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桃歌徹夜未眠,在床上反複烙餅。


    腦海裏全是三個字的問號。


    為啥啊?


    憑啥啊?


    幹啥啊?


    一個逍遙境把自己打的找不到北。


    姓張的在紫薇州一刀捅死謫仙人。


    迴憶起張燕雲投壺時的猖狂笑容,在永寧城大牢遇刺時姓張的蒙頭睡大覺,自己挨了幾劍才把琴師句離殺掉,李桃歌氣的牙根癢癢。


    藏拙,若虛,扮豬吃老虎。


    明明有和謫仙人一戰的實力,偏偏要裝成羸弱書生。


    李桃歌越想越不是滋味,從床上一躍而起,聽著旁邊鴦床小茯苓打起輕鼾,躡手躡腳出門,外麵雪花飛舞,入目皆是白色,李桃歌深吸幾口氣,清涼入肺,頭腦清醒不少,妒意隨之飄散。


    張燕雲,你真是深藏不露。


    藏那麽深,那麽久,究竟意欲何為呢?


    迴想起陳龍樹說他經常念起的那句夢囈:天下歸一,六合同春。


    難道……張燕雲要反?


    先反大寧,然後再逐鹿天下?


    自己該何去何從,與他並肩攜手,還是替朝廷鏟除反賊。


    若是太子榮登大寶,又當站在哪一邊?


    為家國盡忠鏟除反賊,還是義字當頭?


    李桃歌今年不過十七,在是非決斷麵前,完全找不到兩全之策,想的心亂如麻,快步在府中亂轉,不知不覺走到了郭熙所在的庭院,短暫停留半刻,推門走了進去,徑直去往東廂房。


    郭熙住在西廂房,東邊住著老祖李靜水。


    雖然把郭熙氣個半死,但對方所說的話記在心裏,怕他遭遇刺殺,幹脆把老祖搬到身邊。


    元嘉不是想將郭熙滅口麽,有種就來,大周蘇貂寺連同九名半步仙人被一刀砍的哭爹喊娘,就不信你敢來摸老虎屁股。


    輕叩房門三聲,裏麵傳來李靜水的聲音,“我還沒到耳聾眼花的程度,以後不用再敲門了。”


    依舊是不近人情的說辭,但態度極為和藹。


    謫仙人的手段,李桃歌暫時摸不到頭緒,不過八千大山裏拓跋大石百裏傳聲,足以聳人聽聞,整理好衣袍,推門而入,房裏沒點蠟燭,透過香爐裏的輕煙,隱約能看到李靜水盤膝坐在床邊。


    李桃歌像是做錯事的孩子,耷著腦袋走了過去,苦著臉說道:“老祖。”


    李靜水的臉龐愈發呈現出嬰兒般紅潤,白發生黑發,有了成仙得道後的寶相,含笑道:“垂頭喪氣的,怎麽,遇到棘手的難題了?”


    李桃歌扭捏道:“您沒聽說紫薇州的戰況嗎?”


    李靜水笑道:“兩日前,珠璣閣已經將情報呈遞到我手中,張燕雲斬殺獨孤斯年,攀登天柱無果,後泄憤紫薇城。”


    李桃歌驚訝道:“原來您老早知道了,為何不對我言明呢?”


    李靜水豁達道:“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瞧瞧,聽聞消息後的你,無精打采,心事重重,難逃庸人自擾。”


    李桃歌蹲在床邊,鬱悶道:“我就是覺得他不該騙我,同為菜鳥那麽久,他突然斬了仙人,我心裏難受。對了老祖,您在必死之局裏扶搖登仙,是不是與他有關?”


    李靜水點頭道:“珠璣閣的密報中,詳盡記載了當時始末。先是由徐忘機對戰獨孤斯年,待對方消耗到一定程度,徐忘機擺出搏命的架勢,使得劍皇不得不祭出全力,對戰當中,張燕雲驟然出手,用失傳千年的麒麟角捅入獨孤斯年後心,方能大功告成。再後來,謫仙人隕落,天柱現世,張燕雲以神玄境強行登天,如此逆天之局,自然不可能成功,張燕雲自己也心知肚明,然後竊取李家十縷氣運,想要用來彌補境界缺陷,結果天柱不認,反而被我臨死一刀的氣機吸引,這才成就了李小魚平生憾事。”


    李桃歌驚訝到口吃道:“他,他竊取咱家氣運?!”


    李靜水正色道:“記得你送給他的十尾錦鯉嗎?那些靈物在李家多年,早已沾染咱家氣運,你送給他,相當於將氣運相贈。好在張燕雲沒那麽貪心,僅要了十縷,若是將李家五百年餘慶全部竊走,足以讓他攀登天柱。”


    李桃歌想起之前的點滴,癡癡說道:“怪不得他非要我的魚,堂堂趙國公,蹲在相府門口像是無賴一樣,還派人給我寫條子,原來醉翁之意不在酒,想偷咱家東西。”


    李靜水笑道:“氣運這東西,飄渺不可見,卻有著自己靈性,不可強求,以魚吸納氣運,最後反哺給李家小魚,真是冥冥中自有天意。”


    李桃歌糾結道:“他才二十出頭,已經修煉到神玄境,就算今時無法攀登天柱,日後必然能得償所願吧?”


    李靜水搖了搖頭,撫摸黑白相間的長須說道:“他的境界,不像是自己刻苦修煉得來,即便資質最逆天的妖修,也不可能在二十年之內抵達神玄境。若我猜的不錯,張燕雲要麽是修煉過短暫提升境界功法,要麽服用過神品丹藥,以外力強行拔到仙人第三境,天柱不認他,或許也正有這層緣故。”


    聽聞張燕雲是因奇遇才修成神玄,李桃歌長出一口氣,“心裏好像舒服多了。”


    人之本性。


    李靜水撚動燈芯,蠟燭緩緩燃起,輕聲道:“自從踏足至九天,心境倒是起了很大變化,以往的傲氣和跋扈,似乎像是潮水消退。孩子,你年紀尚小,不要入世太深,戾氣和城府過重,對於修行並無裨益,反而會誤入歧途。人活一世,草木一秋,別泡在仇恨和功利中浮沉,要多靜心和思變。送你句話,拔雪尋春,燒燈續晝,世間有許多美好,不止是爾虞我詐打打殺殺。”


    短短八個字,令爭鬥半載的少年如撥雲見日,躬身道:“晚輩受教。”


    誰說金玉良言皆是苦澀,老祖的道理就很甘甜。


    李靜水微微一笑,說道:“對了,忘了對你說起,今夜可不消停,來了三撥人,有金龍衛,有宮裏那幾名老不死的,好像是想殺了郭熙,又忌憚你老祖,這才猶豫不決,在牆外來迴轉悠。”


    李桃歌沉聲道:“他們是怕郭賊咬出身後的皇後,一旦東窗事發,皇後必定失寵,太子都未必能保住。”


    李靜水平靜道:“涉及到儲君國本,怪不得敢在老夫眼皮子底下蹦躂,若非我早一步成為謫仙人,他們未必不敢出手。”


    李桃歌恢複少年神態,擠了擠眼,調皮笑道:“有老祖在,萬事無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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