鳳瑤掃了一眼,繼續道:“瑤兒乃在下表妹,雲英未嫁,此番也是初入宮中,在下想守在她身邊,也是正常。再者,逸公子與瑤兒終是孤男寡女,無論如何,你二人同處一室著實不適,未防旁人說閑話,壞我家瑤兒清譽,在下自然得呆在這殿中才是。”


    他嗓音緩慢悠然,麵上的淺笑也恰到好處的從容與完美,似是全然不曾將贏易的威脅放於眼裏,整個人表露出的姿態,雖是溫和,但更多的則是委婉的強硬。


    隻是這話一出,贏易著實也不是個耐心之人,甚至不待東臨蒼尾音全然落下,他瞳孔一縮,手中匕首驀地推進,那匕首鋒利的刀刃頓時在東臨蒼脖子上劃出了一條血線。


    因著脖子突然刺痛,痛感突兀,此際便是傻子都能猜到自己的脖子上發生了什麽。也自這一刻開始,東臨蒼麵上的笑容也陡然沉了下去,那雙影視著贏易的眼,驀地漫出了幾縷深沉。贏易雙眼稍稍一眯,陰沉道:“東臨公子雖家大業大,但也莫要忘了,此地乃大英禁宮,不是東臨公子的東臨府。本公子雖無官無職,雖也不能真正要得東臨公子性命,但若要讓東臨公子生出些皮外傷來,自然也是輕而易舉。”


    “逸公子若是聰明人,自是不會動在下分毫。逸公子也莫要忘了,此地雖不是在下的地盤,但也不是逸公子的。逸公子的頭上,還有太上皇震著,連太上皇都不會動在下分毫,逸公子又豈能越俎代庖?”


    贏易冷笑一聲,“莫要搬出太上皇來壓本公子。窮途絕境之人,是什麽事都做得出來。東臨公子也莫要太過囂張,終還是風水輪流轉,不日之後,自也是有大災大難落到東臨公子頭上。”


    是嗎?


    這話入耳,東臨蒼著實是不愛聽。自小在這國都城內長大,何時受過這等威脅?且脖子上的傷口,雖為小傷,但竟是有人膽敢如此拎著匕首橫在他脖子,這種滋味,此生從不曾嚐過,如今突然經曆,這本還平靜平和的心境,頓時起了漣漪。


    他僅是沉默片刻,便已稍稍壓下了心神,他那本是陰沉下來的眼睛,此際則突然漫不經心的勾出了笑,再度道:“在下平生,最是不喜有人如此威脅在下。另外,在下這人,也曆來喜歡吃軟不吃硬,逸公子今日如此對待在下,便也算是踩了在下底線,如此,既是逸公子無禮在先,便請恕在下迴之不恭了。”


    嗓音一落,不待贏易反應,袖袍中的手驀地朝贏易握匕首的手打去。


    他手中摻著內力,力道略是強勁,隻是此番動作本該是極為自信的能打開贏易的手,卻不料贏易似是早有防備,那隻握匕首的手驀地朝旁一閃,輕鬆躲過,卻待東臨蒼匕首打空之際,他突然抬起一腳,驀地朝東臨蒼踹來。


    “小心。”


    鳳瑤目光一沉,當即出聲,東臨蒼下意識朝旁躲閃,卻並無那般好運了,縱是身子躲得及時,但仍是被贏易稍稍踹中了左腰。


    贏易那一腳的力道渾然不輕,東臨蒼身形驟然不穩,當即要朝地麵墜去,卻是刹那之間,他驀地提氣而起,稍稍退後兩步穩住身形,卻是不待真正站穩,贏易已再度逼至眼前,寒光晃晃的刀刃驀地朝他襲來。


    東臨蒼麵色微變,再度踏腳躲閃。


    他著實輕敵了,也著實未料這大旭的三皇子竟有這等是身手。他自問通曉天下諸國之事,便是這大旭三皇子,他自然也是有所耳聞與了解,也曾知曉這贏易雖有武功,但卻並不高深,後又在沙場曆練了些日子,雖有勇猛征戰之能,但也不曾聽聞這小子的武功大有長進,是以,心底一直認為這贏易武功平平,但如今真正交手,卻覺此人武功,著實不弱,更不可小覷。


    “逸公子身在大英禁宮,也算是孤立無援,身份本是尷尬,便是太上皇對公子甚好,但公子也莫要觸及太上皇底線才是。畢竟,這裏是大英皇宮,在下東臨蒼,雖並無一官半職,但對太上皇來說,在下若受傷並影響精神,太上皇定怒。是以,還望逸公子行事之前,多加考慮。”


    趁著打鬥之間,東臨蒼再度道了話。


    奈何這話一出,贏易似如未覺,那手中明晃晃的匕首仍是朝他襲來,他心有無奈,也無戀戰之意,正要飛身退開,奈何正這時,殿外不遠頓時有連串腳步聲迅速而來,隨即刹那,贏易竟主動退開半許,驀地倒地,待得東臨蒼怔愣之際,他竟驀地伸手朝手臂一劃。


    瞬時,鮮血順著他的手臂溢了出來,染紅了他那紋路精致的華袖。他似也感覺不到疼痛一般,麵上勾著笑意,邪肆陰沉,卻是待得殿門外的腳步聲越發靠近之際,他又如變戲法般的全數斂卻了麵上笑容,反倒是眉頭緊鎖,臉頰發白,麵上染上了一層濃烈的疼痛與虛弱。


    苦肉計!


    鳳瑤心頭頓時了然,下意識朝東臨蒼望去,則見東臨蒼似也猜到了這點,正朝她滿目清明的迴望。


    卻有待二人目光剛剛相觸,這時,門外突然有宮奴緊張的嗓音響起,“拜見太上皇。”


    鳳瑤心頭微生起伏,一言不發,僅是與東臨蒼紛紛轉眸朝不遠處殿門望去,便見那殿門之處,大英太上皇被一眾宮奴簇擁著入殿而來,他臉色依舊深沉,那雙漆黑的瞳孔下意識朝地麵的國舅掃了一眼,神情不變,卻待又挪眼朝地上的贏易望去時,眼見贏易胳膊血染一片,麵色慘白,他那本是平靜的麵容,終是極為難得的蕩出了幾縷陰沉。


    一時,心底略生了幾分微詫,倒也不知這大英太上皇竟會神出鬼沒的來得這般及時,卻是垂眸又朝地麵的贏易掃了一眼,瞬時,心底便也莫名的通透開來。


    贏易今日過來,便未安好心,既是要專程過來對付她,若不有備而來自是不是他之風格,是以,許是方才他與東臨蒼發生衝突,殿外,便該有贏易的親信去大英太上皇那裏通風報信去了。隻不過,就不知這大英太上皇如此恰到好處的及時過來,究竟是因擔憂贏易吃虧,還是顧著她與東臨蒼性命了……


    “太上皇,您來得正好。我今日來這秋月殿,本是要與我皇姐敘舊,不料皇姐與東臨蒼竟有意要殺我,若非太上皇來得及時,我此際該是早已喪命了。”悲涼無奈的嗓音,夾雜了太多太多的失望,隻是明明這贏易前一刻來陰邪囂張,這一刻,便猶如嬌兒弱男一般委屈失落成了這副模樣,再加之他相貌本是不差,更也從不曾在太上皇麵前如此脆弱過,瞬時之間,他這般模樣入得大英太上皇眼裏,無疑是比女人還要脆弱溫順,惹人心動。


    心有憐惜,一時,大英太上皇眉頭也極為難得的皺了起來,緩步往前,待站定在贏易麵前,便親自抬手將他從地麵扶起,平寂淡然的朝身後宮奴吩咐,“速將逸公子扶去太醫院,差太醫好生診治,不得有誤。”


    宮奴們急忙稱是,正要上前將贏易扶走,奈何贏易則突然跪身下來,倔強脆弱的道:“我不走。今日東臨公子傷我至此,踐我之尊,無論如何,太上皇都要為我做主一番,我才能安心去治傷。”


    眼見他極為倔強,大英太上皇若有所思的將他掃了幾眼,隨即也未就此多言,僅是將目光慢騰騰的朝東臨蒼落來,“東臨公子,今日此處發生之事,可該與孤好生解釋?”


    東臨蒼略是有禮的朝他彎身一拜,不慌不忙的緩道:“今日之事本是簡單。因逸公子執意要與在下的表妹共處一室,在下念及表妹雲英未嫁,與逸公子同處一室容易惹人閑話,便要求同在殿中,卻遭逸公子不滿,並用匕首要割在下喉嚨。”


    “事到如今,東臨公子還要顛倒是非?匕首乃東臨公子的東西,要殺人的也是東臨公子你。你方才不是說我乃禍水之人,侍奉在太上皇身邊乃是恥辱,更也是太上皇之恥辱,從而要信誓旦旦的殺我性命?你不是說太上皇性子不端,還刻意調侃太上皇癖好麽,怎如今太上皇來了,你竟不敢說真話了?”說著,嗓音越發一挑,“方才之事,是非如何,門外守著的宮奴們都是看得一清二楚,東臨公子執意顛倒黑白,太上皇可讓門外宮奴們入內作證,看看究竟是誰人在言謊。”


    東臨蒼裝模作樣的歎息,“逸公子豈能如此汙蔑在下。”


    “我與你並不相識,汙蔑你作何?若非你擠兌我,調侃太上皇嗜好,我豈會被你激怒,開口罵你?也正因開口罵你而令你不喜,你有心掏得匕首要我性命?本是東臨公子心腸歹毒,卻不敢承認,倒也著實令人看不起呐。再者,你這表妹究竟是何身份,你豈會不知?你口中所謂的雲英未嫁,不也是公然在欺瞞太上皇?東臨公子仗著有東臨府撐腰,未免太過目中無人了。”


    咄咄逼人的話,一環扣這一環,無疑是在東臨蒼腦袋上一盆一盆的潑著髒水。


    東臨蒼神色微動,落在贏易麵上的目光越發深沉,卻是這時,大英太上皇突然彎腰下來,親自屈尊降貴的將地麵染血的匕首撿起,仔細打量。東臨蒼下意識朝他望來,待得目光觸及他手中的匕首,瞬時,麵色一變,連帶目光都搖曳的幾許。


    “東臨公子好生看看,這是不是你們東臨府赫赫有名的藝匠鋪子裏打造出的匕首?”正這時,大英太上皇突然伸手將匕首朝東臨蒼遞來。


    東臨蒼斂神一番,抬手將匕首接過,查看一番,麵色陡然複雜半分,卻又僅是眨眼間,他又似如一切釋然一般,鬆了麵色,目光也徑直迎上大英太上皇的眼,緩道:“這匕首的確是出自東臨府藝匠鋪的匕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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