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傷後的李桃歌被送迴相府,路途中老管家羅禮眉頭不展,臉拉的老長,幾次想要開口卻欲言又止,直至來到小院,將李桃歌安頓好,又命珠璣閣中擅長醫術的門客塗了止血藥膏,羅禮才幽幽歎了口氣,“少爺,驃月十萬鐵騎攻城都沒傷到你,那一箭,隻不過是尋常子弟脫手,其實你能躲得開,對嗎?”


    李桃歌背部中箭,隻能側臥,笑容燦爛道:“羅總管,皮肉之傷,不礙事的。”


    羅禮試探性問道:“你是怕瑞王為難老爺,才選擇用一箭償還?”


    李桃歌以沉默迴應。


    “何必呢……”


    羅禮歎氣道:“老爺說過,這一劫他來幫你扛,不就是那個王八蛋劉賢麽,壞事做盡的東西,早就該挨千刀了,才打斷他八根肋骨,都算是便宜他了,老爺既然開了金口,你又何必糟蹋自己呢。”


    李桃歌輕聲道:“我爹心裏裝滿了江山百姓,愁的頭發都白了,當兒子的,不能替父分憂,已經是算作無能,若是再惹出禍端,給家門帶來不幸,扣上不孝子孫名頭,我這心裏不是滋味。”


    那晚父子倆秉燭夜談,將之前的間隙消弭,李桃歌本就是心善的老好人,又怎能記恨親生父親。如今瑞王隻手遮天,被動應付已是極為不易,再讓他抓住把柄,牽連到父親那裏,謹遵孝道的少年於心不忍。


    羅總管唉聲歎氣道:“瑞王之怒,又豈是一箭能夠抹平的,少爺,你想的太簡單了。”


    李桃歌笑道:“今日公羊鴻親至,將國子監圍住,打起天子威勢來找我麻煩,先是騎馬,再是射箭,裏麵危機四伏,若不中那一箭,後麵還有殺招等著,羅總管,你把金龍衛也想簡單了。”


    羅總管渾濁眸子閃過濃鬱戾氣,冷聲道:“公羊家的孽障,早晚把他一並收拾了!”


    察覺到凝若實質的殺氣,李桃歌愣了一下。


    七十多歲的老人,身上散發的氣息,並不亞於巫馬樂和上官果果這種悍將,不知年輕時沾染了多少條性命。


    相府內藏龍臥虎,有徒手折斷金盞銀台的許夫人在前,再跳出啥猛人都見怪不怪。


    李桃歌詢問道:“羅總管,公羊家不是和李家並稱為八大世家嗎?為何公羊鴻成了新朝黨,而非世家黨?”


    羅禮淡淡說道:“因為公羊鴻親手把他爹給殺了。”


    啊?!


    李桃歌腦袋暈唿唿的,驚訝叫出聲來。


    弑父?


    如此大逆不道的行徑,他竟然能做得出來?!


    羅禮解釋道:“倒也不是蓄意而為,傳聞公羊鴻破無極境時,閉關百日仍遲遲不得要領,他爹擔心孩子出了差池,跑去探望,誰知公羊鴻正值破鏡緊要關頭,有人來叨擾,頓時心神大亂入了魔障,當時劍氣縱橫,將他爹斬殺當場。沒想到公羊鴻因禍得福,弑父之後,似乎順道斬去了心魔,修行一途不再有桎梏,不僅從容突破了無極境,還在兩年之內到達無極境巔峰,被譽為大寧最有前途的修行者,公羊幼麟。”


    “至於為何成了新朝黨核心人物,是因為公羊鴻弑父後,成為金龍衛大統領,久留在宮中,再也沒有迴過家,門門心思常伴聖人,與公羊家不再有瓜葛。新朝黨文有杜斯通,武有公羊鴻,這二人是聖人親自提拔上來,專門壓製世家黨。”


    李桃歌搓著發涼的手背,有些後怕道:“親爹都敢殺,對我豈不是跟殺豬宰羊一般?幸虧挨了一箭,否則不知道公羊鴻會祭出啥手段。”


    羅禮替他掖好被角,柔聲道:“少爺安心休養,其它的請勿擔憂。”


    走到一半,羅禮突然想到,大門還跪著不慎射傷李桃歌的監生,問道:“少爺,那名失手傷了您的家夥,是大理寺少卿公子,跪在門外已有半個時辰,該罰該打,全憑少爺吩咐。”


    李桃歌笑道:“無心之舉而已,寬慰幾句,讓他迴府吧。”


    為何射箭時狂風大作,箭矢不偏不倚正中後背?


    其實都是金龍衛在搞鬼,起風時,李桃歌察覺到了五行波動,說明有高階術士在操控狂風,不僅遮蔽住眾人眼簾,還讓箭矢速度加倍,否則憑借那名監生力道和李桃歌璿丹境巔峰體魄,未必能破開皮肉。


    羅禮答了聲是,李桃歌目送老總管離去。


    與劉賢的恩怨算是了結,可舊仇才去,新仇又增。


    金龍衛公羊幼麟,這筆賬暫且記下。


    養傷正是修複氣血階段,李桃歌逐漸合住雙眸,半夢半醒之間,察覺到屋裏有人,迴過頭,房梁上蹲著一襲黑衣的南宮獻。


    李桃歌被這行蹤古怪的副統領弄的哭笑不得,苦著臉道:“南宮大哥,你就不能走正門嗎?或者搬把椅子坐著,偏偏喜歡當梁上君子,咱倆又不是不認識,我能把你轟出去?”


    南宮獻淡淡說道:“習慣了。”


    ……


    李桃歌對於性格偏執的家夥,向來有種同情,如果不經曆痛入骨髓的磨難,養不成這種性情。


    李桃歌問道:“有事嗎?”


    南宮獻一躍而下,輕若鴻毛,遞過來一個瓷瓶和書信,“趙國公給的。”


    張燕雲?


    有幾天沒見到雲帥了,說實話還挺想念他那吊兒郎當的勁頭,似乎全天下都不放在眼中,跟誰都敢叫板。


    那叫一個牛叉滾滾。


    李桃歌打開信紙,隻有歪歪扭扭鬥大的兩個字,“魚呢?”


    糟了,又忘了。


    至於瓷瓶,裏麵放的是止血藥膏,十八營裏有兩營不入冊,分別是太虛營和錦衣使,相當於張燕雲私軍。錦衣使專門打探情報刺探軍情,作用是斥候和刺客,太虛營裏皆是術士,方士,魂師等另類修行者,作戰時興風補雨,閑暇之餘開爐煉丹,這瓷瓶新燒至不久,想必是太虛營獻給趙國公的靈丹妙藥。


    雲帥還是挺惦念自己的,才受傷就送來丹藥。


    李桃歌心中湧起暖流,收好瓷瓶,說道:“南宮大哥,你是在哪見到趙國公的?”


    南宮獻麵無表情道:“後門。”


    後門?


    李桃歌疑惑道:“我迴府不過一個時辰,他就把藥送到了,才走不久嗎?”


    南宮獻一本正經道:“沒走,蹲在路邊看姑娘呢,他說什麽時候把魚送過去,他再走。”


    好家夥。


    為了十尾錦鯉,趙國公的顏麵都不要了。


    不過他向來如此,倒是習以為常。


    李桃歌想了想,說道:“你先送去五尾,另外五尾,等我傷愈後再親自送過去,有些人情,是要當麵道聲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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