棺一路行至學堂,學堂院監和其他夫子都在門下候著,有幾位甚至需要攙扶才能站穩。


    扶棺的薑安隨棺步步上了台階,一張臉凍得發紅,嘴巴被凍僵,嚐試了幾次都沒能講出一個字來。


    “好孩子…”


    院監蒼老的手拂過小丫頭的頭頂,“進去吧,陪他先進去吧。”


    之後的一切似乎都是那麽的順理成章…


    棺材停到靈堂前,紙錢的火光一直亮著,夫子的靈位前也不斷有人來吊唁。


    這樣的景象要持續三日,夫子才能入土。


    也是在這一天,薑安才知道原來一個人真正逝去、在眾人心中逝去是需要這麽多繁瑣規矩的…


    她和她爹一樣,最不喜規矩,卻在這一日裏最重規矩。


    薑安身份尊貴,原是不必跪下守靈。


    她對前來勸阻的刺史聞守時說,“夫子為我啟蒙時沒在乎過我是誰的女兒,今日也不必管我是誰。”


    她薑安隻是夫子的學生。


    旁人跪得,她就跪得!


    這三日裏,學堂的燈火長明…


    學堂內外,文人學子手持上元遊街時誦讀的經,低聲念著,為夫子驅散路上的妖魔。


    三日之後,封棺入土!


    自府城內到城郊外,送葬的隊伍本就長,其後跟隨的百姓更是眾多。


    王爺下令,城門主門打開,絆馬樁等一應東西全部撤走…


    初來北地不明情況的還以為是城中大人物逝去,可再瞧棺槨陪葬,似乎又隻是尋常人家。


    算上埋棺這日,一共四日,小姑娘就這麽一直撐著,這場喪事的大小事宜都是她親手走過…


    期間有幾次,薑寂臣都來瞧了,是忍了又忍,才沒將閨女帶迴王府安生養著。


    他知道,若是不能理好此事,怕是小姑娘以後都會遺憾。


    送完了葬,薑安那一身素白隨著靈堂中所有的白幡素縞都扔進了火堆中燒盡。


    瞧著明亮的火光,熱騰騰烘著臉,薑安眼中的世界開始搖擺…


    最先發現不對勁的是一直守在她身邊的祈善淵。


    “安安?”


    他瞧著小姑娘的背影,不安心的喚了一聲。


    可她沒理,腳下似是喝醉了一般晃得更厲害。


    祈善淵的腳剛踏出一步,眼前的薑安驟然倒地。


    “薑安!”


    他驚聲大喊,向前一撲。


    他這一聲也驚了其他人,引來了眾人目光…


    謝雲山他們騰然起身,齊齊往這邊跑過來。


    “備馬車,迴府,快!”


    混亂中,也不知道是誰喊了一句。


    也幸得祈善淵反應的快,撲過去將小姑娘接在懷裏,不然她怕是要跌到那火堆裏了。


    正言正律,還有去取湯婆子的釀釀站著得遠,隻覺得心髒怦怦直跳,差點沒嚇死!


    祈小公子將人接住,卻沒了力氣站起來。


    謝雲山趕緊把人抱在懷裏,大步往外走時還不忘提醒霍長明他們,“帶上那兩個小子,快點!”


    他說的是李星桑和祈善淵…


    一場喪事,不能一下折進去三個孩子。


    走了的人終究是走了,活著的人還要繼續活著!


    迴了王府之後,兩位府醫三個院子忙活…


    這三個小的中,祈善淵和李星桑都是太過疲累,又加之大悲,身子虛了點。


    李星桑還好,將養幾日就有能活蹦亂跳;可祈善淵幼時遭過難,底子不好,再加上被薑安方才那麽一嚇,得臥床好些日子了。


    至於薑安,太過悲傷又一直隱忍不發,勞心勞神…


    府醫蹙著眉,一直嘟囔著,“也就是她習武,底子又好,擱在旁人身上半條命都要給閻王爺了!”


    “哼,自今日起紮針吃湯藥,一樣也少不得!”


    短短幾句話,真是說的床前坐著的老父親心都要碎了…


    他瞧著閨女瘦沒了的小臉,突地就後悔了。


    早知道,便是遺憾,他也該把人扣在府裏!


    看完了診,兩位府醫不約而同都盯上了屋中站著的霍長明。


    霍小少爺後腦勺發涼,低落的情緒都滯了滯。


    “呃…兩位伯伯,你們…”


    他默默後退。


    “老朽瞧著你這臉色也不太好,來來…”


    “我給你把把脈!”


    霍長明咽了口唾沫,“我覺得還…還行啊,不難受!”


    他耳朵被揪住,府醫拎著就去了廂房,“難不難受,我這個醫者還不知道了?”


    老老實實吃藥吧你!


    ……


    接下來的很長一段時間裏,小姑娘還真應了征戰歸北那時敷衍太後的那番話,大病了一場。


    她病重的消息沒有刻意隱瞞,就連已經迴到漠北的海別吉都托人送來了信件詢問。


    京都的長公主也送來信,說明這北地嚴寒不適合調養身子,她如今住著的皇家別院很適合將養,邀她前去。


    床榻上窩著的小姑娘沒什麽精神,懨懨問道:“長公主不是在京都,怎麽又迴了別院去?”


    念信的老父親解釋道:“二皇子謀逆,他母家正是長公主所嫁駙馬一族,雖說沒有證據證明其母族助紂為虐,卻也百口莫辯…”


    “本王那位皇姐向來不是個好脾氣,不愛聽閑言碎語,索性就又走了。”


    “嗷,這樣啊…”


    薑寂臣折起信遞給一旁的孫管家。


    他戳戳閨女腦門,“你都在王府悶了一年整了,如今新歲又過,合該出門瞧瞧去。”


    “祈小公子他們在溫習科舉之事,過些日子你便與霍家那個去軍營…”


    “本王最近事多,你且去替本王巡邊吧!”


    小姑娘腦袋枕在狐狸崽崽的肚皮上,抬眼去瞧窗外的景色,磨磨蹭蹭應著,“好叭~”


    得了薑安的同意,老父親也總算是鬆了口氣,一派輕鬆的出了摘星院。


    小姑娘伸頭瞧著她爹的背影,和釀釀嘟囔著,“你說我是不是太讓爹擔心了…”


    釀釀扒拉著屋中炭火,神情溫柔,“王爺視小姐為掌上明珠,最是疼愛您。”


    她話鋒一轉,“最近孫管家也說,王爺擔心小姐,軍中事情又忙,幾日都沒好好吃飯休息…”


    釀釀一邊說,一邊去看小姑娘的神情。


    她和王爺一樣,擔憂小姐就此消沉,適才故意說的這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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