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元曆九九九七年,普通卻又不平凡的一年。


    妖族打了晉陽,北祁換了新君,聖山封了山。


    冬天,又下了一場好大的雪。


    北國風光飄到了江南。


    往日裏不落雪的南昭,變得銀裝素裹。


    不過寒冬臘月時節,南嶼卻綠意盎然。


    如果不是寨子外的良田被毀,或許今日的空氣會更好聞一些。


    安紅豆幾人先行離去,各自做著準備。


    易年瞧見還有時間,便幫著阿夏布衣整理了一下晾在院中的草藥。


    聽阿夏布衣說,蠱蟲之術是族中長輩所傳,而人族醫術則是與一位路過這裏的老前輩學的。


    不過那人瞧見阿夏布衣沒什麽行醫天賦,教了幾天便不再教了,隨意找了個借口離開後再也沒迴來,所以阿夏布衣的人族醫術隻算入門。


    不是所有喜歡的東西都能變成擅長。


    易年聽著也沒覺得有什麽不妥,庸醫誤人的例子多了去了。


    再說,收徒這種事情,誰不喜歡有天賦的弟子呢?


    阿夏布衣曬的都是尋常草藥,易年整理起來也沒什麽難度。


    沒難度,但少年很認真,與青山的時候沒有什麽不同。


    那平和眼眸中的淡然,時時訴說著少年對眼前一切的喜歡。


    易年確實成了強者,但心裏卻從未改變,自己,依舊是小小青山的小小大夫。


    七夏看見易年的認真神情,開口道:


    “在青山的時候你每天就做這些嗎?”


    易年一邊整理草藥,一邊開口迴道:


    “不止,師父懶得很,所以收拾打掃,洗衣做飯這些都是我來,有人叫了就去村裏瞧病,沒事兒的時候就上山采點兒藥,原來小愚總找我去玩,不過後來他成親了,時間少了,我沒事兒的時候就看看書,忙,但也挺清閑。”


    二者,有時候不衝突。


    “你喜歡青山的日子還是現在的日子?”


    七夏開口問道。


    易年沒有任何猶豫,開口道:


    “都喜歡,青山時候悠閑,也沒什麽煩惱,但單一的日子過慣了,還是會覺著無聊,外麵雖然忙碌些,可認識了你…們,所以再忙也是值得的。”


    “如果重新給你一次選擇的機會,你還會出青山嗎?”


    易年停下手裏動作,想了想,然後搖了搖頭,開口迴道:


    “不知道,也許會也許不會,不過世間沒有如果。”


    沒有如果,便沒有重新選擇的機會。


    七夏聽著,開口道:


    “如果再給我一次選擇的機會,那晚我不會敲開醫館的門。”


    不敲門,或許就不會有後麵的事情,少年的處境也不會如此。


    易年聽著,開口道:


    “命中注定的東西,躲不掉的,即使那晚你沒敲門,咱們也會遇見,而且我從來都沒有後悔過。”


    “為什麽?”


    易年輕輕笑了笑,開口道:


    “你說呢?”


    七夏聽著,也笑了笑。


    沒有再說話。


    二人之間,很多話不需要說。


    易年將草藥整理好,拍掉手中草屑,洗了手,看著逐漸高升的豔陽,開口道:


    “走吧,一般盛會開場都很熱鬧,去的晚了怕是要錯過很多東西。”


    說著,將石頭準備的包裹背在身上,牽著七夏的手出了門。


    苗寨中的絕大部分人都去了南邊廣場,剩下的都是實在沒法子的,總不能將臥病在床的都抬去。


    寨子經曆早上的片刻熱鬧,又安靜了下來。


    二人牽著手,漫步於寨中青石路上,不急,不躁。


    此時清風拂麵,陽光正好。


    說不出的愜意。


    七夏習慣了孤獨,易年習慣了安靜。


    二人,都喜歡這個樣子的苗寨。


    不過路總有走完的時候,一炷香後,二人到了招龍台。


    當看見眼前的盛況之後,易年與七夏的臉上同時升起了驚訝之意。


    見過北祁繁華、聖山神秘的二人,眼界比普通人高。


    但在見得招龍節的熱鬧之後,竟升出了一絲井底之蛙之意。


    廣場比想象中大了不少,方圓最少也有三四十丈,中間一個一丈高的巨型圓台,圓台上麵匍匐著一條巨龍。


    當然,巨龍是假的。


    但用稻草與藤蔓編織的巨龍,上了一層黑漆之後,卻栩栩如生。


    每一片鱗片都透著圓潤如意之勢,張牙舞爪間,直欲一飛衝天。


    這功夫,人族一些小地方恐怕都沒幾個能做到的,最起碼青山十裏八鄉沒人有這個手藝。


    圓台東邊是一個高台,上麵一排座位,大約十幾個,已經坐滿了人。


    其餘三麵沒有,絕大多數人都席地而坐。


    地上擺滿了各種食物酒水,香味撲鼻,但沒有一人開動。


    有幾個小孩子經不住誘惑偷偷拿上幾塊兒點心塞進嘴裏,被發現後換來的便是一個揚起卻沒落下的巴掌,和一句等著明天迴家看我怎麽收拾你的威脅。


    圓台之下,上百人穿著統一服飾,男女都有,不停排練著動作,想來一會兒他們會有表演或是儀式。


    易年與七夏找了處人稍微少一些的地方坐了下來,將石頭準備的包裹放在了裏麵。


    招龍節上的吃喝,不分你我。


    得了空,易年開始打量起了東邊高台,上麵的人一個個都衣著華貴氣度不凡。


    阿夏布衣與安紅豆都端坐其中。


    石頭也在台上,不過沒有座位,此時正站在一位身材壯碩的不像樣子的慈祥老者身後,看那低眉順眼的聽話模樣,想來這老者在狂族中的地位也是不低。


    估計就是石頭口中總提起的族長,石牛。


    正小聲與石頭說著話,易年聽了聽,不過離得太遠,隻能模糊聽見不聽話不早說兩句,便被嘈雜聲音吵的聽不清了。


    目光繼續掃過,在最中間的時候停了下來。


    一位身材精瘦,麵露陰冷之色的老者入了眼。


    老者氣息沉穩,坐在那裏一動不動,旁邊見過一麵的苗族族長阿合台正陪著說話。


    不過老者隻是聽著,偶爾點點頭,但一直沒有說話。


    老者與鷹羽眉眼間有幾分相似,也與鷹長青幾人相似,不用說,這人定是讓安紅豆聞之變色的魔音族族長,鷹隼!


    之前與安紅豆保證過,易年上了心思。


    元力入耳,摒棄場中嘈雜,仔細朝著鷹隼的方向聽了起來。


    可聽了一會兒,隻能聽見阿合台的聲音,說的都是些客套話,沒什麽用。


    至於鷹隼,依舊一言不發。


    聽著聽著,易年的眉頭皺了起來,搖了搖頭,收迴了耳力。


    化音成線,傳進了台上端坐的安紅豆耳中。


    安紅豆能聽見易年聲音,但想在近萬人的廣場上找到易年根本不可能,隻能悄悄點了點頭,示意自己聽見了。


    待易年收迴聲音,七夏小聲問道:


    “怎麽了?”


    易年剛準備迴答,身後一個打扮的文質彬彬但卻有些不倫不類而且看上去不怎麽聰明的青年來到了二人中間。


    理都沒理易年,看向美得不可方物的七夏,開口問道:


    “這位姑娘來自何方?怎麽從沒有遇見呢?敢問姑娘芳名?在下土山族族長之子土霸天,不知是否有幸與姑娘相識下。”


    話說的挺有禮貌,但明顯沒什麽文化。


    與七夏搭訕的幾句話,或許隻有名字沒有說錯,其餘地方錯漏百出。


    不過這名字也不怎麽樣,聽著霸氣,但全被姓氏給毀了。


    易年看著土霸天的後腦勺,臉上浮現出無奈笑意。


    早上阿夏布衣提醒過,沒想到還真便碰見了上前搭話之人。


    之前看向東邊高台之時,已經感覺到有目光不停落在七夏方向,不遮不掩的七夏確實太美,這種情況很正常,易年也沒往心裏去。


    但上前搭話的,這土霸天是第一個。


    不過七夏看都沒看土霸天一眼,目光落在了圓台上的巨龍身上。


    易年瞧見,肩膀一頂,將土霸天擠向了旁邊。


    土霸天轉頭看向方才根本沒看見的易年,眼睛一瞪,當場就要發作!


    敢打擾本公子的好事,你是不是活的不耐煩了?


    易年看得出土霸天的意思,不知怎地,玩心起了,壓住土霸天的肩膀,開口道:


    “霸天少主,你這種方式是不對的,你沒看人姑娘都沒理你嗎?小弟自問有些經驗,要不我來試試?”


    說著話,根本沒管土霸天,往七夏身邊蹭了蹭,一手將人摟了過來,吧唧在七夏的臉上親了一口,開口道:


    “姑娘,明天與我一起迴家可好?”


    七夏以為易年會直接將這個土霸天提起來丟開,根本沒想到易年會來這麽一出,頓時弄了個大紅臉。


    不過為了配合易年,還是點了點頭,小聲迴了聲嗯,然後頭一低,埋在了易年肩膀。


    這一幕,可把土霸天給看呆了。


    一雙不大的眼睛瞪了起來,滿臉的吃驚神色。


    他想破頭也不會想到,原來與人搭訕還能這麽簡單直接!


    就上去親一口,美人就到手了?


    易年看著土霸天的吃驚神色,笑著開口道:


    “土兄,不好意思了,這個就歸我了,你再找找別的吧,憑借土兄的樣貌出身,不管天女還是妖神,都不在話下,不過土兄記住,一定要直接幹脆。”


    土霸天原來可能不信,但瞧見易年抱得美人歸的樣子,不信也信了。


    連連與易年道謝,轉身便往旁邊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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