驛站,


    崇州地處偏遠,卻因是邊關要地、各國使者前往京都的必經之路,驛站修建的很大,


    前院有會客、用餐的堂廳,兩側各有兩個院子,內院裏還錯落幾間小院,


    火燒起來時驛站中小吏發現及時,驛站周邊又有軍隊夜間巡查,


    大火燒毀的部分並不大。


    馬車停穩,


    圍了驛站一圈的士兵見是鎮國王府的馬車,嘩啦啦跪了一地,


    “見過王爺!”


    響聲震天,驚得裏麵正在哀嚎的崇州刺史都憋了迴去,


    刺史:錢啊,燒得都是錢啊!


    觀硯打開馬車的門,身披狐裘的薑寂臣率先下馬車,


    他不重繁瑣禮節,府上更沒有女眷,馬車上從來不備矮凳,


    他迴身伸手去抱薑安的時候,驛站裏麵的大小官員剛好出來見禮,


    隻見這位殺伐果決的鎮國王手上牽著身穿同款狐裘的三歲女娃娃,那小娃娃粉雕玉琢的,眉眼之間與其有幾分相像,手上甚至還沾著糕點的殘渣…


    空氣寂靜了一瞬,除卻昨日見過的乾大人,其餘人都快驚掉了下巴,


    “見過王爺,見過大小姐!”


    帶隊滅火的霍朗一身鎧甲沾上髒汙,一雙虎目亮晶晶的,像是看見什麽寶貝似的,


    “見過大小姐!”


    士兵們衝破雲霄的喊聲讓眾人迴了神,紛紛行禮,


    薑安瞪著一雙杏仁眼,偷偷摸摸把手上沒吃完的糕點塞到觀硯手上,嘴巴一鼓一鼓的,像是受了驚的倉鼠,


    好多人欸~


    薑寂臣:“都起來吧。”


    說著,他就往驛站裏麵走去,


    “本王今早聽聞驛站昨夜失火,現在情況如何?”


    一行人走進驛站前院,


    前往前堂的路上,霍朗正在向薑寂臣稟明昨夜的情況,


    “迴王爺,末將昨夜當值,帶隊在附近街道巡邏,聽到驛站傳來的銅鑼聲前來查看發現失火,”


    霍朗來的時候火勢已經燒起來了,他急匆匆帶人滅火,


    所幸火勢是從前院左側角落裏的馬廄和堆放草料的庫房燒起來,


    “驛站隻燒了馬廄、庫房,前院東側的院子和後院一處偏小、無人居住的院子…”


    薑寂臣照顧著薑安的步伐,走的並不快,而其他人則是不敢走到這位鎮國王前麵,


    深秋時節,身子板不怎麽硬朗的文官們硬是被寒風吹得瑟瑟發抖,


    昨夜驛站失火了?


    燒得還正好是許右侍郎住的東院?


    我咋這麽不信呢!


    薑安仰著小臉瞅瞅自家端的雲淡風輕的爹,杏仁大的眼睛微眯,


    爹啊,你有很大的嫌疑哦!


    所以,她爹為什麽還要插手這件事,自己查自己?


    這是什麽該死的惡趣味啊?


    薑安小小的腦袋瓜想不明白…


    “深秋露重,這大火燒得可疑,且驛站中還有護送軍餉的朝廷官員暫住,起火原因必須嚴查!”


    “本王作為護國軍主帥,不得不深究緣由,”


    “本王就派遣霍朗將軍與刺史同查此案,聞大人可有異議?”


    崇州刺史聞守時是先帝在時便下放到此地的地方官,年近六十,官帽下的頭發早已花白,


    “下官能得王爺相助自然無異議!”


    官場上混跡半生,京城的的繁華見了,邊塞的荒蕪也守了,聞守時自然曉得鎮國王不過是想插手此事,


    索性他就識相些,讓開位置,


    這其中的彎彎繞繞不歸他聞守時管,作為地方刺史,他也隻想安穩且身上無汙的從這個位置上退下,榮歸故裏!


    領了命令的霍朗和刺史聞守時及身後小吏行禮告退,向著起火的庫房而去,


    薑寂臣一行人進了正堂,眾人的鼻尖似乎還縈繞著木材燒毀的味道,


    仆從端來一個個火盆將堂廳哄暖,


    他坐在上首主位,還順便將小娃娃拎著安放在身側的桌子上,


    下首的文官們恨不得自戳雙目,


    這般小的孩子當著長輩和外人的麵就安坐在桌子上,怎麽看怎麽都不合乎禮儀啊,


    可他們不是諫官,沒那個勇氣撞柱子,隻能當自己是瞎子。


    薑寂臣轉動手上墨玉扳指,才不管底下人麵色難看與否,


    掃視一圈後,他發現從京都隨隊的官員少了一名,


    “少了一名官員?”


    薑安也一張張人臉看過去,這才發現她唯二認識的許右侍郎並不在,


    小娃娃無辜的眨眨眼,該不會是暈著被大火燒死了吧?


    哦莫,


    她揉揉臉頰,一副遇到了很嚴重事情的模樣,人小鬼大的樣子很是可愛,


    這個許右侍郎本就不是什麽好人,軍餉上動手腳,按照昨夜她聽到的,這件事若是東窗事發,死的不隻是一、兩個人,


    背地裏算計別人的人倒是死了也活該,


    可他死了,要怎麽找幕後的人呢?


    薑安暗戳戳看了她爹一眼,眼神心虛到不行,她該不會是闖禍了吧…


    下首的官員頂著鎮國王的威壓全都瑟瑟發抖,抬頭看一眼的勇氣都沒有,更沒人敢迴話,


    最後還是其中官職最高的乾員外郎站出來,蒼白著臉說道:“迴王爺,少的是兵部許右侍郎,著火時許大人被發現身中一刀倒在屋中,其兩名貼身侍衛都不見蹤影,”


    “現下正躺在西側院子,驛長請來的大夫說並未傷中要害,隻是失血太多還未曾醒來…”


    豎著耳朵聽的薑安立刻眉飛色舞,小表情像是偷了腥的貓,


    看的薑寂臣手癢癢。


    這位許大人不僅沒死,還身中一刀,怎麽看他都是這場大火中故事最多的那個,


    薑安把心放迴肚子裏,睜著琉璃一樣的眸子靜靜看她爹表演,


    薑寂臣蹙眉,目光凜冽,“許大人中刀了?可有看見是何人所傷?”


    “那兩名侍衛的行蹤派人去找了嗎?”


    一句句問話砸得乾大人眼暈,


    明明周圍火盆烘著,他卻還是覺得身墜冰窖的冷,


    最先扛不住威壓跪下的是驛站的驛長,緊接著是乾員外郎雙腿一軟,身後的一眾小官唿啦啦跪了一地,


    薑安咋舌,知道的是她爹問話,不知道的還以為是閻王來索命了呢,


    這家夥,整齊的嘞!


    乾員外郎:“昨…昨夜起火,下官見許大人久久未曾從院中出來,擔心軍餉賬冊被燒毀,就派了侍衛闖許大人的院子,”


    “派去的侍衛迴稟,許大人倒在地板上生死不知,兩名貼身侍衛不見蹤影,軍餉賬冊也有明顯被翻動的跡象…”


    他像是想到了什麽,急急又補了一句,“當時太混亂,下官派去許大人院子的侍衛很多,有各位大人的貼身侍衛,也有朝廷下派負責官員安全的侍衛…”


    “當時的情況,侍衛們都看到了!”


    言外之意就是,我隻是將當時的情況複述而已,這可與我無關啊!


    薑寂臣將手肘撐在椅子的扶手上,闊斧金刀坐在主位上,帶著上位者的審視,


    “本王又沒有說各位是傷害許大人的兇手,各位大人不必緊張…”


    “都起來吧。”


    虎視眈眈的獵手舉著高懸的屠刀,告訴獵物不要緊張,


    這還真是刺激啊!


    乾大人幹巴巴道謝,擦去臉上的汗水,根本不敢起,


    “啟稟王爺,如今這許大人重傷不醒,我等官職太小,軍餉賬冊一事實在無法做主,”


    “還請王爺將錢糧史或是護送隊伍的武將喚來…”


    其餘小官們應聲附和,


    倒不是他們有多信任錢糧史白時貞和護送的武將,


    隻是不想擔風險,不想站在風口浪尖,


    俗話說的好,拿多少錢就辦多大的事,


    一個芝麻小官,本本分分領俸祿養家糊口就好了,擔這種要殺頭的責任多少就有些難為他們了!


    薑寂臣眉梢微挑,狹長的眸子落在乾員外郎身上,意味深長,


    “乾大人怕是忘了,這錢糧史尚未上任,如何主持大局,”


    “況且,軍中軍餉還未清點完,此刻錢糧史哪都不能去!”


    “而這護送隊伍的武將此刻正在我大軍營地的庫房看守軍餉,定然是不能擅離職守的…”


    “乾大人身寬體胖,看著就是有擔當的好官,由你作為一眾官員的主事骨,本王瞧著再好不過,”


    “爾等意下如何?”


    “王爺英明…”


    “王爺此舉甚好!”


    “……”


    乾員外郎緊咬腮幫子,笑得勉強卻還是隨眾恭維,


    乾大人:我這該死的肌肉記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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