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是鼓勵式談話,或者說安慰向談話,這也是現實中其實反而比較合理的一種談話方法。


    畢竟這種情況下,與其說這暢快大笑的佛陀在狂喜,不如說是悲傷與絕望的灰燼在極致中互相摩擦而擦出了火苗,最終爆發為了一場絢爛的火雨。


    ……還有一個則非常不合理。


    “我的確不明白為什麽你不害怕死亡。”


    那便是,恐嚇。


    強調死亡的代價,強調死亡的恐怖,強調生與死的比爛。


    很遺憾,從情緒和五行的克製來說,白無一認為,這一更加不合理的論點,也許反而更適合這一情況。


    他們並不一定真的能救迴這病人……但,哪怕隻是讓他在意識中,如被噩夢驚醒般恐懼而尖叫一聲、或流下一滴淚,也許也能換得外界決策者的同情,一如那些聽聞放棄治療而落淚的植物人故事一般……


    這不是個負責的解決方法,但畢竟這隻是一個副本。


    “知道自己明天就要死去了,有什麽好高興的。”


    白無一壓抑著語氣,刻意讓自己的語調保持在一種不舒服的腔調中:


    “你認為我拉住你是因為自私,而我則認為你並不明白什麽是真正的可怕……死亡是一件值得恐懼的事,你缺乏認知,才做出了這樣輕率的決定。”


    徐州:“是啊,我們可見過不少人死呢……那都是好可怕的事……”


    嶽清:“……我確實不明白你有什麽好開心的,就算是屠宰場裏的豬,遇到被宰割也會哀嚎兩聲吧。”


    三人的否定暫時延緩了佛陀的前進。


    他平靜注視著三人,眼中充滿一種莫名的悲憫與感染力,而同時,那一件血紅的袈裟一點點變得虛幻……


    是此劫就如此輕易過去了嗎?


    “……我雖不認識諸位客人,卻從你們眼中讀到了許多情緒,疲憊、掙紮、擔驚受怕的絕望與不可期未來的恐懼,自從這位遊蕩到我之所居,這些情緒,便宛如枯葉般凋零至我眼前。”


    當然是無法的。


    那佛陀隻是輕輕一揮手,便將下方三人引到自己身後,隨後,無邊的紅衣有司,便以身軀組成一段段長而彎曲的天梯,踮在這佛陀足下供他往前緩緩踟躕。


    而白無一三人,也便被這樣有些狼狽地拽到了這“人形道”上,像是三個不斷搖搖晃晃的不倒翁一般勉強保持著身體的平衡——以不掉入那幾乎無底深淵。


    “客人希望我活。”


    佛陀往前走著,手中佛印始終保持,走姿似變得小心敦肅,步態平穩,吐出話語亦顯得平靜祥和:


    “並非因自私,而是因為你們認為,這對我更好。”


    “並非生更好,而是死更壞。”


    白無一迴憶著戰略而強調著這一區別,避免這一場談話的最終結果,變成從一種狂喜,顛轉為另一種狂喜。


    他們三人走在著崎嶇的人道上,說實在,走得並不那麽平穩,特別是白無一……在見到這一條漫長紅道之際,他便一度有些懼怕於自己會在踏上那一條條密集身軀的一瞬間便如踏上油鍋般被煎熬,萬幸,可能是他衣服是白的,鞋底卻是黑的吧,反複試探之下確認了單純踏足不會引起什麽反應。


    但這並不代表接下來的旅程便一帆風順,紅衣有司身軀柔軟,無內髒與骨骼支撐,皮囊薄弱宛如氣球,每每三人踏足於其身軀時,這些人便要如海上浮漂一樣,柔軟地跌宕幾下,讓保持平衡成了一件大難事。


    兩側,蒼白佛陀的頭顱與碎渣簇擁著圍繞這條道路,以扭曲的各態表情注視著三人的前進,似隻要他們中有一個失足,那些蒼白頭顱便立刻會伸出蠕動的手掌將其如獵物般撕裂分食。


    耳畔,急促的誦經之聲依然縈繞著,糾纏不去。


    嶽清用劍護著三人。


    像是什麽放學後害怕走散的小學生隊伍一樣,她把自己的飛劍當做了長杆使用,連成一束後讓後麵兩人抓到,自己則一臉警惕地走到了最前麵去,一邊保護的同時,也便是手持寒劍始終瞄準著那佛陀後背。


    “那麽,”


    得到答複的佛陀,也果然說出了令嶽清手中劍差點離鞘的話語:


    “請容和尚一言吧:


    我想客人死。”


    “……”


    “嶽小姐請冷靜……和尚,我們並未對你做什麽大惡事,你何出此言?”


    “這一切動機,也便是如您所表述一般……是見有人於苦海,便不得不發慈悲。”


    被劍所指,那佛陀依然不慌不忙,不如說,那一度偽裝為恭謹的走姿,在其一點點往前邁進之際似乎有了微妙變化,就像是那一身緊繃的皮囊再也無法偽裝住下方非人之物的本質一般,他的動作越來越大、越來越鬆散……


    “這往生咒,雖是為僧所念,何嚐又不是為各位客人所誦?”


    然後。


    某個瞬間,那佛陀忽然倒轉來身來,直麵於身後三人,將持著標準施願的手掌對於三人,以舞代步,歡欣鼓舞地發出不祥的邀請:


    “如今極樂已至……


    客人。


    請隨僧一起去吧。”


    ……


    【哎呀這和尚怎麽這麽壞】


    【捏貓貓的,他想死我不想死呀!能不能先醒一點時間,然後過一會兒你哪怕當場紫砂我也免費提供工具行不?】


    【有點過分哈】


    【本來就是,踏馬平日有人要紫砂我們關心關心得了,這人這不等於特意選了個人多的地方跳想當場砸死幾個?】


    直播間的彈幕刮過,宛如在蒼白頭顱所組成的雲層間穿梭。


    以語言的方式,無論是勸說求死者謀生,還是誘謀生者求死,其實都是幾乎不可能的無稽之談。


    但如今,雙方最好的交鋒也就是語言上的交鋒。


    畢竟。


    當白無一他們進入此方腦海時,他們的一切生殺大權某種意義上便早已被那瘋癲佛陀攮入掌中,佛陀可以隨時殺死這些選手……選手卻幾乎不可能主動去殺死這一似乎過於活躍的大腦有司。


    腦細胞的屬性或許不會讓它具有物理意義上的太大偉力……但,腦細胞的屬性卻也注定了它的脆弱,以及不可殺性,若嶽清(其他兩人倒不用擔心這個)當真被擊怒,而舉起劍往那有司身上猛然一刺!


    ……所謂拯救的計劃,大概也就完全失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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