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雲嘉現在的性格不是與生俱來的,沒有誰能夠讓自己的心靈一塵不染地走完整個人生。而我們所遭遇的就是讓我們的心靈出現傷口的那一把把利器。當它們一次又一次擋在我們的快樂麵前,除了微笑著應對它們,我想不出我們還能作何選擇。

    也許時間久了,我們會模糊甚至是忘記快樂原本的模樣,毫無痛感地麵對人生就是我們給予快樂的新的概念。

    我確實見雲嘉哭過,抱著我喜歡的那棵老鬆樹,哭個沒完沒了。我都有點吃醋了,想要大叫一聲"那是我的樹!"轉念一想那樹如果和我扯上關係那我不成了名副其實的"蛇精"?再說如果不是同喜歡一棵樹,我怎麽能知道她在這裏哭呢?我發揚了海納百川的精神走過去,不用說她也要撲進我的懷裏來借我的肩膀以臨時彌補她愛情的缺憾。

    “我什麽都知道。你不用擔心,我會理解你的感受的。"我在想我知道什麽?我什麽也不知道。

    “你知道個屁!”她倒是很會鑽我的心理空子。

    “好好好,你想罵我等哭夠了再繼續。”我可真夠沒臉的。

    聽我這麽一說,她反而不哭了。一把抓過我手裏為她準備的麵巾紙又擦眼淚又擦鼻涕。折騰了好一陣,才做了個深唿吸說了句人話,“你怎麽知道我在這裏?"

    “我不是和你說了我什麽都知道的嗎?”我沒好氣地迴答。

    “我媽媽住院了,腦震蕩。”她哭完了臉上的表情也隨之沒了。“我進家的時候,爸爸抓著媽媽的頭發正在往地上砸呢!你知道--你知道那是一顆人頭,不是別的。他可能不知道人頭是什麽意思,我早該給他講講的。”

    “別哭,我明天和你一起去看你媽媽。如果你學習忙,我可以負責照顧她。”我這也隻不過是權宜之計,我哪裏會照顧病人呢?

    “你哪裏會照顧病人啊?你以為自己很拿手嗎?真是的,這種事我一個人處理就夠麻煩了,你還想進來,覺得好玩啊?!”我怎麽發現她有點不可理喻呢?是不是她以為我在看她笑話呢?

    “我是誠心誠意想幫你,你要相信我!我的情況比你好不了多少。你以為我不會哭嗎?可是哭有什麽用?害怕別人看笑話又有什麽用?我們要想改變這一切隻能靠自己!知道嗎?”為了喊出我最大的聲音,我用盡全部氣力,以至於腰也彎了下去。喊完之後大口地喘著粗氣。

    雲嘉可能是被我嚇壞了,一句話也不說地站在那裏隻是看著我。

    沉默了大約有一分鍾,她"撲哧"樂了。我也跟著笑了起來。

    有著相似經曆的人想要達成共識是件很容易的事,如果我能確切地了解自己的悲憤和顧慮,也就一定能理解並幫助到雲嘉。其實人若想打開別人的心門,最重要的是先要把自己的心看清楚。

    推開病房的門,堵滿眼球的刺眼的白色讓我的腦子出現了瞬間的空白。雲嘉的媽媽無力地躺在病床上,輸著吊瓶,腦袋像一個變了形的球體,凸起的部分紅得發紫。太多生活安逸喜歡追趕潮流的人都戲稱某某明星大腕"紅得發紫",我多想讓他們看見這種形容在我和雲嘉的生活裏的本體。當時我有一個可怕得莫名的念頭打破了我大腦的呆滯,我想知道,雲嘉的媽媽是否真的還願意活下去。

    我沒有說話,走過去摸了摸雲嘉媽媽的手,她嘴角翕動,身子努力地挺了挺。我知道她的意思,拿起尿壺幫她解決了問題。

    在她的自尊心最需要的保護的時候,如果她從我的聲音聽出我不是護士更不是雲嘉,她會怎麽想?毫無疑問,她隻會更加難受。她一定不想讓別人看見她悲慘的樣子,因為這樣的悲慘不是來自疾病或者意外。沒有女人不愛漂亮,更沒有女人不愛愛情。當她們最愛的最看重的深深地傷害了自己,她們怎麽可能願意讓別人看到?怎麽可能沒心沒肺地接受別人的同情,聽別人指責自己曾經愛的人,再否定自己為愛做出的選擇?

    更何況,她們不過是生長在七十年代的再普通不過的女人。從來到這個世界就相信真心的付出必然有迴報,因為在年複一年的操勞中,她們早已忽略了迴報,平淡的付出和家人的健康就是她們最大的滿足。我不明白她們犯了多大的錯要被這樣對待。男人都是對的嗎?對的人就一定有權利這麽殘忍嗎?

    雲嘉的爸爸在我去醫院的日子裏從未出現過。我也從不聽雲嘉和媽媽提起她的爸爸,好像那是個和她們根本沒關係的人,而雲嘉的媽媽給人的感覺像是被劫匪毆打了一頓,甘認自己倒黴,沒有多餘的感慨和抱怨。

    我這邊的情況也好不了多少。嗜酒如命的男人的脾氣增長起來要比春夏之交的升溫還快。雖然他還不至於把媽媽送進醫院,可也隻能說明媽媽的自衛能力要強一些,並不能說他的良心有所覺醒。

    我相信爸爸之所以唯煙酒是從卻仍能安然無恙,是因為他把欺負媽媽當成了鍛煉身體以維持生命的途徑。而媽媽不肯示弱的性格多少有點挑釁的成分,這樣我就比雲嘉多陷入了一層矛盾的困頓。

    和雲嘉一起去吃聖代,我要椰果味,她點草莓味。我們同說巧克力和牛奶味最俗。可能對於當時的我們來說,水果味才是脫俗的。和雲嘉一起去吃麻辣火鍋,她竭力讓自己文雅得體,我則全然不顧忌自己如饕餮般的形象。她就用筷子敲我的腦袋,警告我女孩子不要放任自己的粗糙。我抬頭裝傻一樣問她,"是啊,我怎麽那麽粗糙呢?"

    我不想讓雲嘉看到任何的我比她強的一麵,一如我從不告予她知我比她生活得更加糟糕。我要她一直保持自信,自信她是這個世界上最堅強最優秀的女孩。因為我不敢想像,她一旦垮掉會是什麽樣子。

    是否垮掉就我個人而言,不屬於我在乎的範疇。

    我和雲嘉邁進了各自的考場,為了我們共同的目標。有人把濕巾、礦泉水、手表等堆放在桌角,我的桌子上在發卷之前隻有準考證,一支陪伴了我三年的鋼筆和一支新削出尖腦袋的鉛筆。之前我和雲嘉探討過這個問題,雲嘉滿不在乎地說,"那些都是笨蛋。幹嘛要讓自己有機會浪費時間在別的事情上?謀事在人,成事在天。要相信自己的準備是萬無一失的。"

    看見了吧?理工科女生也有唯心論者。更麻煩的是,她還有忠實的追隨者。

    我們幸運地在考試全部結束之前沒出任何意外。

    考試期間一直在下雨,淅淅瀝瀝的天氣讓人不能不心生反感。別的時間還可以說在雨景中享受詩情畫意,看雨絲纏綿悱惻好似浪漫的愛情。但是恐怕現在沒人那麽以為,天氣顯得悶悶的,雨具攜帶著也很不方便。

    考場門口擠滿了家長,為了在心裏陪伴著嬌貴的考生,他們要在雨裏站上六個三小時。這個時候不說"可憐天下父母心"都不行了,不過我倒是覺得這些做父母的很可笑,他們的不必要行為無形中增加了考試的緊張氣氛和考生的心理壓力。

    我媽媽和雲嘉的媽媽為了生計是沒有時間附和這樣的行為的,而我們各自的爸爸壓根就對我們的考試沒有意識,隻思慕著怎麽讓自己更瀟灑地遊戲人生。

    考試期間,考場所在的路是不準鳴笛的,大型的卡車或者是噪音大的車輛都必須繞道行駛。公交車考試期間的任何時間對我們都是免費乘坐,而且,一定要保證手持準考證的人的座位。

    高考似乎變成了一種用來被炒作的新聞。

    媽媽在考試期間也給了我很高的待遇,不光每天變換菜的花樣以保證我吃得舒心,還要做魚給我。在北方,保鮮好點的魚都是很貴的,至少我們不是經常吃魚的家庭。媽媽的支持讓我很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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