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國的秋天落葉繽紛,晴初霜旦,遠山澄碧霧,殘菊猶承露,一片肅穆清冽。雖說肅穆清冽,但是有太陽的地方便暖烘烘的,禦花園已然秋色滿園。自從上次玄默進宮診病開藥,太後氣色日漸的好了許多,今日太後、皇帝、皇後、惠妃、長公主一眾人等閑來無事到禦花園賞玩。


    皇帝說道:“近來兒臣朝事紛亂未曾給太後請安,母後勿怪。”


    太後說道:“你身為一國之君,不必為這些瑣事勞神,哀家近來身子好了許多,不似前些日子那般困乏。”


    皇後說道:“是啊,太後近日來氣色好了許多,用膳也比往日要多一些,看來那許先生真是有些手段。”


    提到玄默,眾人臉上各有不同,隻是都掩飾得極好,隻聽太後說道:“這個孩子年紀雖小,醫術當真了得,不提哀家差點忘了。”太後轉過頭對皇帝說道:“我看太醫院盡是些俗手,許先生醫術不錯,不若讓他到太醫院供職罷!”


    皇帝說道:“早聽聞他醫術了得,不想給母後也診過,看來確實不俗,隻是進太醫院也要征詢許先生同意,他日丞相進宮朕讓其轉達,看作何答複再議吧。”


    太後說道:“也該如此,別強迫了去,畢竟是醫者,委屈了反倒不好。”


    皇帝應諾,眾人心思各異,又敘了些閑話。後又聊到夜幽國使臣入京,隻聽太後問道:“我聽著夜幽國想要和親?”


    皇帝說道:“正是如此,隻是兒臣尚未應允。”


    太後說道:“本來國事不該問的,隻是畢竟是要嫁女兒,百姓人家都是父母之命,何況哀家是大禹的太後。”


    皇帝賠笑著說道:“太後說的是,所以兒臣未敢擅自做主,想著還是要請母後做主。”


    皇後畢竟陪王伴駕多年,了解皇帝心性,便說道:“自然是要母後做主的,再者說夜幽國彈丸之地怎能配得上我大禹皇妹。”


    長公主有點泫泫欲泣地說道:“還是母後和皇後娘娘心疼奴家,要依著皇上的意思還是要我嫁過去的。”


    皇帝無奈地說道:“朕哪裏就讓你嫁過去了,這不是殿前我沒有應允嗎?”


    長公主向來會利用一切周遭情景,在此之下隻是各種不依不饒。太後勸慰地說道:“好孩子莫要再鬧了,哀家在一天也不會讓你受半點委屈的。”


    長公主方才作罷,說道:“母後千萬要為兒臣做主。”


    太後說道:“這不是給你做主了嗎?不過哀家聽說夜幽國太子人才出眾,氣度不凡,可有此事?”


    皇帝說道:“確實如此,此子能屈能伸,不卑不亢,雖說是質子之身,其做派非同尋常。”


    太後聽罷,有些感慨地說道:“要果真是什麽英雄人物,倒也不辱沒了陵兒。”


    長公主搖著太後的手臂說道:“母後,您怎麽能這樣。”


    太後說道:“別搖了,哀家這老骨頭被你搖散架了。哀家就是說說,夜幽國現在畢竟是附屬國,還是要給些恩遇,不能一味鎮壓,這樣會適得其反。”說罷拍了拍長公主手背。


    長公主說道:“母後,您就舍得我嫁去他國,隻怕終身不得迴來。”說著便帶著哭腔,眼見就要落淚了。


    太後說道:“好孩子,莫要哭,哀家隻是說說,並未真就答應了這婚事,你這般鬧些什麽?”略作停頓接著又說道:“況且祖宗基業得來不易,身為皇家人自然要分憂的。為娘的哪裏願意自己孩子遠走他鄉的,隻是就情狀而言還是要挑一門戶相當的姑娘家,嫁過去方為妥當。”


    皇帝說道:“母後所言甚是,隻是目下無可奈何,隻能先絕了和親之議。”


    太後說道:“也隻好如此了。”


    長公主內心竊喜,在她的心裏江山社稷有之,逍遙自在也有之,分不清孰輕孰重。太後年事已高,逛了這許久,有些乏了,便說道:“哀家今日有些困倦了,就散了吧。”眾人應諾各自去了。


    正德殿內,夜幽國使節再度臨朝,因說道:“前番請陛下賜婚,不知上國陛下可有決議,還請示下。”


    皇帝說道:“貴使不必焦躁,今日便要答複此事,前幾日征詢長公主意見,長公主倒是無甚異議。隻是不曾想傳到後宮太後那裏,太後素來寵溺長公主,聽起將要遠嫁,竟然急火攻心病倒了,朕看此事需要從長計議,貴使意下如何?”


    夜幽國使者知道此乃推脫之語,然後宮禁地,外臣難入,無從考究隻能作罷,說道:“既如此那隻能暫時作罷。”


    皇帝說道:“此事也不是沒有轉圜之地,皇親國戚中有年紀相仿者,朕便賜婚,太子在京城尚需要待些時日,萬一有鍾情者,如此豈不兩全其美?”


    太子齊說道:“陛下所言甚是,外臣尚要待些時日,早就聽聞鎬京城物阜民豐,正該好好遊曆一番,也不枉來此一遭。”


    皇帝說道:“太子此言甚善。”


    夜幽國太子帶領使臣退去,真武皇帝又理了國政,便散朝去了。不幾日夜幽國使者覲見辭行,言議和諸事妥帖,便還夜幽複旨去了,出城時太子姬浩山代天子送行,夜幽國太子齊反倒未曾送行。


    丞相府內,韓紫靈上街迴來,找到玄默說道:“夜幽使節走了,可是他們太子居然沒有送,是不是怕悲戚?”


    玄默說道:“畢竟為質,就算心智再堅定,客居他鄉看似自由,實則囚禁一般,心中難免傷懷也是人之常情。”


    韓紫靈說道:“是啊,為什麽要打仗呢?生靈塗炭換來階下囚的結果,真是令人唏噓。”


    玄默說道:“是人就有欲望,有欲望便有爭奪,隻是當人之欲望能左右國家之時便舉國之力征伐,所求者不管如何正義,多少有些當政者的情緒灌注。”


    韓紫靈說道:“你看問題總是這麽透徹,誰說不是呢?”


    玄默沒有答複,隻是心裏想到世間萬物總有其規律,曆史車輪滾滾而前,看似進步的時代和先進的觀念到頭來卻又和曆史驚人的相似,到底是進步了還是沒有,沒有定論,隻是人性的原始並未有多少的改變,貪癡嗔永遠相伴,有此三者紛爭注定不斷。


    隨著夜幽國太子齊的入京,周遭各國紛紛得到消息,大禹國戰勝利,夜幽國短期無力再戰,便給了周邊無形的壓力,少去夜幽國的掣肘,大禹國將有更多精力對別國或守或攻。最為著急者便是大夏國,為探究竟便遣使大禹,打著正常外交的旗幟向鎬京城來了。


    絲竹宮內,飄雪姑娘的閣樓之內,飄雪姑娘端坐在鏡子前麵,擺弄著頭發,身後站著一個後生,正是那日得月樓裏出現的那位,隻聽飄雪說道:“道一,你說我該如何去做?”


    道一說道:“你想如何做?”


    飄雪說道:“和你聊天真是無趣,你說我去招惹太子齊將會如何?”


    道一說道:“你喜歡就去,我不知道。”


    飄雪說道:“目前看來京城有能力周旋四方的也就太子齊了。”


    道一沒有接話,換個話題說道:“公子進城多日了,還未曾見到,還是問問公子再說吧。”


    飄雪說道:“你們老說公子很厲害,真的有那麽厲害嗎?”


    道一說道:“你見了不就知道了,不過你現在太過招搖,還是不見得好。”


    飄雪說道:“正因為我很招搖,所以才更應該見,這樣顯得公子俗套一點,免得招人嫉恨。”


    道一說道:“就算他埋在土裏也會遭人嫉恨,也不知道公子知曉我等進城之後做了什麽安排,按理來說該有信了。”


    飄雪說道:“京城不知道多少雙眼睛盯著他,隻怕沒那麽方便。”道一心中明白,京城諸般安排看周祥,實則步步殺機,更為關鍵者敵在暗我在明,而今以身犯險便是要引蛇出洞,唯有如此才能撥雲見日。


    太子府裏,太子與一眾智囊議事,說道:“許玄默在丞相府從不出門,真就一副入京治病的模樣,該如何籠絡?”


    太子府詹事胡維意說道:“隻怕此事還要著落在韓小姐身上。”


    太子問道:“還請明示。”


    太子府詹事說道:“即將歲末,往年都會有些詩會之類,一來湊趣,二來有個由頭相聚。”


    太子說道:“往年詩會之類韓小姐從不列席,隻怕此計難成。”


    太子府詹事說道:“今年不同往昔,夜幽國太子齊質在京城,以他為主發起盛會,韓小姐畢竟是丞相府千金,往年可以,今歲諸般行徑還需有些禮數,畢竟牽涉國禮。”


    太子說道:“許玄默未必就能來,又當如何?”


    太子府詹事說道:“殿下畢竟太子身份,許玄默無論如何乃是平民,太子一旦邀約則不能推卻,畢竟是儲君,此中有倫理綱常為約束。”


    太子大喜,便令胡維意等人籌措此事,暫且不說。


    正是:


    前因倉促未見功,而今籌謀誌欲成!


    再說大夏國遣使大禹,一路舟車不日便到了鎬京城,主使乃是大夏國六皇子黨無憂,傳聞大夏國皇子中最為灑脫不羈之人,素來不涉政務,一心隻在聲色犬馬之上,日日逍遙自在,人言黨無憂真是人如其名,真是一個無憂無慮的草包,又戲稱逍遙王,常無憂倒是甚為喜歡便欣然受之。不過傳聞此人倒是酷愛武道,傳聞劍法不及一品,然一品之下足以進前三之列,說是草包又好似不太恰當,至於師承竟然無人知曉,有人問及他便搪塞了事。


    太子姬浩山代天子迎客,沒想到來的竟然是黨無憂,此人他自然是知道的,大感意外,畢竟大國外交不能失了禮數,聽姬浩山開口說道:“吾皇聽聞貴使前來,特敕命本宮迎候,不意竟然是六皇子殿下,大名早有耳聞,真是喜得一見。”


    黨無憂說道:“太子殿下客氣了,本王胸無大誌,向來囂張跋扈,不想貴國都有耳聞,真是好事不出門。”


    太子說道:“王爺大才,人稱逍遙王,殊不知佛家說“一念放下,萬般自在”,又有言“自在觀觀自在,無人在無我在,問此時自家安在,知所在自然自在”。王爺之境界凡人哪能相比,我們執著於心,而王爺已超然物外了!”


    黨無憂說道:“太子殿下謬讚。”雙方也無閑言,便往驛館去也,安置罷,俗禮盡太子便去複旨。


    館驛畢竟乃是皇家對外之臉麵,一應建築必然要合規製,館驛後麵乃是休憩遊覽之所名為鳴鳳園,夜幽太子齊,閑庭信步其中,隻聽身後傳來一個聲音說道:“敢問可是夜幽太子齊?”


    太子齊轉身說道:“正是,敢問尊駕何人?”原來來人正是大夏逍遙王常無憂


    黨無憂說道:“我乃大夏使節常無憂,早聞夜幽國太子氣象不凡,今日一見果不其然。”


    太子齊說道:“原來是名動天下的逍遙王,”


    黨無憂說道:“哪裏哪裏,殿下客氣。”雙方寒暄了幾句便匆匆別過,隻是看著常無憂離去的背影,太子齊眼神微眯,這個傳說中的逍遙王絕不像傳聞那般草包,看似毫無意義的會麵也注定不同尋常,太子齊知道,在這座宮城裏牽涉皇家的任何事都不簡單,此刻大夏更不可能派遣一個酒囊飯袋出使。


    後人聽聞此次見麵,歎之曰:


    山河壯麗氣概多,雙雄初逢命不同;誰知往後多少事,盡在鳴鳳一麵中。


    次日正德殿常無憂率眾使來拜,君臣見禮畢,真武皇帝說道:“孤聽聞大夏國物阜民豐,人傑地靈,大夏王皇子盡皆豪傑。”


    黨無憂說道:“謝陛下抬愛,此次奉我皇之命與大禹國交好,我皇言願與陛下會獵於萌山之上,共商盟好。”


    真武皇帝說道:“既然大夏王有此意,孤怎可不應,為天下百姓計,定當遵從。”


    黨無憂說道:“既然陛下如此說,外臣便讓使節還朝複旨,外臣聽聞鎬京城繁華無限,奇貨頗多,有心賞玩,望陛下允準。”


    真武皇帝說道:“即有此意,卿自行其是便可,朕命太子找些向導。”


    黨無憂說道:“謝陛下,外臣散漫慣了,一向是行至荒唐,隨遇而安,陛下不必勞心,外臣自行安排即可。”


    真武皇帝眼神冥冥,說道:“卿有此意便依你之意。”


    黨無憂此際入京都,自然不是為了吃喝玩樂,大夏派一個表麵斑駁的人入京都,可以堂而可以堂而皇之地京都不受非議,此等謀劃朝上一幹人等人人清楚。而他一身玄功京都內除了執金吾薛啟明隻怕無人能敵,如此來去自如而又合情合理的一個人,怎能讓真武皇帝不去重視,更何況線報早已報明常無憂見過了太子齊,雖說隻是寒暄,但是同在屋簷下常來常往必然熟絡,夜幽太子居所天寒地凍一時難以完工,皇帝心中甚為煩悶。


    不說真武皇帝心思,且說眾官散朝之後,韓楚風便來找玄默,說道:“大夏國常無憂以遊玩之名不願歸國。”


    玄默說道:“又一枚棋子落定,看來背後之人定要這京都風雲變幻才肯罷休。”


    韓楚風說道:“常無憂畢竟不同於太子齊,除了皇家禁地,可以說他任意所至無有不可。”


    玄默說道:“這就是此子的妙處,一個看似死子,配一個無所不能的活子,相得益彰。”說罷輕輕一笑,隻是這笑有些苦,帶著些許的無奈。


    韓楚風沒有答話,又說了幾句閑話便走了,留下玄默一人靜坐發呆,呆坐了片刻,玄默說道:“小風箏,咱們是時候出去走走了,告訴道一我要見他。”


    紙鳶嫌棄地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望著窗外的朵朵白雲怔怔出神……


    正是:


    前番死子才落定,今日活棋又探著!


    不知玄默約見道一所為何事,且聽下文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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